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話,哪裡是在說侯長生?
他這是在說袁裕業呢。
堂堂尚書,朝廷一品大員,事先做了周的計劃,最後卻被一個人打得潰不軍。
太子是念著多年的教育之恩,不好直接責備,心裡卻有了不滿,只得指桑罵槐。
看到袁裕業面慚,太子也有些不忍。
“......也不怪他。”太子描補般,又說道,“那個人詭計多端。太后娘娘和廬王,不都替做主嗎?這件事先放下,以後找機會再收拾顧延韜。咱們對付顧延韜,一則怕他搞鬼,扶持晉王上位;二則怕他將來倚老賣老,排老師您。以吾看,現如今也不用太忙。顧延韜和晉王都在宮裡呢。老師,你先回去吧,吾還要進去看父皇醒了不曾。”
袁裕業臉微轉。
太子不再管他,起往乾清宮去了。
袁裕業怔怔坐了一會兒。
從前,他就是在這裡給太子上課。
所以,太子不在,他坐在這裡,侍們也不敢趕他走。
他又想到了顧珊之。
想起了顧家,顧珊之的記憶就如洪水猛,怎麼也擋不住。思及伊,心頭千斤重,有點踹不過氣來。他都不想回家了。
回家看到那些妻妾,顧珊之的影子就會更加揮之不去。
他真是恨,恨極了。
若還能到他跟前,他都想扇一掌。想到這裡,就越發想再見見。這種念頭,既可怕又刺心,他都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今天像魔怔了一樣。不由己總是念起。想到,也沒什麼好事,更無好印象。卻不由自主。
跟生病了一樣無力。
坐了坐,他才起。從宮裡出去。
顧辰之歷經牢獄之災,似在紅塵裡滾了一遍。
他遍鱗傷,心境卻豁然開朗。
回到家,看到母親滿頭的銀、妻子脖頸上的瘀痕。他淚如雨下,給母親跪下磕頭,額頭都磕破了;又給妻子作揖賠禮。
林蔓菁淚如斷線的珠子,怎麼也控制不住。哭得幾昏厥。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夫人則要驗驗顧辰之上的傷:“讓娘看看。孫先生一會兒就來,你再忍忍。”
孫先生是顧辰之藥鋪的坐堂先生。
今天是請不到太醫的,太醫都在乾清宮。
“我沒事......”顧辰之前後背,全是傷痕累累。他沒想起自己的傷。只是被母親的白髮和妻子脖頸的瘀痕給驚到了。
他後怕的想:如今母親和妻子,其中一人有事,也足以讓他心生去意。
“你吃了大苦。”從出事到現在,大夫人沒有哭。
直到現在,聽到兒子一句沒事。似鬆懈下來。一旦鬆懈下來,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哭了起來。
顧辰之的幾個兒,見父親、祖母和母親都哭,也跟著哭起來。
一時間。屋子裡不管主僕,不管老,都在抹淚。
似經歷了一場浩劫,大家都是劫後重生的喜極而泣。
顧辰之在牢裡吃了不苦。
能活下來,對他而言,那些苦就無足輕重了,顧辰之心態很正。
孫先生來,給顧辰之開了藥方,又拿了些外用藥,服外敷,不過幾日就能好。顧辰之並未傷及筋骨。那些獄卒下手,念著顧辰之是當朝首輔的兒子,也不敢真的往死裡打。
忙碌一通,顧辰之沐浴更,吃了藥,又了藥,重新梳了頭、颳了臉,整個人也神抖擻。
一旁看著的大林蔓菁,眼淚又涌上來。
從顧辰之回來,就沒幹過淚。
顧辰之正要勸,卻上前,讓顧辰之坐在炕上。
自己,後退兩步,給顧辰之跪下,痛哭道:“妾給相公磕頭賠罪。相公的罪,都是妾之過。原本,妾該一頭死。只是死了,反而給相公名聲添累,又丟不下相公和幾個兒。今後,妾做牛做馬服侍相公,只求相公寬容妾這回......”
經歷過這些事,人的特別脆弱。
顧辰之自負不是個糯無能之人,但此刻聽了妻子的話,他也迷濛了眼睛。
他不著痕跡揩去淚痕,起扶了妻子:“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咱們夫妻十幾年,難道我疑心你?這滿天下的人,我只不疑心娘和你。”
林蔓菁眼淚乾不了。
仍是哭。
顧辰之也陪著,眼淚婆娑。
夫妻倆心裡,都有種共患難過的踏實。放佛經歷過這次,就是被牢牢粘合,再也不會破裂。
想到這裡,越發想流淚。
這種心是無法言喻的。
大夫人那邊打發人來請顧辰之。
還有話和顧辰之說。
林蔓菁眼睛哭得全腫了,都睜不開。
拉了顧辰之的手,哽咽無言。
顧辰之拍拍的手背,輕聲道:“我去看看娘還有什麼吩咐,一會兒就回來。不必哭,天災人禍總是難免,所喜有驚無險。”
林蔓菁艱難點點頭。
隨著點頭,淚珠似珍珠般拋下來。
顧辰之怎麼也哄不好。
哄了半天,才往大夫人那邊去。
大夫人今日穿了件寶藍妝花褙子,襯得面白皙,那頭銀就更加顯眼。
似有一隻手,按住了顧辰之的心,他疼得不過氣來。直到這一刻,他也終於理解他妻子是什麼樣的心,也能明白爲什麼妻子哭個不停。
自己獄,乃是妻子帶進來的婢的緣故;而母親滿頭銀,都是自己的緣故。
他恨不能衝回到過去,早早預料到水錦的死,拯救母親這頭白髮。
林蔓菁也是這麼想的吧?
只可惜,他是衝不回去的。
這種愧疚。無法彌補了。
顧辰之心裡轉著,上前給母親行禮。
大夫人笑笑,讓顧辰之坐。
把顧辰之案子的前前後後。都跟顧辰之說了一遍:“......若不是你七妹,只怕你現在......依我的意思。竟別耽誤,咱們娘倆現在去,給你七妹道個謝。雖然是小輩,卻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娘帶著你,咱們母子去給磕個頭。”
顧辰之聽了,心裡概萬千。
他在順天府大堂看到顧瑾之。心裡也猜測,這件事是顧瑾之在斡旋。
倒不是他母親沒這本事,而是顧家沒那實力。
唯一能幫到他的,就是七妹了。
“這是應該的。”顧辰之道。“我給七妹蓋座生祠也不過爲。”
母子倆說定了,大夫人就喊了丫鬟備車,要往元寶衚衕的廬王府別館而去。
顧瑾之帶著大伯母等顧家諸人,在順天府大堂外鬧了一回,從上午一直到半下午。整整三個時辰,終於把案子給結了。
救出大哥之後,顧瑾之、顧玥之和宋盼兒都知道,他們家裡,自然是一番契闊。外人在場不太好,就各自回家了。
顧瑾之也帶著孩子們回家。
彥穎和彥紹兄弟還沉浸在興之中。
回到家,顧瑾之先去餵了彤彤,然後陪著彥穎和彥紹玩。
往丫鬟拿了紙,給孩子們摺紙飛機玩。
這種宣紙,好幾兩銀子一桶。
丫鬟們在一旁看著好疼。
這是拿著銀子滿地散玩呢。
顧瑾之先教會了彥穎和彥紹摺紙飛機,又教他們怎麼扔。
彥穎玩了一會兒,就累了,彥紹卻上了。
彥紹讓顧瑾之給他折,他自己仍。他樂此不疲的仍飛機、撿飛機。一邊跑,一邊,開心極了。
直到大伯母和大堂哥登門,纔打斷了顧瑾之母子的遊戲。
看到滿地的紙,大伯母和大堂哥微微愣。
坐在地上摺紙飛機的顧瑾之已經起,迎了他們。
請大伯母和大哥往東次間坐了。
丫鬟端了茶點上來。
大家吃茶,顧瑾之趁機問:“大哥好些了嗎?大夫看了嗎,可傷到筋骨了?”
“已經看過了,並未傷及筋骨,真是幸運。”顧辰之喝了口茶,清香溢滿,舒了口氣纔回答顧瑾之。
顧瑾之則嘆氣:“別說幸運。從頭到尾,都是件倒黴事。這是人爲的,記住這仇纔好......”
仇家是誰,整件事是怎麼回事,路上大夫人已經跟顧辰之說過了。
顧辰之不以爲意。
對於太子和袁裕業,他滿心鄙夷。自己鄙夷的人,連恨不屑,這就是顧辰之。
“將來,自然要算賬的。”大夫人替顧辰之接口,然後又道,“瑾姐兒,這次若不是你,你大哥還不知是什麼景。你大哥的命是你救的,你就是咱們家的大恩人。你大伯母和大哥的禮......”
說著,大伯母站起來。
大哥也跟著站起來。
顧瑾之明白他們要做什麼,大驚,忙也站起來,急促喊道:“大伯母,您若是跪了我,就算還了我救大哥的,咱們兩清了,以後也索別來往了......”
大夫人和顧辰之都微愣。
兩人準備跪拜的,作也停止了。
“大伯母,大哥,咱們是一家人。別說這點小事,就算肝腦塗地,也是我這個做妹妹的本分。若是你們非要跪拜,行這麼大禮,足見咱們的不值一提,非要算得這樣清楚,我纔是真傷心。”顧瑾之正道。
眉宇間,添了幾分凜然。
顧辰之看了眼母親,便笑道:“娘,咱們跟七妹別客氣了。七妹都急了......”
“你們行事傷人心,反而說我急了。”顧瑾之見他們沒有打算再行大禮,也鬆了口氣,就嗔起來。
大夫人和顧辰之皆笑起來。
外間的自鳴鐘滴滴答答響起,已經到了酉時。
屋子裡線微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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