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接過書信看了看,信是用漢文寫的,容確如鄭和所言,心中也自欣喜。不過他想了想,又道:“陳祖義在南洋一向惡名昭彰,如今輸誠乞降,或是迫於形勢,不過也需提防有詐,公公不妨先向滿剌加王了解一下陳祖義在渤林邦的形。”
鄭和笑道:“國公說的極是,我已派人過去了。”
夏潯對陳祖義所知不多,今世曾在東海與他較量過一番,前世的話,對他的了解非常有限。
夏潯連這大盜陳祖義居然了一國之主的事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他曾玩過詐降計,方才囑咐鄭和這番話,實是他南經北戰多年,帶過兵、打過仗,從而養的謹慎習慣。
鄭和當年隨永樂皇帝打天下,也是經百戰的人,他領艦隊下西洋,負重任,心思也就更加縝,這一點他也想到了,他送那使者離開之後,已立即派人去見滿剌加王。
不一會兒他的心腹哈三回來,帶來了滿剌加王的消息,滿剌加王說陳祖義其人甚是豪橫,是南洋一大禍害,後來做了渤林邦國國王,劣跡才有所收斂,因為如果他繼續打家劫舍,所謂國家不過就是一個海盜窩子,過往行旅都避而遠之,他還如何治理一方?
故而從那以後,陳祖義倒是有殺人掠貨、趕盡殺絕的事,不過但凡有客人船隻經過他控制的港口,他以關稅之名征收的財都遠比其它南洋國家為重,再加上他的手下都是海盜出,巧取豪奪之事在所難免,所以在南洋諸國中聲名狼藉,諸國與之往,只是畏其勢大。
這些消息倒也符合陳祖義一貫的表現,如果陳祖義帶著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海盜,竊取一個小國便立即做了正人君子,那才大不可能。然而這個消息並不能證明陳祖義的歸降有不軌之心,只是他們對陳祖義的為人和目前的下境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夏潯與鄭和商量是否近日啟程出訪渤林邦,並接陳祖義的歸降,正商量著,許滸又來稟報,說有一人在碼頭上行蹤鬼祟,被士兵抓到後便聲稱要見鄭和公公,詢問他的來意他堅持不說,執意要見到鄭和公公才能直言。
鄭和笑道:“今日不速容倒真是不,帶他進來吧。”
夏潯又回避,鄭和道:“國公也不必如此小心,你便在這坐著,他們又怎知你的份?”
夏潯想想也是,自己多年養的習慣,的確是謹慎過度了,便灑然一笑,往下首思坐了。
不一會兒許滸親自引了那人進來,往上首一指,說道:“上坐這位,就是我們鄭公公,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來人往上瞧了一眼,只見上坐這人一錦蟒白緞的袍服,頭載無翅烏紗,材高大,氣宇軒昂,眉眼五極其周正,一雙眸子更是閃爍,雖然領下無須,氣度威嚴卻極是不凡,急忙趨前,跪倒拜見。
朝廷選,自古以來相貌材就是其中一個重要標準,侍之中也不例外,歪瓜裂棗一開始就弄去打雜了,本沒有機會侍候君王。在朱棣邊幾位太監之中,論材相貌、知識淵博、口才頭腦,更是以鄭和第一。
出使西洋,那就是代表著大明天子、大明帝國的形象,自然不能差了。是以這人一看鄭和穿著相貌、氣度威儀,再無懷疑,立即趨下拜。
他打量鄭和的時候,都和也在看他,這人貌相與南洋人相似,卻更接近廣東福建一帶人的長相,黎黑的皮,腳下穿一雙草鞋,十腳趾習慣地張並,抓得穩穩的,也是個慣常行海的人。
鄭和便問:“你是何人?為何求見於我,哦!你起來答話吧!”
“謝公公!”
那人從地上爬起來,畢恭畢敬地道:“小人張,來自渤株邦,奉渤林邦南港大頭目施進卿施大人所命求見鄭公公……”。
“又是渤林邦?”
鄭和與夏潯對視一眼,問道:“施進卿你來做什麼?”
那人道:“小人奉施大人所命求見鄭公公,有要事稟報。
小人隨帶了施大人一封親筆信……”
他解下自已腰帶,用牙咬斷線,使勁一撕,從中取出一封皺皺的信來,雙手呈上。
鄭和接過信來一看,上邊工工整整一行大字:“鄭和公公親啟”落款是施進卿,鄭和的眉頭不由微微一挑。說起來這海盜之中也是藏龍臥虎啊,聽這施進卿的名字,他的父母能給他取這樣一個名字,當初家世就不會太差,再看這字寫得漂亮,此人果然是有些文才的。
這施進卿的父親是個落魄秀才,施進卿自隨父習文,其實一文才也是相當好的,只是後來家境愈發困頓,隻考了個生,連縣學都不曾上,就為了生計加了下海走私的行列,因他識文斷字,頗有智略,所以在一次次的海盜火並、吞並當中,始終能夠得到首領的青睞,直至最後跟了陳祖義。
施進卿派人幹嘛來了?
告!
陳祖義頭腦發熱,想要打劫大明艦隊,而且在他的一番忽悠下,那些頭腦簡單的海盜首領們大多深以為然,唯獨一個施進卿,當時不曾明言,心中卻很清楚:“陳祖義這是瘋了!”
鄭和第一次下西洋時,也曾經過渤株邦,當時的渤林邦國國王還是麻那者巫裡,陳祖義當時歸附不久,只是該國一員大將,當時施進卿管理港口,就曾見過浩而來的大明艦隊,帆檣如林、遮天蔽日,那本就是一隻不可戰勝的艦隊啊。
明軍的艦船可不盡是巨大如城,一樣有許多靈活小巧的戰艦,這樣一支強大的艦隊就算是中了計被港口,陳祖義也不可能吃得下。不錯,施以計謀,確實有以弱勝強的戰倒,可是這實力相差也太懸殊了,一千人的隊伍用計,能打敗一萬人的隊伍,能打敗一千萬人的隊伍麼?
陳租義這是作死施進卿可不想陪著他瘋。
施進卿本來就是個文人,喜歡安定的生活,從骨子裡就沒有陳祖義那種喜歡冒險且貪婪無度的格。當初他投奔海盜乃是迫於生計,如今他在渤林邦做只要安安份份地經營下去,榮華富貴盡可用,何必再把腦袋拴到腰袋上?
於是,他就派了心腹,跑到滿剌加,向鄭和告來了。
鄭和看罷書信,臉微微一變,沉聲道:“陳祖義詐降謀我艦隊?”
張道:“是!陳祖義召集各路首領商議以詐降之法騙公公您進港。他不但垂涎於艦隊所載的龐大財而且希要奪取公公的無敵戰艦,稱霸南洋。小人是施大人心腹,施大人赴會時,小人就在一旁隨侍,陳祖義當時說的話,小人聽的一清二楚。”
張把陳祖義鼓群盜的話對鄭和說了一遍,鄭和點點頭,道:隻嗯這件事如果屬實,施進卿便是有功於國,朝廷自會予以嘉獎你先平去,候我消息。”
鄭和說完,對許滸道:“許大人,先給他安排個地方歇息!”
張被帶出去後,鄭和持著那封書信久久不語。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熙詫異地道:“陳祖義會這般瘋狂麼?攻擊我遠洋艦隊,怎麼可能!”
鄭和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是陳祖義真有此意,還是施進卿與他不和,讒言構陷於他,我們都要提起小心。”
夏潯道:“公公的意思是,我們不能主進攻,要讓陳祖義暴其目的,才可予以反擊?”
鄭和道:“不錯!我大明艦隊遠來,諸國竭域歡迎,而非惶惶不安、舉國皆兵,皆因我們是和平之師、文明之師,如果搶先手,且不論陳祖義是否真的包藏禍心。我們冤枉了他的話,固然是我們妄刀兵之罪,如果沒有冤枉他,我們聲稱他是有心劫我艦隊,故而殲其軍、滅其國,又有何人肯信?一旦純揚開來,諸國不安,於我大明開海通商,遊萬國的國策便大大相悖了。”
夏潯點頭道:“公公老誠持國,謀略深遠,應當穩妥置!”
張熙依舊不相信陳祖義有意對付大明艦隊,在旁說道:“國公、鄭公公,依我看,這恐怕是施進卿與陳祖義不和,亦或是想借助我天龘朝之力取而代之。
否則的話,陳祖義沒有理由自曝份,主請降啊!”
夏潯道:“張大人所想,固然可能。不過,陳祖義為一國之主,這消息是瞞不得人,待我們啟程往渤林邦時, 當然要向滿剌加了解一下渤林邦的形,介時他的份還是要暴,有此一慮,他搶先說明份,籍以取得我們信任,也是可能的。”
張熙點點頭,又搖搖頭,苦笑道:“我大明艦隊武力如此強橫,陳祖義與我大明水師也不是頭一回打道了,深知我大明水師的實力,竟爾生出搶劫之意,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夏潯道:“一個人腦殘起來,是不需要理由的。”
張熙納罕地道:“國公,何謂腦殘?”
夏潯笑道:“就是愚蠢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方,已經不可救藥了。”
鄭和笑道:“國公總有些新奇的詞語,腦殘這個詞用得極好,只是……國之主也能如此腦殘?不只張大人難以置信,我也心中存疑呢,所以才說,雖要嚴加防備,卻也不可貿然聽信施進卿一面之辭而主進攻。”
夏潯道:“一個人坐對位置的時候,通常都能做得有聲有。如果坐到自己沒有能力駕馭的位置上時,又有什麼蠢事是他做不再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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