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山試圖理解江河的意思。
在看來,‘江河’的父母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甚至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某個村落里。
如果他真的很想自己的父母,那自己順道陪他去探一番,也并無不可。
到時候江河是選擇留在家里,還是跟著自己前往錦京,甚至自此分別天各一方,全憑江河自己的意思。
但又約覺得,江河口中的父母,也許并不是指生他養他的那兩個人。
又或者說,是江河‘曾經’的父母?
把江河用五十兩賣給青玄子后,江河便打心底不再承認他們是自己的父母,卻仍然在懷念曾經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模樣嗎?
不清楚江河過往的,只能這麼猜想。
見氣氛有些憂郁,江河便知道自己有些影響到顧青山的心緒了,便連忙擺手笑道:
“大晚上的,有點抑了。總之,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就好。”
顧青山懵懵懂懂地點頭:
“其實,我也只是一時氣話而已。我爹什麼意思,我其實也是明白的。他只不過還把我當個小孩子,想著保護我。我若是在戰場上出了事,他比誰都著急。”
這麼說著,還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很正常,我媽也常說,在的眼里我永遠是一個孩子。”
江河笑道,
“而且任何一個父親,都不希自己的兒涉足險境吧。真要設地的去想,哪怕是我,也不愿自己的兒扛著槍上陣殺敵的。”
“那如果你生的是一個男孩兒呢?”
“我們的關系已經發展到,連這種私的事都可以拿來做談資的地步了麼?”
“我沒和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顧青山頗為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又認真的盯著江河的眼睛,
“如果是男孩,你對他的標準是不是就不一樣?”
江河看出顧青山是真的很在乎這個問題,尋思著也不能糊弄,思忖片刻后,便如實回答道:
“這倒也不會。其實不論是男是,也都是自己的孩子。他們自誕生起便是離我存在的獨立個。上戰場也好,修仙也罷,我本沒必要把無端的期強加在他們的上,這便也不會造什麼不同的標準。”
“果然,對吧?”
顧青山還是很滿意江河的回答的,
“其實這和別也沒什麼關系的。”
“你干嘛這麼在意這個?”
江河奇怪道,
“我怎麼覺,你在意的不是‘別帶給了你什麼’,而是‘別’本?”
兩人曾經也有過不關乎別的流,那時江河并未看出什麼,只當顧青山有著一種作為‘’,油然而生的一責任。
所以才想要上戰場,證明自己作為一個子也能為國效力。
但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你能看出來?”
顧青山驚奇道,
“你們修仙的,是不是都有一手看人心的本事?”
“倒也沒那麼玄乎,其實我也只是隨便猜猜,歪打正著了而已。真要說的話,就勉強算作是直覺吧?”
商和共這種玩意兒與生俱來,隨環境發展,江河也沒法解釋,也只能一筆帶過,
“所以,你果然更在意‘別’本麼?趁今天晚上還有時間,不如展開說說?”
江河恍然間,有種回到大學宿舍時,深夜幾個哥們聊天打屁,開深夜座談會的那段時了。
“也不是更在意什麼,只是……”
顧青山也有傾訴的心,便在心里組織了一番措辭,
“這麼說吧,你有沒有覺得,我的名字很奇怪?”
“奇怪麼?”
“你想想,是不是也沒有哪家父母,會給自己的兒取名‘顧青山’?這其實更像是個男人的名字吧?”
“還真是。”
江河琢磨了片刻,肯定道,
“其實那天聽你自我介紹,我還以為這是你用來扮男裝的假名。比如可能本名‘顧青兒’、‘顧青青’什麼的……”
“你猜的倒也不錯,我原本也的確‘顧青兒’。”
“那金國公大人取名的本事確實有些拉。”
“這不是重點!”
顧青山惱道,
“重點是,我本來便應該‘顧青山’的。”
“抱歉,我沒怎麼聽懂。”
顧青山深吸了一口氣,耐心解釋道:
“其實在我出生以前,我爹便上宮里請了太醫來給我娘問診,當時太醫與我爹說的是,我娘懷了個男兒胎。
我爹很高興,當時便為我取了名字,就是‘青山’。”
“但是將你生下來后,他們發現是個姑娘,便覺得‘顧青山’這個名字不太合適,便給改去了?這似乎并無什麼大礙吧……”
“但我并不希如此啊。”
顧青山嘟囔了一句,又嘆道,
“在我娘還懷著我的那段日子里,我爹逢人便炫耀他有了個大胖小子,將來是要傳承他的缽,同他一起守衛這大鯉國土的。
可當他發現我是兒后,卻為我改了名字,也不再寄托希,期盼我能同他一起保家衛國——我覺得這很不公平。”
江河靜靜的聽著,約間有些明白,顧青山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也許這對你而言很不能理解,甚至很擰吧……但其實,我是想得到我爹的認可的。”
顧青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抱怨,
“我覺得,不論男兒或是兒,我都是我爹的孩子。我爹對我的期,不應當通過男之別來分辨才對。
所以我不服氣,心里想著,哪怕是兒,也一定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我爹的認可。
于是我執意把自己的名字從‘顧青兒’換回‘顧青山’,又讓我爹為我聘請老師,教導我修習兵法與武藝。
我開始和其它將軍家的子弟一般修習、努力,甚至比他們還要努力。我便是要向我爹證明,無論是男是,我都是他的孩子,都可以達他上陣父子兵的心愿!”
越說越激,至深,竟是還用力握了握自己的小拳頭。
但慷慨激昂的氣勢卻急轉直下:
“可是我爹一直都不認同我,哪怕我執意跟著他上陣殺敵,親歷戰場,他也始終不認同我做的一切。甚至這次,還故意設計把我送回錦京……
倘若我是男兒的話,以他的格,一定會讓我與他一同戍守邊關,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說到此,又幽幽嘆了口氣。
想必是覺得多年的努力,在金國公這次的‘特殊關照’中,付諸東流了。
江河聽著顧青山這些掏心窩子的話,終于是明白了:
“所以,你其實是覺得,別不能為左右你爹期的理由。無論你是男是,只要他一開始有了這個期,你都不希他對這個期有所更改。”
“你果然能理解我的意思!”
顧青山說這麼多,歸結底就是期能得到江河的認同。
因為從未見在哪個人的上,找到過這份觀念上的共鳴。
且不說江河這個人品如何,單單對別、對人際關系的理解與認知,就已經與太多遇見過的人,有太多差異。
而那份差異,正是一直無法尋求到的‘認同’。
打心底覺得,自己的想法與觀念,或許稱得上是‘離經叛道’,但也絕對不是錯誤。
倘若今天眼前的那個人不是江河,就算二人仍然擁有同生共死的經歷,也絕不可能像今天這般敞開心扉。
“其實我覺得,你沒必要想那麼多。”
江河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爹又不是青玄子,他能放任你跟著他上戰場,便是沒打算控制你的人生,這本就是一種開明了。
在我看來,你如今的憂慮,只是你的期和所得到的回饋不正比而導致的。
可親子之間的觀念,又豈是一時能夠更改的?
你是他的寶貝兒,他會下意識的去保護你這本就無可厚非。總把你當作個孩子,從而忽略你的,下意識看輕了你,這也是人之常。
不過,既然你已經在這條路上了,便也只需努力的走下去。直到有一天,你的芒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被忽視的時候,也便一定能得到他的認同。”
其實顧青山所求的無非便是這些。
哪怕不說,江河也能猜到,饒是曾在戰場上廝殺過,也一定始終被金國公所庇護著。
興許還因為這份父親的偏,而葬送了戰友的命。
所以才會說出,如果自己是男兒,那金國公興許便不會這麼做的這種話。
戰爭終歸是冷酷而無的,局勢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怎樣的變故。
若是被時時關照,這對他人而言亦是一種不公平。
顧青山認為,自己是金國公的兒,亦是一名戰士,那便不該被金國公所優待。
其實這優待本就是人之常,貴為國公之,總該有些特權。
只可惜,所厭惡的,正是這份特權。
所以這次被父親略施小計,騙離邊關,才會讓悶悶不樂。
但聽到江河的勸,的心也不再如最初般煩悶。
既是因為將一直抑在心中,無法得到釋放的緒傾訴出來,又是因為江河所說的話還算合理。
兩兩相加,也便沒那麼苦悶了。
揮了揮拳頭,強打起神:
“你說得對。只要我更加努力,甚至比那些男子加倍努力,我爹總有一天會認可我的想法的。”
但江河卻向搖了搖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哪里誤會了?”顧青山不解。
“讓你努力,不是讓你拿自己去和男子比較的。你的目不要總放在別上。”
“啊?”
“你不要總想著,如果是男子會如何如何,子又如何如何。當你執意提及男之別時,用專業語來說,便是‘著相’了。”
“著相?”
“是的。努力這件事,為什麼一定要比‘男人’、比‘他人’更努力,才算是努力呢。
正如辦好一件事,不該去想‘我比男人辦事辦的利索,我便比男人優秀’。
難道不應當是‘我辦好了這件事,這本就證明了我的優秀’嗎?”
江河盡量解釋的通俗易懂一些,
“太過在意表面的區分,往往會讓人忘記這件事本的真諦。
你就是你——顧青山。你所做的、你所努力的,與什麼男之別沒半錢關系。只有這麼去想,你才能真正在這個問題上得到解。”
聽著江河的勸,顧青山陷了深深的沉思。
但慢慢的,困的眼眸里,又浮上了奕奕神采。
驚喜道:“雖然我還是沒辦法徹底放下,但聽你這麼說,我似乎舒心多了。”
江河說的長篇大論,好似有些懂了。
但又沒那麼懂。
主要是因為沒有事實依據,一切概念都出自江河的伶牙俐齒,不夠有說服力。
江河能遁青玄子,本就是因為有著多重的事實佐證,與顧青山這次大相徑庭。
“放不下是正常的,這是你二十年來的堅持,怎可能因為我一兩句空話而釋懷。我說這麼多,也不是讓你覺得好有道理,從而一朝醒悟。我只是想著這或許能讓你舒心些而已。”
見顧青山的心果真有所改善,江河便也不再這個話題上深度談下去了,只繼續道:
“要是心好些了,就早些闔眼吧。早些睡覺,便能早些趕路,我們也能早日抵達錦京城。”
要是顧青山因為沉浸于金國公的欺瞞中,而輾轉反側氣得睡不著,那可能會大大影響趕路的進度的。
而且,他還有些事要辦——
他已經遲到了!
“嗯。”
顧青山輕輕點頭應和,又了自己的左肩,
“謝謝你了,今日一敘,我還是很開心的。”
江河注意到了的小作,疑道:
“這幾日來,你總是自己肩膀,是有些不舒服麼?”
江河記得,顧青山背上那駭人的刀傷,便是自左側肩胛骨一路劃到右腰。
一開始見這個作,是七天前一并下山時發現的,當時他沒怎麼在意。
如今見這幾天總是自己左肩,江河害怕的舊傷,因為多日的奔波而復發了。
顧青山聽罷,略微點頭道:
“倒是不疼,只是有點麻,有點,有點……別扭。那種覺說不上來。”
“別不是生什麼皮疹了。”江河推測著,“要不我幫你看看?”
顧青山也沒扭,拉開自己的納,便將左肩整個展給江河去看。
借著火,江河瞧著那左肩并無異常,仍是有許的刀疤烙印,但那是顧青山很早之前便落下的疤。
顧青山匆匆給江河看了一眼,便又好了衫:
“我看過了,只是有些,沒什麼大礙。這山間野林的也不干凈,應當有什麼蚊蟲叮咬吧。”
并沒有當一回事,只是重復著作后,又側躺下,
“沒什麼事的。正如你所說,現在,應當早些睡、早些起,當務之急,是盡早回到錦京才是。”
江河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也只能留個心眼,別無他法。
“那就晚安?”江河只能道。
“晚安。”
在一聲晚安后,那繁茂的林間,便又恢復了一陣平靜,只剩下許風聲,吹著枝葉沙沙作響,與噼啪火聲相映襯起來。
但閉上眼的江河,知道自己注定是無法眼睛一閉一睜,迎接新的一天了。
他還有些事需要代——
向某位等候他多時的宗主大人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