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婕妤生病的消息,第二天才傳到太醫院。
彭提點大人帶著莫太醫進宮問診,也很快傳開了。自然,最後彭提點沒有治好,讓孫太醫接手,也傳開了。
這是孫太醫自己傳的,爲了提高自己的聲,反正彭提點要還鄉了,又不在乎。
太醫院的人,都不怎麼相信,卻也沒有反駁。
秦申四第二天早上才知道。
他微微苦笑了下。
他並不知道這是假的。
他還以爲,孫太醫真的被欽點進宮,給孟婕妤治病。在秦申四看來,孫太醫應該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踩彭提點。
秦申四又想,他幾年運氣不錯的,但應該要到此爲止了,他的得意人生大概要到頭了。
可他到底掙下了一份家業,十幾年前大有不同,秦申四也寬心。
他安心做自己的事。
“秦太醫,彭大人讓您過去說話......”秦申四正在認真將脈案整理一番,這是他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課,卻有個小藥跑過來,對他說。
秦申四和彭樂邑的關係還不錯。
有些時候,彭樂邑也會私下裡找秦申四說話,這是常事。
秦申四沒有多想,放下手裡的活,去找彭樂邑。
彭樂邑臉有點黯。
他對孫太醫的行徑甚是不滿,那些流言,說彭提點和莫太醫被孟婕妤看病。沒有效被趕,然後孫太醫去了,就治好了孟婕妤,這話傷害彭提點,他可以不介意,但以後莫太醫怎麼辦?
人家還是要吃太醫這碗飯的。
那個孫太醫,著實欺人太甚。
看到秦申四進來,彭樂邑臉才緩和了幾分。
兩人坐定,連茶水都不曾準備,彭樂邑就低了聲音。對秦申四:“梅卿。聽說宮裡的事了嗎?”
“是孟婕妤?”秦申四問。
彭樂邑聲音如此低,讓秦申四覺得孟婕妤應該是重病。
“今天才聽說的。”秦申四加了句,“不知是否真切......”
“聽得是真切的。”彭樂邑道,聲音依舊很輕。這麼輕的聲音。讓他的面容有了種歲月蒼蒼的覺。顯得很蒼老。“我先下了診斷,只因言辭保守,聖上大發雷霆;而後。孫楙傛不請自,也給孟婕妤診脈,和我說一般,開了清肝湯,在聖上跟前下了保,孟婕妤的病,月餘就能除。”
孫楙傛就是孫太醫了。
原來他並不是被請到斕月宮,而是不請自的。
秦申四聽到這裡,點點頭,心想孫楙傛好大的膽子。不過,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孫楙傛有袁尚書做主,底氣足。
而後,他又覺得不解,彭提點跟他說些作甚?
他們的關係是不錯,卻沒什麼私的。
這些年,秦申四一直很忙,而彭樂邑又是個醉心醫學的人,不需要人來客往。除了在太醫院,私下裡兩人很見面,說的也都是公事。
彭樂邑今天說這些話,有點私語的意思,讓秦申四。
他疑看了眼彭樂邑。
“......梅卿啊,若是孫楙傛治好了孟婕妤,這太醫院的提點,只怕非他莫屬。我聽人說,他早已暗中拜訪了袁尚書,還賣了山東的幾百畝祖田,這是傾家產爭提點之位。若是他得手,這太醫院就要烏煙瘴氣。”彭樂邑看出了秦申四的疑,不等他發問,繼續道。
秦申四心裡大驚。
他著實沒有想到,孫楙傛下了這麼大的本,連祖田都敢賣了。
太醫院沒有這麼大的油水啊。
孫楙傛既然賣了祖田賄賂袁裕業,自然是打定了主意爭宮廷供奉的,否則他也撈不回本啊。
秦申四已經不敢僥倖了。
孫楙傛一旦做了提點,宮廷供奉給他莫屬了。
雖然想通了,心底還是不甘心。
秦申四不僅僅驚訝這點,他更驚訝:彭提點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之前,秦申四是特意派人去打聽的,花了五十多兩銀子。最後,他打聽到的消息,還不如彭樂邑隨口說的消息。
看似不問世事的彭提點,原來什麼都知道。
秦申四對彭樂邑肅然起敬。
“大人,您放心,聖上英明......”秦申四不知該怎麼接話。
秦申四很激彭樂邑跟他說這些私話。
但是,他能怎麼辦呢?
難不讓他也去結袁裕業?
秦申四雖然有些家產,卻也不想這樣浪費。萬一結不,那些錢平白無故打了水漂,不值得......
在生活上,秦申四很保守。
彭樂邑卻笑了笑,打斷了他:“太醫院小小地方,朝廷都懶得過問。梅卿,我原本是一心提攜你的......”
秦申四又是一愣。
“多謝大人。”回神間,秦申四道謝。
“......那我問你,你有這樣的雄心,去爭一爭嗎?”彭樂邑問秦申四。
這話,特別輕。
似暖風拂過了心房。
秦申四心底一。
這是什麼意思呢?
“大人......”秦申四囁喻,半天沒說什麼。
他有點戒備,不把自己的真實意圖隨便世人。這大概是人之本,每個人都會盡量保護自己。
“梅卿啊,咱們同僚近十年,雖說私不深,我卻是不會害你的。”彭樂邑明白秦申四的心想法,又道,“孫楙傛醫平平,我在孟婕妤診脈,有個疑點,當時沒敢說。
昨晚想了一夜。總覺得不妥。如今聖上已經不讓我再過問孟婕妤的病,我落得輕鬆,再過半個月就要還鄉了,我也怕惹事,更不願意多說了。但你不同......”
說到了這裡,秦申四就知道彭樂邑是真心要提攜他幾分。
他給彭樂邑跪下,道:“多謝大人!大人若是指點一句半句,下沒齒難忘!”
彭樂邑親自扶他起。
然後,彭樂邑就把自己診斷過程中那點疑,告訴了秦申四。
“......孟婕妤乃是搐。”彭樂邑道。“搐。多半爲驚風。風癥從肝腎治,脈象應該數大。但是我們趕到的時候,孟婕妤已經昏迷。切脈的時候,半晌才切到弦細......”
“脈象弦且細。又搐?”秦申四突然打斷了彭樂邑的話。
彭樂邑點點頭。
他見秦申四似乎想到了什麼。問他:“梅卿。你有什麼高見?”
“一時倒也沒有。”秦申四道,“只是,下曾經拜在顧家老爺子門下。有師生分。恩師辭世之後,撰寫了一部醫書。恩師的醫書裡,有個專門疑難雜癥分類,裡面提到了過類似驚風的幾種況,......”
顧家老爺子的書,彭樂邑也是看過的。
顧家並沒有刻意珍藏那部書。
他們尊重老爺子的志,廣益世人,所以拿出來賣了。
但是,那部書著實太長。
彭樂邑力有限,看過之後都忘了,並未特意去鑽研。彭樂邑和顧家老爺子,不是一個流派的,特意鑽研顧家的醫,實則收益不大。
反而是秦申四,很信奉顧家的醫學,特意研讀、記,記得比較清楚。
“......搐自古從風癥治,必然要清肝、瀉肝等。但是顧恩師有個案例,也是搐,並未肝腎出了問題,而是心肺。”秦申四道。
這個說法,讓彭樂邑愣了愣。
他算是博覽羣書的,秦申四這個說話,他並未聽過。
秦申四就毫無保留,把自己知道的況,說給彭樂邑聽,兩人說了大半個上午。
中午,太醫院比較熱鬧。
原來是孫楙傛,正在說晚上宴請。
剛剛國喪,孫楙傛也不敢鋪張,只說:“到寒舍吃薄酒一杯.....”
這麼快,他就要拉攏衆人。
秦申四苦笑了下。
彭樂邑看孫楙傛的目,有點冷。
但其他人,還是很捧場的。
誰也不願意得罪未來的上司。
所以,必須賣孫楙傛這個面子。
看孫楙傛這模樣,對提點之位勢在必得。
小人得志,彭樂邑在心裡冷哼。雖然看不慣,他也不打算多說什麼。他即將告老,只是太平安全的離京,不要出波折纔好。
正說得高興呢,一羣錦衛涌了進來,將孫楙傛拿下了。
大家都驚呆了。
“這是......”原本熱鬧的場面,頓時就糟糟的。
孫楙傛得意的面容還沒有換下,怎麼就被錦衛拿了?
“怎麼了?”彭樂邑爲太醫院的提點,自然要站出來問。
“孫楙傛把孟婕妤治壞了.....”一個侍衛回答。
他們就這樣把孫楙傛帶走了。
侍衛嘩啦啦的來,又急匆匆的走,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太醫院衆人。
好半晌,彭樂邑回神,看了眼秦申四。
秦申四心裡遽然升起些許希冀。
其他人則小聲議論紛紛。
這邊,議論紛紛尚未停歇,皇帝邊的太監劉跑了來,對衆人道:“陛下讓太醫院所有人到斕月宮侯旨......”
彭樂邑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皇帝既疼孟婕妤,又急,才吃了一天的藥不見好,就要抓太醫,又這麼多太醫去候診,讓彭樂邑覺不太好。
他即將要離京的人,他是怕出岔子的。
路上,他和秦申四走在最前面,彭樂邑就低聲對秦申四道:“梅卿啊,你若是有本事,只管使出來,別害怕,這是你的機會......”
也是彭樂邑的機會。
若是孟婕妤治不好,只怕接下來彭樂邑是回不了家鄉,剩下的殘年要在牢房度過了。
“是。”秦申四回答。
他聲音很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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