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冬日殘留下來的積雪已經漸漸消融，馬城正於上穀郡與草原界的地方，往年的這個時候，也是馬城最熱鬧的時候，往來中原與草原的商人會在這裡進行補給，烏丸人也會在這一帶活，或放牧，或者做一些其他勾當，比如跟漢人的商隊收些利市，這在馬城，已經是不文的規定，大多數商人也願意繳納一些貨來破財免災，大家相安無事便好。

隻是此時，整個馬城，哪還得到一往年熱絡的氣氛，馬城方圓數十裡，大片平原上，寂靜的甚至連鳥都聽不到，不時能夠在野地裡看到幾已經不知死去多久的，越往馬城的方向，這種狀況便越加嚴重。

有胡人，卻也有不漢人商旅，一直走到馬城，除了濃濃的死氣之外，剩下的，也隻有一難言的惡臭衝天了。

「咳咳~」刺鼻的味道衝擊著劉虞的嗅覺，蒼老的臉上，出幾分痛苦的神，有被嗆得，也為眼前的景，實在令人心寒。

便是在幽州多年，已經見慣了殺伐，但當他看到眼前的場景之時，劉虞還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胡人也就罷了，怎的連漢人商販都不放過？

「月初的時候，公孫瓚奇襲柳城，卻被烏丸人提前知道了訊息，懷疑是這些商販有人通風報信，致使公孫瓚折損了不兵馬，公孫瓚一怒之下，屠馬城，無論胡漢，盡數滅殺，致使馬城了一座死城。」鮮於甫在馬背上幫劉虞順著氣，一邊為劉虞解釋道。

他自然知道劉虞的心，這馬城之所以興盛，可說是劉虞一手促，從中平年間便開始經營，至今已經近二十年，纔有馬城繁華，劉虞的影響力，也在一點點往烏丸部滲，依照劉虞的計劃，這般下去，再過十年，便能不費一兵一卒，將烏丸徹底同化。

隻可惜，公孫瓚一場殺戮，快意是快意了，卻將劉虞二十年苦功付之流水。

「莽夫誤我大事！」劉虞扼腕道。

劉虞後，一眾幽州文武默然，北地民風彪悍，尤其是這種邊陲之地，常年遭遇胡患，也使得幽州之地百姓，更崇拜公孫瓚這等殺伐果決之將，反而劉虞這些年，令幽州百姓足食的功績，沒多人能看出來，更有人認同，在這幽州，大家信奉的還是拳頭，劉虞這一套，若沒有公孫瓚，或許也能吃開，但如今，公孫瓚越見勢大，而劉虞在幽州，反而不人看重。

「主公。」鮮於甫猶豫一番之後，策馬上前兩步，幫劉虞牽著戰馬往回走，離開這馬城範圍，此刻這馬城，也沒必要再進去了。

一邊拉著劉虞的馬韁往回走，鮮於甫一邊憂心道：「陛下已經下了詔令，請主公回朝，聽聞陛下如今頗有重振朝綱之勢，主公乃漢室宗親，朝之後何愁不重用，何苦在這苦寒之地，與那公孫瓚爭一時之長短？」

劉虞通政，加上劉協如今要重振漢室，若劉虞朝輔佐，自然是如虎添翼，但劉虞接詔書之後，卻意外的回絕了。

鮮於甫跟隨劉虞多年，很清楚劉虞的格，絕不是貪幽州權勢，若真是如此，回朝之後，以劉虞的名和能力，何愁權勢？甚至袁紹曾想立劉虞為帝，也被劉虞斷然拒絕，這如何是貪權勢？但究竟為何，鮮於甫不知。

「陛下好意，我焉能不知？」劉虞苦笑道：「恐怕陛下並不看好於我，擔心我為那公孫瓚所害。」

鮮於甫默不作聲的點點頭，連遠在長安的天子都看得出，他在幽州，自然更清楚在幽州，劉虞在軍事上與公孫瓚的差距。

「不止如此。」劉虞嘆了口氣，看向遙遠的天際，深吸了口氣：「若我真被公孫所害，等於是給了袁紹進軍幽州的藉口，到時候，便是陛下，也無法平衡，隻能眼看著公孫瓚被袁紹所滅。」

「袁紹未必滅的遼公孫瓚。」鮮於甫搖頭，他不同意，去年界橋之戰以前，公孫瓚幾乎是按著袁紹猛乾，就算最終敗北，若說袁紹能在短短一年之，有了反轉的實力，鮮於甫是絕對不相信的。

「莫要小看那袁本初。」劉協笑道：「公孫伯珪雖強，卻是外強中乾，幽州民生凋零，不堪久戰，公孫瓚卻剛愎自用，不知妥協，袁紹縱有一時之敗，但他敗的起，但公孫瓚不同，若他再敗一次，便是他滅亡之時。」

「那……」鮮於甫更不懂了，皺眉看向劉虞：「既然如此，主公何以執意留在這幽州？」

那不是等死嗎？

「二十年心，豈能如此扔掉？」劉虞搖頭一嘆：「常人隻以為，這漢家天下之，於部，諸侯割據，卻又有幾人知道，這漢家最大的敵人，不是諸侯，而在這境外。」

「胡人？」鮮於甫不屑的笑道：「便是公孫瓚，不過佔據半郡之地，便能將胡人打的不敢南顧，主公未免太過高看他們了。」

這也是劉虞不得人心的一麵，總是將胡人看的太厲害。

「非我高看，實乃這胡兒殺之不絕。」劉虞搖了搖頭：「如今我中原，胡兒卻在休養生息，不斷壯大，我大漢國力在諸侯征伐之中，人口、錢糧都在不斷消耗，而胡人卻在悄無聲息的壯大。」

劉虞搖頭道：「老夫上任之時，那烏丸不過五萬之眾，如今看去，卻已有十萬控弦之士，這些年，老夫試圖以中原之文化來同化胡人，誰知二十年之功，卻被公孫莽夫一朝破盡，此前諸般謀劃，皆付之流水，此時老夫更不能走。」

「將軍可知，胡兒為何這般孱弱？」劉虞扭頭，看向鮮於甫道。

「胡人不識兵法，隻知劫掠，無論裝備亦或是戰，差我大漢遠矣。」鮮於甫笑道。

「兵法不通，可以學，裝備不可以煉，但真正的原因，卻是我大漢一直以來，在限製胡兒的發展。」劉虞搖頭道：「無論鹽、鐵還是兵戰甲，雖然與域外通商，卻絕不會讓他們壯大，每每敢於反抗，便會立刻遭到鎮，時日一久，自然畏我大漢如虎，他們的命脈被我大漢所把持，所以不是胡兒弱，是我大漢以各種方式，在削弱胡兒。」

鮮於甫突然想起來，劉虞之前雖然一直對外以懷政策，但此時仔細想想，卻是在胡人心甘願的況下，殘忍的刮著胡人的骨頭，喝著他們的鮮。

一匹戰馬，在中原可以賣出三萬乃至更高的價錢，但這邊收買，卻隻需要三千乃至更低的貨，而胡人卻不得不買，因為都是一些鹽鐵等胡人生存必須的東西，而劉虞借著這其中的暴利，大力發展民生，纔有幽州如今富饒之象。

想想還真是這般道理，不費一兵一卒，卻能讓胡人割刮骨，這種策略，顯然比公孫瓚那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效果，要高明瞭太多，此時看著這位老人，心中越發敬服。

「自高祖立大漢以來，四百年來，胡人雖然每每被我大漢痛擊，卻從未滅絕，草原太大，想要除，談何容易，所以，隻能以此手段，來一點點削弱他們。」劉虞嘆了口氣：「然如今天下大，諸侯忙於戰而自顧不暇，卻也給了胡人壯大的機會」

劉虞看了眾將一眼，眼中閃過一抹苦：「試想若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之後，我大漢重新一統，無論是何人得了這天下，留下的，卻隻剩下一個殘破的天下社稷，而胡人若無人製約，歷經這些年發展，必然空前壯大，屆時，方是我漢家真正的大患。」

「公孫瓚剛愎自用，早晚必為袁紹所亡，也因此，老夫更不能走！」劉虞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東西，便如那火種一般，老夫必須將其留下，日後無論何人得了幽州，隻要沿著老夫這些年總結的經驗來做，總能一步步削弱胡人，不至於令其猖狂。」

「陛下有重振大漢之誌，也有重振大漢之能力、氣魄，很好，我漢家值此世，能出如此一位帝王，實乃漢室之幸，招賢令一出，無論老夫是否回朝，陛下都有足夠的人才和能力，來興盛漢室江山。」

劉虞深吸了一口氣：「至於老夫，已是風燭殘年，就算回朝，也起不了大用，倒不如留在這裡，為我漢家江山，為這數十萬幽州子民盡一份力，此時再想懷，已是不能，接下來，恐怕要效仿那公孫伯珪，以強之資麵對胡兒，卻不知，諸位將軍，是否願意陪我這老朽之軀，再戰一番？」

鮮於甫等人被劉虞一番話說的熱沸騰，此刻看著劉虞的目裡，閃爍著瘋狂的信仰，朗聲道：「主公有如此之誌，我等為臣子，若是此時退，豈不世人小覷，主公放心，便是拚卻這條命不要，我等也願為主公戰死沙場，不求功名顯貴於人前，但求馬革裹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