休養了十來日, 轉眼就到了元宵佳節。
白天下了一場小雪,傍晚時分雪霽, 地上已積了一層薄薄的白, 映著十里長街燈火如海,如天闕。
東廠,玉蔻穿了新嫁, 戴上了蕭長寧贈送的攢珠冠, 化著致的妝容,在蕭長寧和沈玹的見證下與沈七的靈位拜了堂。
年輕俏的新娘三拜天地,可新郎的位置卻只有一尊冰冷的靈位,這大概, 是世間最可憐的婚宴了。
沈七的婚袍是玉蔻親手的,六年前趕制的那一件沈七沒有福分穿上, 便又做了件新的:按民間習俗取松青錦緞, 裁剪,襟前為白金線刺繡的瑞鳥圖,墨玉腰帶,一針一線都妙無比若是沈七能穿上,那定然是京師見的俊俏郎君。
玉蔻將親手繡的婚袍火化了,炭盆中跳躍的火映在的眼中,泛著粼粼的水。良久, 踉蹌起, 端起一杯酒敬沈玹, 眼睛紅, 低低喚了聲:“兄長。”
等這一刻等了六年,橫亙生死,以至于兄長二字還未出口,眼淚便先一步流了下來。
沈玹默然了的禮,將酒水一飲而盡,倒扣酒杯道:“阿七能遇見你,是他的福分。”
但玉蔻遇見阿七,卻是的不幸。
玉蔻笑了笑,“可惜,這福太薄了。”
說罷,抬袖干眼淚,又端起第二杯酒敬蕭長寧,敬重道:“長公主殿下。”
蕭長寧飲了酒,微笑著說:“弟媳,你該本宮一聲嫂嫂。”
玉蔻垂下眼睫,眼尾的紅和胭脂融為一。出一個極淺的笑容,溫聲道,“即便是阿七還健在,也是不敢這般的。”
這場親儀式特殊,因為一方是死者,便沒有炮竹,沒有喜樂,唯有元宵的蓮燈照亮這座不夜之城,安安靜靜,令人心傷。
一嫁的玉蔻孤一人,環顧四周,視線一點點掃過夜空,掃過燈海,掃過遠暗青的屋檐,似乎在做最后的留念。
“既然了阿七的人,便不要做傻事。”沈玹似乎看出了的決然,肅然道,“若是阿七泉下有知,也不想你早早黃泉去尋他。奈何橋上幾十年,他等得起。”
奈何橋上幾十年,他等得起。
聽到這一句話,玉蔻忽的咬捂住了眼睛,淚水從指中下,滴落塵埃。六年的小心翼翼,抑自己的仇恨侍奉仇人,死者已逝,唯獨將痛苦留給了活著的未亡人。
若非沈玹一語道破,蕭長寧完全不曾料到玉蔻竟做好了殉的打算。
心中一,拉住玉蔻的手嘆道:“你不妨帶著阿七出去走走,用你的眼睛替他見證宮城以外的山河萬里,如何”
玉蔻眼睛通紅,全然沒有往日的淡然,哽咽不能語。半晌,下定決心似的抬頭,抹了把眼淚道:“好,殿下。”
沈玹給玉蔻在京師買了座僻靜的宅子,但玉蔻百般推辭,并未收下。是做好了要云游四方的準備,只等年關一過,便收拾東西出宮云游。
送走了玉蔻,已是戌時,宮外燃起了煙火,一團團一簇簇如花綻放,將夜空照得怪陸離。
吳有福煮了一大鍋八寶元宵,上的藍布圍還未解下,正揮著大鍋勺朝沈玹夫妻喚道:“廠督,長公主殿下,大伙兒都等著您一起來吃元宵呢。”
沈玹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手握住蕭長寧纖細的手。
在夜風中站久了,蕭長寧的指尖微冷,沈玹一皺眉,解下自己的披風裹在肩頭,又心地為系好系帶,打了個結,這才重新拉住的手道:“八寶元宵是吳有福的拿手菜,去嘗嘗。”
一暖意從指尖涌上心頭,蕭長寧方才被玉蔻勾起的那點傷漸漸散了,不覺瞇著眼笑道:“好呀。”
正廳中擺了五張案幾,蕭長寧和沈玹坐上席,下面左右各兩排,坐著廠中四大役長。見到他們進來,四大役長俱是起抱拳,恭敬道:“參見廠督、長公主殿下。”
“坐。”沈玹發話,“今日佳節,諸位不必拘謹。”
話雖如此,但兩位主子沒有筷,下面的人誰也不敢先下手,只能著桂花糖水中熱騰騰的元宵干咽口水。
所謂八寶元宵,即是為八:莧菜的紅,南瓜的橙,地瓜的黃,青菜的綠和青,原味的白,以及紫薯的紫,八種的食材混合糯米制的面團,再加上八味的餡料:蓮蓉、紅糖、玫瑰、豆沙、果仁、棗泥、芝麻、山楂,鮮艷,口富,但因費時費力,極有人能做好這道菜。
林歡直勾勾地著碗中的八元宵,時不時湊過去聞一聞香味,饞蟲被勾起,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不住地咽口水。
興許是林歡乖巧,總能讓人想起死去的沈七,沈玹對他是格外關照些的,便抬筷道:“吃吧。”
下面的人如蒙大赦,陸續吃了起來。林歡一只手臂傷,頗為不便,元宵糯無比,他怎麼也夾不起來,便干脆用筷子著吃,卻因太心急而燙到舌頭,不住地張著哈氣。
蕭長寧也挑了個紫的元宵咬了一口:里頭是黑芝麻餡的,餡料香甜,好吃
一碗八只元宵,很快就吃完了,腹中暖和無比,有些意猶未盡,便拿眼睛去瞥沈玹碗中的。
沈玹似乎看出了心中所想,擱了碗筷道,“元宵吃多了會腹脹,不可多食。”
蕭長寧了,帶著幾分央求道:“再吃一個。”
眨了眨眼,兩扇眼睫蝶翅般抖,上泛著桂花糖水的澤,新鮮人。
沈玹盯了許久,眸中映著窗外的煙火,明暗不定。蕭長寧有些莫名,被他盯得發慌,以為他不同意,便低下頭悶聲攪弄湯水。
下一刻,一只白白胖胖的元宵落自己碗中。
蕭長寧訝然,順著那只骨節分明、青筋浮現的手掌朝上去,進沈玹難得溫的眼波中。
“就這一個,再多就沒有了。”沈玹說,“你兒時過寒,吃多了對胃不好。”
蕭長寧由轉晴,喜笑開道:“我不要紅糖餡的,想吃山楂餡,酸酸的健脾。”
沈玹并未多言,只好又耐心地給舀了一只山楂餡的。
吳有福將這一切收歸眼底,呵呵出了慈父般的笑容。方無鏡和蔣不約而同地停住了作,著上席那對你儂我儂的璧人,滿臉意味深長。
吳有福率先開口,兩只眼睛笑了一條,道:“你們有沒有覺得,今年的元宵格外甜哪”
方無鏡點頭:“萬分覺得”
蔣點頭:“嗯。”
林歡將碗中最后一顆湯圓吞下,砸吧著一本正經道:“我覺得還好啊,跟往年一樣吧唔,還有嗎我沒吃飽。”
方無鏡翹著優雅的蘭花指彈了彈林歡的腦門,恨鐵不鋼道:“你這瓜娃子”
吳有福呵呵一笑,慈眉善目道:“走,出去賞花燈去。”
林歡抱著碗皺眉:“不要我沒吃飽。”
“走了,上街買糖葫蘆你吃”方無鏡將他拽起,強行帶出大廳,念叨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這麼沒眼力見,別說是娶媳婦了,遲早有一天要被廠督逐出東廠”
蔣也起,朝沈玹和蕭長寧點點頭,便跟隨他們出去了。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大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蕭長寧覺得自己在看戲似的,不由噗嗤一聲樂了,對沈玹道:“你知道麼我剛嫁東廠的第二天,不小心誤議事堂,聽見你們在議論什麼毒啊藥啊,還有剝皮剔骨之類,嚇得我一天沒能吃飯,那時真是怕極了,誰知接深了才知道你們并非傳言中那般三頭六臂、猙獰殘暴,全是人言可畏。”
沈玹靜靜地聽著,明知故問道:“最怕誰”
蕭長寧笑了聲,將腦袋擱在他肩頭道:“最怕你。”
沈玹挑起眉,一只手換上的腰肢,在耳邊低語道:“現在呢”
“現在啊,”蕭長寧順勢親了親他的角,那樣冷的一個人,卻是的。蕭長寧笑著說,“現在最喜歡你。”
沈玹顯然被這句話取悅了,捧著的臉加深了這個吻。
良久,沈玹憐地著微紅的臉頰,問道:“時辰還早,可要出去看會兒花燈”
蕭長寧深居簡出,極出宮,對民間一年一度的燈會是十分向往的。但元宵節街上人山人海,太過嘈雜,心底的那點興致便淡了,只搖搖頭,倚在沈玹懷里道:“花燈沒你好看。”
聞言,沈玹的繃了,嗓音帶著幾分人的沙啞:“長寧,你這是在調戲我”
“算是”蕭長寧反問,“你不喜歡”
沈玹沒回答,只一把抱起蕭長寧,目灼灼道:“回房。”
“等等,你做什麼”蕭長寧意識到不對勁,“還早著呢”
“現在后悔已經晚了,是你先我的。”沈玹勾起角,抱著一路穿過中庭,轉過回廊,踢開了寢房的大門。
“你這人還真是”話說到一半,蕭長寧忽然頓住。
寢房明顯被人布置過了,掛上了紅綢緞,點燃了龍呈祥的紅蠟燭,亮堂堂暖融融的,儼然像是新婚的房。
蕭長寧摟著沈玹的脖子,疑地向他,“你什麼時候布置的這些”
“下午。”沈玹將輕輕放在榻上。
蕭長寧覺到腰下有個什麼硌得慌,不由悶哼一聲,手在腰下的被褥中索一番,出了一只漆金的檀木盒子。
盒子約莫掌大,雕工極為致,蓋上嵌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便單是這只盒子也能賣個好價錢的。
蕭長寧搖了搖盒子,聽不到聲響,便問道:“什麼東西”
沈玹將盒子打開,金黃的絨布上墊著一對極佳的玉鐲子,鐲子通松綠,無一雜質,之溫涼,在紅燭燈火下婉轉流。
“送你的。”沈玹輕輕拉起蕭長寧的手,細細地給抹了潤的霜,這才將鐲子推進的手腕上,兩只松綠的玉鐲子襯著瑩白若雪的,貴氣天。
猝不及防的驚喜,蕭長寧仍是有些呆愣,晃著手上的鐲子道:“沈玹,你這是做什麼呀”
“當初你我親,氣氛確實不太好,這是個憾。”沈玹拉起帶著香味的手背,湊到邊一吻,眼波深沉道,“我知你想重來一次,但穿兩次嫁不吉利,便布置這些,希能補償你些許。”
太過,蕭長寧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心里是歡喜的,上卻不怯,嘀咕道:“我看你就是想借此機會,重新房罷。”
畢竟因為的緣故,自從初嘗事后,兩人已有半月不曾同房了沈玹那如狼似虎的子,定是忍不住了。
誰知,沈玹只是認真道:“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陪你看一晚的燈火,說一晚的話。”
今晚徹夜不熄的燈火確實很,沈玹低沉清冷的嗓音說起話來也確實人,只是這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一夜,兩人便再次纏綿著滾上了榻。
今夜,蕭長寧睡得很沉,到了清晨時卻是忽的一陣心悸,猛然驚醒。
窗外天未明,沈玹已不在邊,手一,被褥早已冰涼,顯然是起床許久了。
奇怪,還未到卯時,他去了哪里
正疑著,冬穗匆匆提燈進來,見到蕭長寧披坐在榻上發呆,不由一怔。
僅是一瞬的遲疑,冬穗便擱下琉璃燈,拿起榻邊的斗篷裹在蕭長寧上,低聲道:“殿下,方才沈提督從宮中捎了口信回來,說是廢太后薨了。”
沒想到,爬山不小心掉下山崖,卻成了花轎上的新娘傳言新朗是病魔纏身,中怪病,不久將於不在人世的,戰神王爺成親後,不受待見,兩人各自爲天,自由生活沒關係,不待見就不待見,憑自己的醫術相信也能好好在這裡生活從沒想過與無緣的夫君有什麼關係然而在生活中,相互碰撞中又會出現怎樣的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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