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

蓮池藕榭蒙了一層冰雪, 白茫茫的一片中，幾支枯荷頂著雪塊突兀地佇立冰面。蓮池旁的石塊上, 蕭桓執了釣竿, 獨自坐在圓石上垂釣，時不時了凍得發紅的手指，哈出一口白氣。

梁容隨著玉蔻散步到這, 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一位錦華服的小公子披著狐裘, 孤一人，寂寥無雙，獨自坐在冰天雪地中垂釣。

天寒地凍，水面結冰, 他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毫無波瀾的魚線，并無一不耐。梁容想：這不莫不是是個傻子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 這是江湖士才有的閑雅致，宮中囚徒，哪有這個豪放的資本

興許是好奇，示意玉蔻停住腳步，獨自向前走去，干凈的鹿皮靴子踩在雪地上，驚擾了池邊垂釣的小年。

蕭桓幾乎是騰得站了起來, 眼睛睜得溜圓, 無措地看著突兀闖的紅裳, 一張臉漲得通紅。

梁容打量著蕭桓紫檀繡金的華麗裳, 幾乎是一眼就辨認出了他的份。這個和一般高的年，約莫就是將來的丈夫了還很稚氣呢，像是鄰家小弟一般眉清目秀，不像個皇帝。

“陛下這樣，是釣不到魚的。天寒地凍，魚兒都藏在了冰面下，凍僵了。”開口，語氣和冰雪一樣清冷干凈，不帶毫。

“朕知道，朕只是心不太好，想出來做些什麼靜靜心。”蕭桓有些踟躕，好奇地打量著面前這個清麗干練的，問：“你是誰朕從未見過你”

“陛下雖未見過臣，但必定聽過。”

“啊，朕知道了你是太后的”

“噓”梁容出食指按在上，說：“噤聲。”

不知為何，上總有一令人信服的力量，蕭桓不自地住了，以眼神詢問。

梁容并未理會他的眼神，只從懷中出一支柳葉小刀，清冷的視線鎖住冰層下的某，下一刻，出手如疾風，柳葉小刀如閃電般從指尖出，扎破冰層，咕咚一聲沉水里。

不多時，冰層下洇出縷縷的跡，一尾掌大的紅鯉魚翻著白肚浮出破冰的水面。

魚上還著一支悉的柳葉小刀。

蕭桓呆了，后退一步，怔怔地看著面前紅似火的，幾度張合，愣是沒能發出聲音來。

梁容扭頭看他，麗，冷清，用依舊沒有波瀾的嗓音道：“如果抓到魚能讓陛下開心一點的話，那這尾魚就送給陛下了。”

說罷，轉離去，猩紅的斗篷在白雪中劃過一道艷麗的弧度，如紅梅凌寒綻放，錚錚傲骨。

蕭桓了梁容的背影，又了湖中的死魚，眼淚吧嗒一聲就落下來了。

這個未來的皇后，好可怕

東廠。

遠山籠罩在一片朦朧清冷的雪霧中，上下一白，唯有幾瓣落梅點綴著青的屋檐，靜得如同一幅雋永的水墨畫。

他不自地住的下，傾吻得更熱烈了些，舌帶著辛辣的酒香，如同他的人一般盛氣人。

良久吻畢，二人分，蕭長寧著氣，臉頰發燙，連眼尾都染上了艷麗的桃紅，瞪著眼怔怔地看著沈玹近在咫尺的容。

沈玹凝著，經脈突起的大手不自在腰腹徘徊。

蕭長寧從未見過那樣深邃的一雙眼，深得好像能將整個人吞噬。

“沈玹，你這是在做什麼呢”蕭長寧眼中泛著潤的澤，映著茫茫大雪，如此問道。

“在吻你。”沈玹毫不避諱，直白得令人心慌，不知是念的影響，還是因為烈酒，一向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暗啞，問，“你討厭這樣嗎”

“不”或許是酒意上頭，或許是承不了沈玹如此熱烈直白的索吻，蕭長寧只覺得渾熱得慌，思維像是凝滯般，找不到宣泄的出路。怔愣地抬手，纖細白的指尖帶著墨痕，輕輕上自己潤的瓣。

那里還仿佛殘留著他的溫度。

蕭長寧輕輕甩了甩腦袋，暈暈乎乎地問：“本宮只是不明白，沈提督什麼也不說就做這種事，會讓本宮覺得很疑”

沈玹單手捧著的臉，拇指拂過緋紅的臉頰，沉聲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蕭長寧咬著看，眼中泛著迷蒙的水霧，低聲道：“有些話，若是你水到渠地說出來，我便開心；若是你為了迎合我而勉強說出來，即便我聽到了我想聽到的，我也不會開心沈玹，你明白麼”

沈玹皺眉，似乎在思索這番話的含義。

蕭長寧調開視線，忽然倉促地笑了聲，吸著鼻子道：“本宮有些醉了，胡言語的。如若方才的話讓你困擾了，便當做沒聽見罷。”

蕭長寧向來不勝酒力，喝了一杯

烈酒，上的熱度被冷風一吹，便起了幾分寒意，眼皮也仿若墜鉛，又沉又困。搖搖晃晃起，還未站穩，就被沈玹一把摟懷中，打橫抱起。

“慢些慢些，沈玹”蕭長寧在沈玹懷里，紅著眼睛道，“本宮頭暈。”

沈玹簡直拿沒法子，依言放緩了步伐，帶著笑意的嗓音從頭頂穩穩傳來：“既然酒量這麼差，就不要同臣一起附庸風雅了。”

蕭長寧有氣無力地哼哼，“好啦，本宮知道自己很無用。”

沈玹角一勾，不置可否，只抱著出了亭子。繞過回廊時，他說：“雖然不知道殿下在擔憂什麼，但殿下的問題，我會好生想通。現在，先送你回房休息。”

以后，雪，本督陪你賞，酒，本督替你喝。而你，只需要像現在一般永遠陪著我沈玹凝懷中微醺的蕭長寧，如此想道。

誰也不曾知道，他心中的執念早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悄然生長，泛濫災。

沈玹殺伐一生，并不明白這種執念，亦是念的化

蕭長寧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時節了，窗外線昏黃，雪霽初晴，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著太起，冷不丁看到榻邊的影，愣了愣，方道：“原來你還在這啊。”

沈玹背對著坐在案幾旁，正用干凈的棉布拭刀刃，聽到起的靜，也不轉，只專注于手上的活計，低聲道：“暖爐上熱著湯，起來喝一點。”

蕭長寧仍是睡后懵懂的模樣，慢慢地噢了一聲，問：“今日，你不用領著番子出門監察麼”

沈玹放下拭得雪亮的細刀，答道：“天大雪，給他們休了半日假。”

蕭長寧仰倒在榻上，抱著棉被滾了一圈，悶悶道：“得浮生半日閑，算是暴風雪前的寧靜罷。”

沈玹知道指的是月底的太廟祭祖之事，不由輕笑一聲，放下刀刃回首問道：“殿下害怕嗎”

“有你在邊，害怕倒不至于，就是有些張。”蕭長寧趴在榻上看他，眼睛黑亮黑亮的，說，“本宮還從未見過這般大場面呢。”

沈玹似乎并不滿意這個回答，慢慢曲起一條，右手撐著膝蓋道：“殿下可還記得當初教你防招式時，臣告誡過殿下什麼”

蕭長寧回想了一番，答道：“不要輕信任何人。”

“不錯。這世上除了你自己，眾人皆不可信。殿下太過于相信臣了。”沈玹角上勾，但眼神卻是出乎意料的認真，緩緩道：“所謂的強大，只是因為我比尋常人更懂得取舍。”

“什麼意思”

“大事者，都是殺掉該殺的，舍棄該舍棄的，才會坐上這由累累白骨筑起的高臺。殿下遲早有一日會明白的。”

他眼中蘊藏著昏暗的芒，折出清冷的刀，仿佛又回到了出嫁之時，他那渾浸氣的模樣。在一場混戰到來之前，沈玹總是顯得這般威嚴而強大，仿佛站在萬人之巔，只允許世人以螻蟻之姿仰。

蕭長寧沉思了片刻，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忽而坐起，認真道：“月底祭祖，本宮會同你一起前往。”

沈玹似乎早料到如此，并不做評價，只問道：“那必定是一段危險的行程，殿下可想清楚了”

“祭祖陷阱重重，的確危險，但本宮留下來只會更危險。”蕭長寧頓了頓，繼而分析道，“東廠作為天子隨侍，祭祖之時必定傾巢而出，那麼東廠廠便了全京師防備最松的地方，本宮一個手無縛之力的人留下來，危險不說，還極有可能為你的累贅。若是回洗碧宮，又難免落太后的掌控，思來想去，只有跟著你最安全。”

沈玹眼波一，笑道：“殿下何時這般聰明了”

“你就別取笑我了。”蕭長寧穿好鞋，下榻走到沈玹邊跪坐，“你該怎麼辦”

沈玹沉默了一會兒，繼續拿起另一柄細刀拭，漫不經心道：“到時候，殿下跟著皇帝的輦車走，必要的時候保護好你自己。”

“我是問你自己該怎麼辦”

沈玹沒說話。

半晌，他抬眸，眼中閃過一抹寒意，沉聲道：“不勞殿下心，明刀暗箭，本督未曾敗過。”

只此一言，擲地有聲。

風吹窗扇，有溫和的夕過積雪叢生的枝丫、穿過窗欞而來，打在蕭長寧的上，鍍亮了的眼睫。

側首著沈玹，張了張，而后鎮定道：“祭祖過后，我們能好好地談談嗎”

沈玹拭劍的作一頓，問道：“現在不可以談麼”

“現在不可以。”蕭長寧瞇了瞇眼，瞳仁被一線夕鍍琥珀，像極了那只矜貴的玳瑁貓。撐著下，說，“大戰在即，不可心，等你我平安歸來，我會把一切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