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君瑤突然看向武德軒，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沖著農舍那邊努了努，又從懷中取出銀票遞了過去。

武德軒抬手一指自己鼻子尖兒，殷君瑤點了點頭。武德軒眨了眨眼睛，咽了口口水，接過銀票塞懷中，隨即將背脊一，甩開膀子，疾步奔了過去。

“在這，我在這呢。”

那伙計從墻上躍下，沖著武德軒笑道:“軍爺，看來還是我比您快啊，不過您來了就好，趕驗貨吧。”

武德軒氣吁吁，道:“你們這貨不送軍營，怎麼跑這里來了？”

那伙計一愣，道:“什麼軍營？”

武德軒道:“難道不是送軍營嘛？怎麼送到這里來？”

伙計愣道:“軍爺，您開玩笑吧？你們的貨不都是讓我們送到這里來的嗎？對了，從前可不是您，是個王允的年輕軍爺，他就是在這里接貨的呀？我們都給你們送了一年的貨了，絕不會錯。”

武德軒道:“他有事，讓我來接手，我第一次來，不悉地方，對不住啊。”

伙計道:“我不管，反正從前都是要我送到這里，我就送到這里了，你們只管接貨就是了，有什麼話找我們掌柜說去。”

武德軒一梗脖子，道:“得得得，那就先卸了貨再說吧。”

他抬手一推那院門，門居然開了，里面黑漆漆看不清，伙計將手中火把拿了進來，眾人開始卸貨，一邊卸貨，武德軒一邊拆包查驗，就著火把的亮，他仔細查看了每一包藥材。

最后全部藥材卸完，那伙計道:“好啦，軍爺覺得沒問題就把余款支付了吧，我們也就回去差了，以后若要變收獲地可要提前告之一聲啊，否則，弄錯了我們也沒法跟掌柜代啊。”

武德軒連連點頭:“有勞各位，有勞各位了。”

他從懷中取出銀票支付了貨款，伙計們拉著空馬車原路返回。

待他們走遠后，殷君瑤悄沒聲地溜了進來。

二人黑湊到一起，看著堆了一地的藥材，殷君瑤問道:“武先生，怎麼樣，都查過了嗎？”

武德軒點頭:“都查過了，全是真貨。”

殷君瑤詫異道:“哎？那就怪了，既然他們送來的是真貨，為何咱們倉庫里的都是假貨？”

武德軒直勾勾盯著他，“軍爺，這里可不是軍營。”

殷君瑤怔然，這才想起，自己所站之地還不知道是何所在呢。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二人警覺地向門前看去，但見十余名男子涌了進來。

殷君瑤即刻上前一步擋在武德軒前，沉聲道:“什麼人？”

“殷管事，是我。”

“誰？”

暗黑的夜里，借著一縷慘白的月，殷君瑤極盡目力看去，這一看驚訝道:“言將軍？”

走在最前面的果然是副將言虎。

他走上前來說道:“殷管事，方才我們看見那些馬車都走了我們才過來的。我想問，你們為何將貨卸到這里？這里又是什麼地方？”

殷君瑤滿眼困地搖了搖頭，道:“不知啊，那伙計說從前都是送到這里的。”

“誰告訴他這個地址的？又是誰接的貨？”

殷君瑤道:“王允，沒錯，是王允。”

武德軒沉道:“難道貨在這里被掉包了？難怪婧兒我一定要一路跟隨呢。”

他問殷君瑤:“那這東西怎麼辦？”

殷君瑤沒有回答，而是將目向言虎看去。

言虎想了想，抬頭向院的屋子看去，院中只有兩間房屋，一間顯然是臥房，一間應該是廳堂，東邊角落有個小矮房，應該便是廚房了，如今都是黑漆漆一片，顯然并沒有人。

他緩緩走上前去，輕輕推開了堂屋的那扇門……

屋手不見五指，有人點燃了火折，順著微弱的亮找到了桌上一支燃了半截的蠟燭，點燃殘燭，房漸漸亮了起來。

這屋子果然是一間堂屋，只是里面斑駁不堪的家被推到了墻邊，桌上除了一支殘燭別無他，桌邊有幾張破板凳，除此以外便空空如也。

一名男子走了進來，沖著言虎說道:“言將軍，旁邊臥房也沒有人，到都是厚厚的灰塵，顯然許久沒有人來住過了。

聽得此言，武德軒抬手抹了抹面前那張桌子，看了看手心，剎時驚訝道:“可是這桌上卻沒有多灰塵呀。”

言虎聽聞，即刻手抹了一下凳子，亦是十分干凈，很顯然，來人只在這個屋子中坐過。

眾人放眼掃視著四周，突然一名男子手指著墻角低聲喚道:

“言將軍 ，你看，這是什麼？”

大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墻角地上有一小堆白的東西，殷君瑤疾步走去，蹲下來抓起看了看，喚道:“武先生，這是藥啊。”

“什麼？”武德軒忙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灰白的東西看了看，驚訝道:“是三七……不對，這是假的。”

“什麼？”眾人皆驚。

武德軒道:“快找找，還有沒有的。”

眾人開始都盯著腳下尋找。

“先生，這里有一草，您快瞧瞧。”

武德軒奔過去一看，“是番瀉葉。”

他用手指輕輕葉面，又湊到鼻子下細聞，對殷君瑤說道:“真番瀉葉前端鈍圓或微凸，或有刺尖，兩面有較多茸，口嘗味苦，味異，而假貨聞之氣微，無特殊異味，你比較一下就知道了。所以，這個還是假的。”

又道:“老夫可以保證，陳掌柜的貨絕對的貨真價實，難道，這些貨就是在這里被掉了包？”

殷君瑤瞪大了雙眼，錯愕道:“是王允！”

武德軒點頭道:“陳掌柜問過是否送到老地方，殷管事你說‘是’，看來你口中的‘老地方’和王允給他們的地址完全不是一個地方啊。”

殷君瑤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每次王允都讓他們亥時送貨，都是在夜里運貨，這樣便于他在此換貨啊。”

轉而問言虎:“言將軍，那您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這藥材……”

言虎蹙眉沉思，須臾，對后兩名士兵說道:“你們兩個先留在此看守著這些東西，現場都不要，其他人都先回祥州，此事還是請將軍定奪吧。”

“是。”

……

次日辰時，柳奕之親自將疲憊不堪的武德軒扶回了三生醫館。

“爹，您怎麼了？”婧兒大驚，忙上前攙扶。

柳奕之面現愧，道:“婧兒莫驚慌，你爹他昨晚就是騎馬久了，屁疼。”

武德軒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道:“沒事沒事，年歲大了，坐那個馬鞍硌的慌，我先回房去歇歇，你們聊，你們聊。”

“小姐，我送師父進去歇息。”培兒極有眼力勁兒地上前挽著武德軒的手臂，將他扶去了后院。

婧兒問柳奕之:“將軍，怎麼樣了？”

柳奕之輕嘆一聲，道:“武先生查了藥材，從采辦到貨都是真材實料，絕無半點摻假，只是貨地點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婧兒追問。

柳奕之道:“在湔州和祥州中間一個村子的農舍里。”

婧兒道:“是王允接的貨，對嗎？難道，假貨就是在那里換掉了真貨？”

柳奕之默然點頭。

婧兒心里默默在梳理著這團麻，口中淡然道:“果真如此，不瞞將軍說，婧兒早就猜出是在轉運途中出現的問題，只不過不知道哪個環節。因為，您說的那個藥材商婧兒也曾聽祥州其他幾位醫館掌柜說過，此人雖貪財，但卻十分講誠信，若是說他以次充好，以假當真欺瞞客人，婧兒確不敢相信。”

柳奕之道:“這麼說，王允賣了真貨，將假貨運到軍營，可是王允已死，這假貨的來源豈非斷了？”

婧兒想了想，說道:“我看未必，王允雖說是假藥案的關鍵之人，但絕非背后策劃者，他沒那個頭腦，也沒那個本事，假貨從何而來？真貨去向何？他若是主謀，也不會被人殺了，若他被阿濤所殺，那指使阿濤殺人的又是誰？此人只要參與其中，必然會有出馬腳的時候，與殷君瑤相比，恐怕王允跟那送貨的伙計接會更多，所以，婧兒覺得可以再詳細問問那個伙計。”

聽得婧兒一番剝繭的分析，柳奕之連連點頭，“說的對啊，可是，若直接問那伙計，又怕伙計萬一是知人，豈非打草驚蛇，所以昨夜言虎沒有敢擅自攔他。”

婧兒笑道:“這有何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既是老人，讓殷管事打點一下問問也未為不可啊，又無需刀槍。聽話聽音小心應對便是。”

聽得此言，柳奕之眼中閃過一欽佩之，笑道:“沒想到啊，本將軍審案居然婧兒幫上了大忙，對了，對于此案婧兒便臨時做幾日本將軍的軍師如何？為老夫出出主意？”

婧兒笑道:“柳將軍開口婧兒無有不從，只要不嫌婧兒出主意就好。”

柳奕之心頭大悅，從懷中取出一來給婧兒，道 :“拿著，這是本將軍的令牌，拿了這個，節度使治所，大堂，兵營，婧兒你可如無人之境。無需點卯，婧兒時不時過來轉轉即可。”

婧兒雙手接過，道:“多謝將軍信任，婧兒既然應了您，自然會來。”

柳奕之笑道:“婧兒啊，本將軍指揮打仗可以，審案子可真不行，全大人又礙于我這是軍中之事不便多，所以，本將軍急需要一個好腦子來幫我找出這個假藥案的幕后黑手啊。”

婧兒額首:“是，將軍，婧兒一定盡心盡力為將軍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現下將軍要做的事就是盡快讓殷管事返回潤藥鋪，找個合適的理由去跟那小伙計好好談談，看還能問出些什麼來。”

柳奕之滿眼欣地著，點頭道:“放心吧，我這就回治所去。你等我消息啊，走啦。”

“將軍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