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這段故事駭人聽聞，竟然只因為做菜放了豬油，就把人家大廚的胳膊打斷了，手筋也給挑了，這不是等于把人家給廢了嗎？

青梅非但沒有生氣，反倒更加生氣了，怒道：“豈有此理，還有王法沒有？哪有你們這樣做事的！”

道士廚子笑道：“我們怎麼做事了？曹員外出了三倍銀子，外加給香滿樓上上下下伙計的紅包，這頓飯不過是食材要求嚴苛了點，但你們開門做生意的，拿了銀子就照辦便是，如今卻用豬油來捉弄我們，若不加以懲戒，豈不以后人人都可以欺負我們？”

這話倒是把青梅給問住了。看來這道士廚子不僅擅長做菜，詭辯也是一把好手。

沈復見青梅啞口無言，知道應付不了這人，于是自己出手相助了。

但沈復并不反駁，反而去捧對方的意思。只見沈復道：“這位兄臺所言極是，人家欺負了你、辱了你，自然是要百倍償還的，不然豈不是丟了自己的臉？”

那道士廚子笑道：“哈哈，這位老兄倒是很識時務，不錯，世道如此，人若犯我雖遠必誅，越是大人辦事就越要狠，不然誰都敢在你頭上撒尿了，大人豈能做大人？”

沈復也笑道：“英雄所見略同，來來來，我來敬兄臺一杯。”

說著沈復就跟那道士廚子喝了杯酒。

青梅看傻了，心想沈大哥你怎麼幫外人說話？但轉而一想，不對，沈大哥可不是墻頭草，他肯定有他的打算，不過是我沒參罷了。

青梅信任沈復，便不多問了。

而沈復繼續道：“兄臺原來是曹員外手下的能人異士，剛才聽兄臺所言的食譜，雖然聽著奇怪，實則對健康大為有益，若能常年堅持必定延年益壽。那香滿樓的廚子竟然敢用豬油，這豈非等于害了曹員外的命？”

道士廚子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們打斷他的手，廢了他的筋，讓他再也當不了廚子，不至于再去害別人。”

沈復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道：“原來如此，那麼敢問兄臺一句，若是有人辱罵曹員外，污蔑他的名譽，這又該當如何罰呢？”

道士廚子道：“自然是割了他的舌頭，讓他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以此方能懲戒示眾。”

沈復微微一笑，這時舉起了面前用來切醬的小刀，并笑道：“那麼這位兄臺，就請你親自手吧，還是說由我代勞？”

道士廚子懵了：“啊？你要干嘛？”

沈復笑道：“當然是割舌頭了。”

道士廚子問：“割誰的舌頭？”

沈復手一指：“當然是你的，剛才你出言污蔑了上云客棧的眾人，按照你自己的說法，應當割了舌頭示眾，怎麼？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道士廚子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原來這個老頭是跟客棧這群賤民一伙的！

他惡狠狠地拍手道：“好哇！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九曲十八彎，你可真會繞啊！”

沈復笑道：“哪里哪里，淺繞一下罷了，無非是以理服人。”

道士廚子怒斥道：“荒唐！簡直荒唐！我說他們客棧的人當婊子又立牌坊，難道有錯？這老嫗懷里的翡翠顯然價值不菲，他們只用十兩銀子就給老嫗打發了，還落了個做善事的名頭，人家恩戴德，這不是又當又立？你就說我哪里污蔑他們了吧！”

果然如此。

其實就算這人不說，沈復也大致猜到了，肯定是這個道士廚子覺得，這塊翡翠原石值大價錢，客棧的人才愿意花十兩銀子買下，說是做善事，實則是瞄準了這塊價值連城的翡翠。

殊不知，沈復決定要買這塊翡翠原石之時，早就用玉魂金瞳看穿了它。

這就是一塊普通石頭，分文不值。沈復出銀子給竹丫頭，再讓竹丫頭去跟老嫗買，其實就是單純想給那老嫗錢，讓安葬亡子，還清債務，余下一點錢還可以安度晚年。

沈復一片善心，卻被這個道士廚子惡意揣，無妨無妨，人歹徒看誰都是大大惡，沈復并不生氣，只覺得此人可笑。

因為若是他是翡翠行家，就能看出這所謂的翡翠原石本就是一塊破爛石頭，也就不會有后面這出了。

無妨，沈復決定逗弄他一逗，便笑道：“哦？你的意思是，客棧的人花十兩銀子，從老嫗手里占了一個大便宜？”

道士廚子道：“難道不是嗎？不然就憑這上云客棧的規模，十兩銀子都夠伙計們一年的薪資了，豈能說送就送出去？”

沈復道：“既然如此，竹丫頭你過來。”

竹丫頭抱著石頭來到沈復旁邊，一個不小心卻把沈復的姓給說了出來：“什麼是沈叔叔。”

道士廚子一聽，臉瞬間就變了，心想怎麼這人姓沈？哎呦！壞了壞了！別是這個其貌不揚的老伯就是沈復吧！

原來竹丫頭聰明得很，看似不小心說了，實則全是故意的。

就連沈復也沒想到這一茬，可見竹丫頭到底有多鬼靈怪了。

沈復笑道：“竹丫頭，那邊的叔叔說這石頭值大價錢，咱們是十兩銀子買回來的，也別太黑了，就十一兩賣給這叔叔，你看行嗎？”

竹丫頭點點頭：“當然行了。”

然后沈復在竹丫頭耳邊咕噥了幾句，指點接下來怎麼辦。竹搖頭就捧著石頭來到那道士廚子面前，把石頭往他桌子上一放，手就要銀子。

那道士廚子騎虎難下，一邊他不確定那老伯是否就是沈復，另一邊，自己話都放出去了，也不能不掏錢買這石頭，否則就是自打。

好在他是曹員外的紅人，有的是銀子，最后就掏了十一兩銀子出來，買下了這塊所謂的翡翠原石。

接著竹丫頭又說道：“這位叔叔，我們還可以幫你切石，只收你五十文錢就夠了，跟外面一個價。”

道士廚子驅趕道：“去去，別在這里多事了，石頭我自然會找人切，不必麻煩你們。”

竹丫頭卻道：“怎麼？你是怕石頭切出來后分文不值，丟了自己的臉嗎？”

此言一出，道士廚子的臉大變，頓時青一塊紫一塊的，難看得很。

他看了一眼沈復，發現沈復角上揚，一副有竹的樣子。再看那姑娘，只見眉眼含笑，顯然是在嘲笑自己。只有那個小二哥對自己仍有三分敬畏，真是豈有此理，自己可是堂堂曹員外府上的大紅人，怎能你們這等侮辱？

道士廚子忍不了了，便拍出五十文錢，說切石就切石，誰怕誰啊！

于是眾人來到后院，竹丫頭還把大家伙兒都了出來，一起圍觀這場意料之外的賭石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