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說，今朝是他自己“請命”來的，按理該對眼前這一場考試全力以赴才是。

是不大了解這時代人的學問，所以高估了薛廷之嗎？

陸錦惜心底，一時有些懷疑，微微擰眉。

“現在我們家公子就在樓上，正等著您呢，您這邊請……”陳飯還在說著話，沒料想一側頭，卻見陸錦惜停步在那屏風前，表約凝重，不由問道，“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

陸錦惜搖了搖頭，隻是眼底那一層憂並未散去。

陳飯引路的方向便是通往二樓的樓梯。

但在將上去的當口，忽然有些不放心起來，隻回頭吩咐白鷺青雀：“大公子沒進第二，這會兒說不準在外頭走。他邊雖有香芝跟著，可到底不很方便。你們倆分頭去尋一尋，別把人丟了。待找到了，便回這裏等我。”

白鷺青雀都是一怔。

但兩人皆算是心思玲瓏之人，一下就知道陸錦惜怕是擔心薛廷之出什麽事：這年頭落榜後跳河的士子多了，大公子雖好像不至於如此，但……

萬一呢？

一念及此，兩人便都應了下來。

陸錦惜這才點了點頭，照舊讓陳飯引路，往閱微館二樓去，走過雅間一間、兩間、三間……

最後停在了西南角一雅間前。

並不是蘭字間。

門旁懸的是一塊刻著“竹”字的小木牌，在走廊的盡頭，比前頭的蘭字間所的位置要更僻靜一些。

門虛掩著，但也看不清裏麵的況。

陳飯便上前輕輕叩了叩：“大公子，大將軍夫人到了。”

裏麵傳來一道不怎麽聽得出緒起伏的聲音，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退、退下？

陳飯頓時錯愕了一下，隻看了一眼那虛掩的房門，又看了看邊的陸錦惜。

片刻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一張稚氣未的臉上竟立時通紅的一片，連再看陸錦惜一眼的膽子都沒有了。

磕磕絆絆地應了一聲“是”之後，便跟逃命似的，一溜煙就跑了個沒影兒！

“……”

這孩子，跑那麽快幹什麽？

還臉紅了？

明明跟顧覺非現在什麽都沒有呢，給他這一跑，倒好像不有點什麽都不行了。

陸錦惜人在原地，無奈之餘，卻是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上次在翰墨軒那悄然回的手，一個小把戲。

怎麽覺得……

此時此刻，顧覺非也是故意把陳飯支走，把“本來沒有什麽”變了“好像有點什麽”呢？

看著眼前這一扇虛掩的門，陸錦惜心底莫名生出一種警惕之，腦子裏閃過了許許多多的念頭。

但最終還沒等考慮出個所以然來，便聽得“吱呀”一聲響。

門竟開了！

一聲淺淡的輕笑，就在前不遠響起：“都到門口了，夫人還不進來，可是嫌覺非禮數不周？”

是顧覺非。

他兩手輕輕搭在門上，依舊沒有披著素日常有的鶴氅；一淺青長袍簡單，有一點浮雲鶴的味道；一條銀革帶束腰，偏有越見朗。

長眉墨畫，眸若漆點。

一派的清雋從容，淵渟嶽峙。

已經是那樣賞心悅目，令人如沐春風。

在瞧見陸錦惜的那一剎那，他一潭濃墨似平靜的眼底，忽然掠過了一層淡淡的華，卻又好似凝聚著不散的濃霧。

分明著，倒映著的影。

可這一刻，陸錦惜不知怎麽，竟覺得很模糊，約藏著點什麽，分辨不清。

怔了一下。

可還不等看清，顧覺非便好似已察覺到了的探究，於是淡淡一垂眸，濃長的眼睫垂下，阻擋了的視線。

他側一讓：“夫人請進。”

好像，的確有點不對勁。

陸錦惜的心跳，無端端有些加快，老覺得有些不安。但這一棵老草都把道讓開了，沒理由不進去啊。

畢竟……

先前還在想，要讓顧覺非這自尋死路的，知道知道的“好”與“殘酷”。

即便孤男寡共一室，也不是吃虧。

心底這麽個念頭閃過，那片刻的遲疑，便這樣輕而易舉地打消了。

陸錦惜邊掛上三分暖風晴雪似的笑意，但道一聲“大公子客氣”，便邁過了門，向裏頭一打量。

屋子不大，但確合門口掛著的“竹”字。

紫檀木仿竹長方桌上，擺著一套燒製竹節模樣的青瓷茶，後頭排著幾張竹製六角扶手椅，開著窗前垂著一卷湘妃竹簾。

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琴臺，上頭擱著一架五弦琴。

一支蒼藍的竹節形玉笛，就隨意地斜放在琴旁，在一張折起來的、約看得見翰墨痕跡的宣紙上。

陸錦惜的目，自然在那一頁紙上，多停留了片刻。

不由得想起先前陳飯說的話來，聽見背後顧覺非正在合門，於是問道：“大公子此番讓我前來，說是第二題試答卷的結果已經出來。可我家遲哥兒是什麽模樣，我再清楚不過的。第一他必定的白卷。大公子這樣做，便不怕太過引人非議嗎？”

非議？

顧覺非才剛剛將門合上，聽見這一句，那搭在門扇微涼竹節雕刻上的手指，卻是輕輕地了一下。

他沒忍住，回眸看。

陸錦惜站得很近，就在門兩步遠的地方，並不走，隻等著他這個“東道主”來引路。

明明隻是這樣簡單的站在那裏，周卻似籠著十裏風華。

如瀑青，盡挽嫵的傾髻，安了枚綴滿珍珠的玲瓏草頭蟲簪，越發有種珠玉般瑩潤之；其眉若遠山之黛，似含朱之丹；雪盈，姿婀娜。

與他說話後，便這麽一側，一回眸。

一顧湘，裾翩躚，渺渺如孤鴻在煙，卻是豔出浦之輕蓮，麗穿波之半月。

“大公子？”

久久未聽顧覺非回話，一時有些詫異，不由他。

但沒料想，這一，便恰好撞進了那一雙正著自己的眼眸裏。

倏爾間，視線相。

的淡淡，似煙籠月；可他的，卻莫名生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心驚。

先前繚繞在他眼底的那一片濃霧，不知何時竟已消散幹淨。一雙墨黑的眼眸，竟明亮極了，好似那天上的寒星，空中的孤月。

分明冰沁沁地，卻然又一團焰在裏灼燒。

這眼神……

怎麽有點不大對勁？

陸錦惜那籠在袖中的手指，忽地了一下，約竟嗅出一種不大妙的味道，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朝著門邊退了一步。

這作，著一點沒來由的忌憚和小心。

顧覺非卻是忽然看笑了，腳步似漫不經心一般近，眸微暗，聲音低啞：“覺非又不吃人，夫人怕什麽？”

“……”

若說先才隻是一種不大妙的預，那麽此時此刻，這預無疑了真。

陸錦惜覺得，自己明明不應該怕的，可在到顧覺非這眼神的剎那，又實在忍不住那種頭皮發麻的覺。

難道不該是來啃草的嗎？

可對方這眼神……

他喵的不大對啊。

子繃了起來，陸錦惜微微皺了眉頭，暗一聲“要冷靜”，也沒再退，隻謹慎開了口：“大公子這架勢，不像是要與我論此次拜師之事。”

倒很聰明。

顧覺非就這麽直直地著，像是要過雙眼，看清那一顆裹在重重下的心。

“覺非想與夫人論一件比貴公子拜師更令人非議的事。”

“……什麽意思？”

心裏的警戒線瞬間高了一大截，陸錦惜終於還是眼皮一跳，沒忍住，又退了一步。

這作看似不經意，落在顧覺非的眼底，卻刺眼極了。

他眸底神微微一晃，邊笑意略深，隻淡淡地一句：“我想娶你。”

……！！！

晴天霹靂，不過於此！

陸錦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覺得自己近日簡直中邪，被顧覺非這淺淡的四個字一劈，頓時外焦裏。

頭皮已經不是發麻，而是直接炸了起來！

還能不能好了？

咱們才剛剛見麵，啊啊一個字沒談，就直接談個“娶”字？

即便是心裏再想讓顧覺非一下七六的“好”與“殘酷”，但在這一瞬間，隻有一種踢到了鐵板的鬱卒之。

這種不就要提婚娶之事的，真的是……太危險了。

不妙。

真的不妙。

風，還是扯呼算了！

“嗯，大公子，那個，你我二人原本萍水相逢，素不相識，這才見了幾麵，就談婚論嫁，實在是於禮不合吧？這個……”

裏支支吾吾說著，已經悄悄反手向門出手去，想要跑路。

但下一刻……

一隻玉竹般修長瑩潤的手掌，就從臉側了過來，輕輕按在了門扇上，帶著點不容拒絕也不容逃避的味道。

陸錦惜頓時僵了。

顧覺非低沉醇厚的嗓音，忽然近在咫尺，近在耳畔，連著那一然帶著強勢的氣息，都滾燙地湧了過來，將困在這方寸之間。

“可覺非與夫人，已有私相授在前。於於理，都該對夫人負責……”

私相授？

還要對負責？！

這……

你到底是有多封建啊！

陸錦惜險些氣得眼前一黑，咬牙切齒道：“我與大公子何來的什麽私相授？不過見得三兩麵，說了兩句話罷了。若連這都要談婚論嫁，大公子要娶的人隻怕得塞滿太師府了！”

……

原來，在看來，那些都不算是私相授？

顧覺非略略一挑眉，左手在白皙脖頸之側的門扇上，紋不，眼底卻是帶了點些微的冷意。

這一刻，他距離太近了。

足尖抵著足尖，他昂藏的軀，便如沉山冷嶽一般，擋在麵前，背著門扇，都沒法多一下。

清晰到，可以看見淨雪似的麵容上，那劃過的每一個細微的神態。

“私相授……”

如果那都不算。

顧覺非濃長的眼睫輕輕一，抿的薄一勾，卻是繾綣裏夾著幾許涼意的一聲笑：“陸錦惜，非要我輕薄你嗎？”

輕、輕薄？

這一瞬間，陸錦惜差點被他忽然出口的這句話給砸懵掉！

兩瓣潤澤的微微翕張，含著掩飾不住的驚愕看著他，心底卻有一種極端詭異的覺竄了上來：

天上……

掉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