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似乎更冷了,吹打著窗外還覆蓋著雪的樹枝,咯吱咯吱作響。
淺兮站在窗前,屋燈火朦朧,照在臉上也現出昏黃明滅的,卻掩蓋不住那一層淺淺的蒼白。
楚曄的目很平靜,也很和,似那燈下的搖曳的火,悠悠打在心上,卻似一把尖刀,刺得心口灼灼的疼痛。
"你的確裝得很像。"他的語氣依舊沒有任何起伏,也聽不出有半點不快或惱怒,"這世上能破天絕陣的人屈指可數,在那樣的況下,你擺陣隔絕外界,便是告訴他人,不許叨擾。而我卻闖了進去,你二話不說就對我手,儼然是被陌生人打擾的不快和憤怒。守株待兔的人,是不會費盡心機設下重重陷阱阻撓獵上鉤的。你用一個天絕陣,來杜絕我對你的懷疑。"
淺兮仍舊不說話,面上的蒼白之漸漸淡去,眼神恢復了平靜無波。
"再加上後來幾次三番的試探和懷疑,看似對我漸漸放下戒心,因琴曲引爲知己的心事傾吐。每一個步驟,甚至每句話,你都安排得天無毫無破綻。只是你百一疏——"
他看著的眼神有嘆息和淡淡說不清的惆悵。
"學醫之人,尤其是醫已到登峰造極之人,但凡對一切罕見的疑難雜癥和一切違背醫學常理的奇蹟都會十分興趣,就比如你爲我刮骨驅毒一樣。你該知道,我中劇毒多年,再加上先天不足,本不能習武。可你對此,卻毫無驚訝和疑問。"
淺兮閉上了眼睛,握拳的手指慢慢鬆開。
"當時我心中雖有疑,卻也未曾懷疑你是刻意與我接近。或者……"他聲音低沉下去,一字字纏繞在脣齒間,吐出來便含著沉重抑的,"我不願那樣去揣測你……"
淺兮呼吸一滯。
"斷魂殤,魂斷皆殤。或許尋常大夫不知,但你怎會不知?那是……高麗皇族的劇毒藥。而天,有一位高麗和親而來的公主。"
楚曄長嘆一聲,幽幽道:"或許你當時是怕暴份而有所顧慮,故而沒有點出我的份。你小心翼翼步步謹
慎,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一招錯,滿盤皆錯。在我知道你的份以後,就知道,你是故意告訴我你即將嫁人。你在棲霞峰與我相遇,是計,人之計。"
"擒故縱,不如以退爲進,是嗎?你遠嫁北周,不是爲六弟,是因爲我。"
"我說的對嗎?淺淺……"他輕輕的笑,目飄忽而哀傷,"你功了。"
淺兮站在原地不,燈打在臉上灑出一片影,窗簾無風自,似與此刻波瀾微漾的心境相呼應。
"所以,這也是你對我出手的原因之一?"
楚曄搖搖頭,"那時我沒想過要傷你,也不願那做……尤其在知道你就是曦華以後,我又怎麼捨得……所以我才幾次三番讓你跟我走。"
他苦笑,"淺淺,其實你不用刻意說那些話來讓我死心,我本也沒奢求過。早在二十餘年前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過二十五歲,師父用盡了一切辦法,終究無法解我裡的斷魂殤。我只剩下兩年的時間……最起碼這兩年裡你呆在我邊,我可以護你周全,你可以隨心所,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兩年後我若死了,也可放你自由……"
淺兮死死的咬著脣,別開頭,聲音有些微的沙啞。
"別說了……我不想聽……"
楚曄呼吸清淺,淡淡笑著。
"這些話,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的。只是我沒自己想的那麼大度,也沒那麼高尚。你就要走了,或許以後你我再無相見之日。抑或者,再見就是敵人。"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的側臉,眼底有晶瑩的水在醞釀,卻始終固守城池未曾皴裂。
無聲的笑笑,他眼神裡氾濫著淡淡憐惜。
"我們總認爲自己的一生很長,可以做很多事。實際上人生何其短暫,短暫到或許只能認真做好一件事。在你之前,我以爲我做的任何事都毫無瑕疵。遇見你之後,我做什麼都是錯的……那時我突然發現以前二十三年人生不過虛度。我從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因爲從一開始,老天爺就沒給我這個機會。二十五年的生命,一切的'想要'都有可能變奢求。"
淺兮低著頭,心口陣陣的痛著,不知道是爲自己,還是爲他。抑或者爲那些相遇卻又不可得的緣分。
被深意重掩蓋的真相暴,撕心裂肺後就是背道而馳的恨和離別。
他們都還未真正品嚐的滋味,就面臨決裂。
老天爺何嘗真正寬待過誰?
人這一生,大概最難以抉擇的事,就是取捨。
"這世間之人,誰能逃得過紅塵紛擾七六慾?我以爲我可以……"楚曄又笑了笑,眼角幾分哀涼和嘆息,"可這世上,就偏偏有個你。"
他眼中酸,聲音也變得有些低啞。
"淺淺,我與你說這些,只是不想讓自己憾……年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到頭來終究走不出命運的安排……這些話今日不說,大概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口似被大石堵著,不過氣來。
淺兮咬著脣,一直抑在心頭的被他揭穿,難堪的同時又約釋然。
"你的目的是我,卻又不願跟我走。我無法揣測你的心思,抱著最後一幻想希你逃走,可你沒那麼做……你說,我又豈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他人爲妾?你不肯留在我邊,那我就只能強求。你死了,我可以把你葬在我將來的陵墓旁,即便是恨,至你還記得我……可是看見你掉落懸崖那一刻,我後悔了……"
"所以後來,我才讓青玉去照顧你。可我千算萬算,沒算到你會失憶。後來我又想,你失憶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雖然我始終不知你爲何那麼做,但沒了記憶的你,比起之前心事重重的你,更真實。最開始,我是不希你恢復記憶的,甚至想過將你的記憶永遠封印。可你說得對,我沒資格強求你做另外一個不悉的自己。"
淺兮想起那日發現楚曄早就看穿自己以後,自己的確對他說過那樣一番話。
"淺淺……"
他聲音又低了下來,目卻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
"我只想知道。當初棲霞峰的偶遇,是你父皇的安排,還是你自己?"
淺兮渾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