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崎嶇，草木葳蕤。

道邊有一座土地廟，與山石一，和草木同。

小廟寒酸，上下不過四尺，左右也就一抱，被周圍的草木遮了個干凈。

草叢窸窣晃，左右搖擺。

卻是一只土黃的小在啃草。

齊腰深的路邊草綿延一線，仿佛籬笆圍墻，被小啃了一段，不起眼的小廟立刻醒目起來。

“小東西，告訴你了，我這是壽數將盡，并非缺香火所致，莫再徒勞。”

卻是廟中的土地公開口了。

聲音含混，中氣不足，伴隨的還有幾聲咳嗽。

“如果有香火，您就不會死了，我不要您死，我要您活著……”

小搖擺腦袋，繼續啃噬草叢。

“唉……冊封我的王朝氣數已盡，我自然無法幸免。”

聽到這話，小非但不憐惜花草，反而更加暴，一時間泥土飛揚。

這時候，一道悶雷從遠山林滾滾而來，隆隆而進。

小渾一哆嗦，如同有一搟面杖從上碾過。

它嗖的竄進廟里，瘦小的子蜷一團，尾一圈圈捆在上。

怪生靈最怕天雷。

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懼。

只有廟宇能給它一分安寧和庇護。

土地公呵呵一笑，“你道行淺，剛剛煉化橫骨，天雷不會這麼快找上你，莫怕，莫怕！”

“是來找您的嗎？”

土地公搖了搖頭，“我雖無功德，卻也無甚過錯，當然不是找我的。”

小聞言子一松，剛要探出腦袋，卻聽上方“咔嚓”一聲。

就像榔頭下的釘子，小兩眼一翻，四爪一翹，懵了過去。

土地公抬眼向外面。

黑云涌，白粼粼。

怒風呼號，驚雷狂閃。

烈之中，一個模糊的人形若若現。

土地公驚咦一聲：“一個新喪之鬼而已，有什麼資格招來天雷？”

下一瞬，土地公大驚失。

卻是那鬼魂走投無路，一頭扎進廟中。

“求求你，救救我，求你救我……”

土地公閉目養神，無于衷。

他早就看出來，鬼魂著稀奇，發型古怪，絕非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為什麼要救呢？

再說了，那可是天雷啊，自己出手也沒用。

“天雷罰罪誅邪除惡，你還是不要徒勞掙扎了。速速退去！速速退去！速速退去！”

鬼魂看了一眼怒目圓睜的土地公，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電閃雷鳴。

他覺得，還是小廟里安全一些，非但不走，還往前挪了幾步。

見到鬼魂不識抬舉，土地公怒聲道：“請你走你不走，非要我出手轟你走嗎……”

“我是好人啊，我真的是好人啊！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出去我就死了……”

話音剛落，一道裂兒出現在神像額頭上。

隨著鬼魂磕頭，裂還在不斷延。

土地公猛然一驚，他收起猙獰的面孔，問道：“你說你是人？”

“對對對！我是人！我是好人啊！”

土地公神激起來，“你既是人族苗裔，又拜了我，我豈能見死不救！我便是拼了命，也要保護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聽到這話，鬼魂頓時興起來。

別說一件事，就是十件事，一百件事，他也答應啊！

土地公沉聲說道：“答應我——好好做人！”

“我……”

鬼魂沒想到對方提的條件如此簡單，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時候，上方轟隆巨響。

天空中銀蛇狂舞、流螢飛。

諸般彩盡失，唯余淺淺的廓。

本就虛弱的鬼魂更是被照得廓都沒了。

“我答應！我答應！我一定好好做人！”

土地公點點頭，神像散發出土黃的芒和霧氣。

霧氤氳翻滾，緩緩凝聚一道人形靈。

靈看了一眼昏厥過去的小，眼睛里滿是寵溺。

“我無法為你們撐起一片天，可我拼死，也要給你們保住一分立足之地！”

土地公揚手打出一張繪滿古拙文字的黃紙，緩緩念誦咒語。

“吾借人皇之名，冊封汝為此方土地！速速歸位！速速歸位！速速歸位！”

黃紙剛接到鬼魂便倏地一卷，化作流投神像中。

失去目標的天雷瞬間躁起來。

隆隆巨響綿不絕，小廟的瓦片撲簌簌震，叮當作響，塵土撲簌簌流落下來。

土地公微微一笑，朝著南方拱手說道：“吾前半生渾渾噩噩，后半生庸庸碌碌，上不能保境，下不能安民，然而臨終前保我人族苗裔，不致斷絕，終不負人皇冊封之恩。此生——無憾矣！”

說完，土地公抬過門檻。

雷云瞬間躁起來，嗡嗡震，激不休。

地面的雜草仿佛到無形大力碾，瞬間碎殆盡。

大石塊憑空碎裂，化作小石塊。

小石塊則像釘子一樣不斷下沉、下沉，轉瞬被泥土吞沒。

土地公夷然無懼，抬腳向前走去。

黑云翻滾，天地震。

磅礴的雷霆化作億萬銀蛇沖擊下來。

天地一片蒼白。

許久……許久……

彩一點點回填。

只是，有些東西再也不會回來。

“謝謝！謝謝前輩！”

土地廟中，滿是裂痕的神像喃喃自語，一滴水汽在眼角沁出，迅速滾落。

他岳川，是一個幸運的倒霉鬼。

說倒霉，是因為穿越后沒能及時奪舍或投胎，被此方世界察覺，降下雷劫將其抹殺。

說幸運，是因為土地公將人皇冊封的符詔轉移給了岳川，幫助其躲過了雷劫的追殺。

“我只是想活命，卻沒想到會害了您。”

岳川心中充滿了自責。

可當時的況，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稻草，本沒法思考那麼多。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覺到雷霆天威漸行漸遠，小緩緩蘇醒過來。

只見其耳朵抖了兩下，長尾一圈圈解開，小心翼翼的朝四周張。

岳川仔細分辨了一下。

一土黃發，腹稍顯淡金，頸背略帶棕黃，面孔和四爪深黑。

材細長，尾蓬松。

一雙大眼睛極靈。

是黃鼠狼。

“您沒事吧？剛才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昏過去了？”

黃鼠狼支起子，昂著頭看著神像，眼睛里滿是關切。

岳川心中一暖，學著土地公的聲音緩緩說道：“沒事，我沒事兒。”

黃鼠狼察覺有異，歪著腦袋想了想，卻想不出哪里不對。

小家伙搖了搖頭，在門檻上向外眺。

它約覺那里有什麼重要的事，卻又說不清是什麼。

看到這一幕，岳川心中更加愧疚。

土地公是黃鼠狼唯一的親人了，而自己，害死了土地公。

他長吸一口氣，在心中暗暗說道：土地公，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做人！

只是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岳川現在的軀是泥土做的。

神像保護岳川免風吹日曬之苦，但也像牢籠一樣，將岳川死死困住。

“我現在連人都不是，又出不了這個殼，該怎麼做人啊？”

這時候，一道金在眼前綻放，并迅速充塞視野。

卻是冊封用的人皇符詔。

一道道信息灌輸過來，岳川瞬間明白了土地公的經歷。

祂本是一團泥土。

人皇東臨碣石，北觀滄海，巡視邊疆之地。

之后，壘石為墻，摶土為像，冊封土地公。

祂百姓香火，熏陶多年逐漸產生靈智。

之后祂盡職盡責，守護一方水土，庇護一方百姓，積攢香火祭煉法相，離泥胎。

又過了數十年，天災不斷、人禍四起，人皇統治的大商風雨飄搖，最終轟然倒地。

新建立的大周王朝沒有冊封土地廟，或者本不知道在邊陲之地有這麼一個存在。

失去王朝氣運加持，土地廟以眼可見的速度衰敗。

再加上周邊的村莊陸續凋零、遷徙，香火幾乎斷絕。

風中燭、雨里燈的土地公無以為繼，再也撐不住了。

“原來積攢香火愿力，融三魂七魄，祭煉法相就可以擺神像的束縛！”

“只是香火怎麼弄呢？”

之前有王朝氣運加持，可以領固定工資。

后來王朝覆滅，鐵飯碗沒了，只能靠信徒的香火自給自足。

岳川苦笑一聲。

方圓百里連個活人都沒有，本沒有香火來源，土地公這些年都是在吃老本。

自己剛穿越過來，一窮二白，連吃老本的機會都沒有。

“唉，上哪弄香火呢？”

聽到土地公再次為香火長吁短嘆，黃鼠狼連忙人立而起，邁著小步子踱到神像前。

岳川正納悶呢，小家伙雙爪扣在一起，朝著岳川拜了拜。

一個芝麻粒大小的點從其額頭飄起，在小廟里搖擺了一陣，最終沒岳川眉心。

“這是香火！怪也可以提供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