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覺非瘋了。

或者是他在做夢。

目睹了這一幕的瞬間,方行腦海裏就冒出來這樣的兩個想法。因為即便是膽大妄為如他,也不大敢相信自己剛才是看見什麽,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太極殿外所有的侍衛更是萬分的驚懼。

他們是看見顧覺非提了劍,也的確看見了他與皇帝之間的爭執，可眼前這人不是別人，而是當朝大學士顧覺非啊！

為國為民，可以說是天底下最不可能謀反的那個人！

然而現在，甚至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這個最不可能的人，竟然向皇帝舉起了屠刀！

就那麽短暫的片刻啊！

皇帝沒了,國無君，民無主！

一切的變故生得太快,太猝不及防，甚至讓人本反應不過來……

從頭鎮定到尾的,隻有顧覺非自己。

他冷漠地直起了自己的脊背，提著劍，挪開腳，從那高高的臺階上走下來，將那染的劍向方行一遞。

接著,卻是彎腰將那落到地上的聖旨撿起來了手。

明黃的聖旨。

修長的手指。

噴濺在指上的鮮,被他一點一點地，優雅從容地拭了個幹淨，卻將這一封聖旨染上了幾許刺目的殷紅。

“去請季恒來，寫書訃告天下,就說皇上暴病駕崩。即刻封鎖宮門，人出，若有敢違令者先殺後奏。”顧覺非抬眸看了方行一眼，“至於京中兵力，嚴查其調，凡以‘勤王’之名京或叩城門者，皆殺之。”

隻怕蕭徹到死也沒明白，事怎麽就這般急轉直下。

他甚至剛剛將聖旨到了掌中，還未及得意上片刻，就被人一劍砍下了腦地，渾無半點做皇帝的尊崇與麵。

隻因皇帝雖高高在上，可沒了背後這支持著他的文武百，也不過是個手無縛之力、任人宰割的孤家寡人罷了。

說到底——

一介俗凡胎，之軀，安敢自稱“天子”？

說這話時，他腳步恰恰好停下，站在了蕭徹那滾落在金鑾殿金磚上的腦袋旁，搭著眼簾掃了一眼，便是一笑，淡漠道：“把這腦袋撿了，送去涿州，給薛況吧。”

“……”

方行已將那青鋼劍接在了手中，劍刃上掛著的鮮順著劍鋒流淌下去，在冰冷的地麵上點出幾片鮮紅，他注視著顧覺非，似乎終於對他這麽個人覺到了好奇。

畢竟，說變臉就變臉，實在是令人驚詫極了。

有那麽一個瞬間，這麽一個念頭忽然從他腦海中劃過了：冠冕堂皇地說什麽要謀反，可他殺蕭徹，到底是謀劃縝的謀反多一些，還是一腔恨意難平單純為老太師報仇多一些呢？

方行沉默了片刻，也看了地上那頭顱一眼，接著卻道：“在你進宮後不久，賢貴妃的人也帶了6錦惜進宮，現在該是在昭殿裏。”

“夫人看上去，似乎是並不喜歡本宮，也不喜歡本宮讓人強行將你請來宮中這件事本。”

昭殿裏，衛儀站在香爐旁，輕輕地撥弄著。

的聲音裏已經沒有了昨日在乾清宮中與蕭徹爭執時的抖與倉皇，鎮定自若，雍容華貴，一如既往。

6錦惜就站在後一些，看著一點一點撥弄那香灰的作，心底卻已將這一位賢貴妃娘娘忽然強要請自己宮來的打算猜測了個七七八八。

今日顧覺非一走，宮裏就來了人。

一開始還當是又出了什麽大事，沒想到是衛儀派來的人。

對方的態度相當強，甚至以皇命強。6錦惜本是不想去的，但轉念一想，顧覺非人在宮中，且衛戍京城的還有個方行，也出不了事，便來了。

這還是第一次到衛儀的寢宮。

昭殿，整個後宮裏距離皇帝起居的乾清宮最近的一殿，可以說是地位與寵的象征，就是皇後的坤寧宮與其相比都要相形見絀。

在先帝時，這更是先皇後衛嬙的寢宮。

雕欄畫屏，滿目富貴。

這宮殿的裝潢，倒也配得上衛儀如今的寵和地位。

此刻聽得衛儀這般說話，6錦惜麵上也不什麽端倪，或者說這一顆心實在是平靜極了，難起波瀾，隻在另一側桌上似乎隨意放著的一柄鑲嵌滿寶石的匕上掃了一眼，便晦地收斂起了目，淡笑道：“貴妃娘娘乃是千金之軀，又懷龍嗣，想要見臣婦自是輕而易舉。您有命，臣婦便不敢辭。”

“你也說了，是‘不敢’。”

衛儀撥弄著香灰的手指略略一停，香箸輕輕靠了一下那紫金博山爐，有清脆的聲響，接著又笑。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本宮雖然不喜歡你，可今日傳你宮，也不過隻是缺個說話，所以找你解解悶兒，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平白無故的，誰會把自己的眼中釘過來呢？

這話，6錦惜不信。

隻是人家既然都這麽說了，也不會不識趣地破，隻笑著點了點頭：“您多慮了，能同您說話是臣婦的榮幸，隻要您不嫌棄我不大會說話就行。”

不會說話？

這不是會說話的嗎？

衛儀心底已是冷笑了一聲，剛想要轉過來，向6錦惜再說些什麽。沒料想，一抬眼竟瞧見門外的宮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娘娘，娘娘，不好了！”那宮嚇得麵煞白，一路跑進了殿，往地上一跪，指著宮門外道，“宮中衛全都圍過來了！說是宮中有變，任何人等隨意不得出！”

“什麽？”

衛儀麵上一變，幾乎瞬間就意識到一定是出事了。從不是什麽坐以待斃之人，隻直接扔了手中香箸，提起了華貴的角，直接向外走去！

宮們都不知道是要幹什麽，一時都驚慌不已，試圖上前去將攔住。

誰料衛儀腳步甚快，竟沒能追上。

沒過片刻，便已經走到宮門口，向外麵一邁步，果見兩列侍衛並立於宮門外，手持刀戟，神冷肅！

一見出來，最靠近的兩人便直接橫了兵刃在前一擋，兇神惡煞的麵上半點表都沒有，隻沉聲道：“方大人有令，皇宮言，誰也不得隨意走。娘娘，刀劍無眼，還請您自回宮中，莫讓小人等為難。”

“方大人，方行？他算什麽東西！”

衛儀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也會被攔個正著，更不用說竟從這些人口中聽到方行的名字，麵難看至極。

“他有什麽資格下令？本宮要麵見皇上，你們滾開！”

“娘娘怕是見不了了。”

一道沉靜的聲音，忽從一旁的宮道上響起，往昔的溫潤已覆上陌生的霜寒，落在衛儀耳中，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冷酷！

顧覺非帶著人從那頭走了過來，一孝服上的鮮都還未幹，行走之間，清風冷霧掀擺，一派目驚心！

在見著他的剎那，衛儀已是渾一震。

本用不著他在多贅言半句，已然在腦海中構建出了事的全貌，一時隻覺得心尖。

油然而生的恐懼，讓在顧覺非近之時，往後退去。

想過顧承謙的死，會給朝局帶來怎樣的變化，會讓顧覺非生怎樣的變化。可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如此決絕，如此慘烈，如此瘋狂又不顧一切！

“不，不……”

衛儀的腳步已經滿帶著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猜到的，更不敢相信今日到宮門前的乃是昔日那個言笑晏晏的翩翩貴公子！

如同要抓住那救命稻草一般，退昭殿。

“都給本宮退下！不要過來！”

在退的那一剎那，6錦惜的影也已經映了眼底，衛儀眸底狠一略而過，幾乎在6錦惜向看來的同時，已經將人抓住！

同時手向背後案上一抓——

可怎麽也沒想到，這一抓竟然抓了個空！

原本放置著一柄匕的案上，不知何時，已經是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了。

衛儀的神，有一時的怔忡。

但接著，那種異樣又不祥的預，一下就從心底深升騰了起來，讓一下撒了手，退了開，看向了6錦惜。

6錦惜站在原地，麵上不慌也不，隻是麵上帶著幾分複雜地笑了笑，將自己趁著衛儀剛才心神大出宮門之時藏在袖中的匕了出來，輕歎道：“娘娘，是在找它嗎？”

“……”

那匕上鑲嵌的寶石，一顆顆都來自番邦進貢，做工也是無匹，可此刻放在6錦惜手中，卻如此地令到絕。

衛儀退了三步，臉上徹底找不見半分。

侍衛們封鎖了宮門，宮們哭作了一團，又都被強行拉了出去，眨眼間這昔日歡聲笑語滿布的昭殿裏，便一片冷落的寂靜。

顧覺非的腳步聲變得輕緩。

他負手自門外踱步而，隻拉了6錦惜的手，讓站到了自己的後，才慢慢道：“皇上今晨暴病駕崩，賢貴妃乃是他最寵之人。今微臣親赴昭殿，來請娘娘為皇上——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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