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門戶,庭院不大,院中一棵大核桃樹,蔭蔭如蓋,籠罩了大半個院子。
院兒右角有一口水井,砌了井臺,加了井欄。院子左角有一個圈,下層是圈,上層是一格一格的窩,裡邊鋪著稻草。
其中一個窩裡,正有一枚蛋靜靜地擱在裡邊,尚有餘溫。
剛下完蛋的老母跳下地,“得意洋洋”地昂著頭,咯咯著,宣告著它下蛋的就。
另一隻老母則大搖大擺地從門前走過,十七八隻黃茸茸的小邁著小短,快樂地嘰喳著跟在後邊。
一隻腳從門檻裡邁出來,接著是一條俏麗的影,繫著碎白花藍布小圍,秀髮裹了布帕,容俏麗,這小媳婦兒剛搬來的時候,可是因爲那俏的小模樣兒,吸引了村中不男人的目。
許多人都說,可惜了這麼一朵俏麗的小花兒,偏偏就在了一堆牛糞上。那男人,壯碩、獷,滿臉的絡腮鬍子,瞅著那歲數能有爹那麼大。
於是,就有些年輕後生自以爲英俊,時不時就到人家門口逡巡幾下,說些的話兒,可惜人家小媳婦兒理都不理。直到有一天,爬了人家核桃樹,想看小媳婦洗澡的一個後生,被小媳婦揪下來,打了個滿臉桃花開,就沒人敢再來擾了。
沒錯,不是他們家那個獷強壯的男人打的,就是那個俏生生的小媳婦兒,細胳膊細兒的,瞧著就像一朵出水兒來的花骨朵,可那麼強壯的一個後生,愣是被打得鼻青臉腫,毫無還手之力。
從此,這家外來戶在村裡才真的站住了腳。
“咯咯咯……”
小媳婦拿著簸箕,撒著小米兒,小仔們快樂地圍上來,開始啄起撒在地上的小米。小媳婦兒看著那些快樂的小,不了微微隆起的肚子,臉上出甜憧憬的笑容。
是曠雀兒,那個一向只刀、只殺人的曠雀兒。
如今,已爲人妻,很快,就要爲人母。
鍋碗瓢盆、柴米油鹽,在眼中,格外的珍惜,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踏實,安閒。
院中幾隻老母忽然半展開翅膀,快速跑開,讓出一條道兒來,羅霸道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啊,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曠雀兒笑地看向的男人,羅霸道在城裡糧鋪謀了個差使,每日早出晚歸,賺錢養家,一般來說,不會這麼早回來。
“走,咱們屋裡說。”
羅霸道四下看看,拉著媳婦兒回了屋。
“紇幹承基檢舉有功,授爵縣公,得了個折衝都尉的實缺,去了隴右。還有,千葉姑娘那座府邸,已經搬空了,我今日送糧,恰去了那家,已經換了個富紳居住,剛買下來的房子。”
“原來是這樣……”
曠雀兒聽著,臉上笑容漸漸斂去。千葉殿下如此謹慎,顯然是還沒有放棄復仇。過上了平靜恬淡生活的曠雀兒,比那些夥伴兒們更能會如今的生活是何等的珍貴,想到仍舊走在復仇路上,一路製造著刀影的恩主,豈能不揪心?
羅霸道有些心虛地看看媳婦兒,盤旋在邊兒上的話有些難以出口。
“怎麼?”
曠雀兒發現了他的神有些不自在,便了鬢邊的秀髮,凝目看著他。
羅霸道乾咳一聲,道:“雀兒,你看咱們的孩子也快出生了,以前我就覺著,只要咱們兩夫妻能安穩度日就好。可孩子……爲人父母的,總想給他一份前程家業才安心。我覺得……”
他看了看曠雀兒,鼓起勇氣道:“我當初在隴右做馬匪時,也曾攢下不的財寶,都藏匿在一個地方,原想著等年老了要金盆洗手時,用來養老的。我琢磨,要是咱兩夫妻去把那些財寶取出來,在隴右經營一份家業出來,孩子將來也就有了保靠。”
曠雀兒微微皺起了眉:“隴右?你不是被人坑了,從那逃出來的麼?還能回去?”
“如果是回去做馬匪,那就難。但是去大州大阜,取了財寶做一個富家翁,那就與他們不相干。而且,紇幹承基去那邊做了,如果咱們取了財寶,就去岷州定居,還怕甚麼?”
曠雀兒咬了咬脣,沒有說話。
其實,明白。都明白。
知道丈夫想去隴右,最主要的原因是爲了避開楊千葉,避開楊千葉的人。
他知道,自已是由千葉殿下這邊的人養大的,視楊千葉爲恩主。如果楊千葉一旦有難,活著,他們會有不惜一切去救。死了,他們會不惜一切去爲殿下復仇,只要他們得到消息,就絕不可能坐視。
所以,他想避得遠遠的,如果他們獲悉千葉不幸的消息已是幾年甚至十幾年後,復仇的心思也就淡了。
尤其是紇幹承基有了一份遠大前程後,這更給了丈夫刺激。以前,或許他不會想這麼多,但現在他有了妻子,妻子又已有了孕,很快他們的孩子將呱呱落地,他不可能不考慮這個問題。
羅霸道張地看著曠雀兒,他明白,在曠雀兒心中,千葉公主那邊就是的孃家,不管何時,的這種心思不會變。會答應,跟著自已遠走高飛麼?
曠雀兒輕輕著自已的肚子,雖然孩子纔剛剛形,還覺不到那種新生命的悸,但那種生命息息相連的覺,無時不刻地不在著。
是孤兒,從小孤苦伶仃,所以也格外珍惜孩子,珍惜家庭,不想的孩子再步的後塵。現在,不只是一個妻子,還是一個母親……
“對不起,殿下……”
雀兒想著,眼圈兒紅了,眼淚在眼眶裡開始滴溜溜地打轉。
羅霸道慌了,忙道:“別別別,你當我沒說。我就是放屁,你別傷心,咱不走了,不走了。”
曠雀兒擡起頭,看著的男人,輕輕搖頭,眼淚隨之爬下臉頰:“你是一家之主啊,大事,當然得你來拿主意。咱們,就去隴右吧,咱們的孩子,要是有個當大兒的叔父關照著,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啊?好!好!”
羅霸道慌得手足無措,忙不迭用他那滿是老繭的手,笨拙而溫地幫妻子輕輕拭去頰上的淚水,將輕輕擁在懷裡,那一刻啊,握慣了霸氣之刀的手,在的如秀髮上,春風一般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