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你今天好像很開心。」
「是啊。」
「沒有買到馬,你開心什麼?」
三花娘娘頭歪著也仰著,疑的盯著宋游看,看那小模樣,真是可極了。
「雖然沒有買到馬,但是看了熱鬧啊。」
「你喜歡熱鬧。」
「有時喜歡。」
「咱們什麼時候買馬?」
「不急不急。」
一大一小行至天水巷院前,卻發現門口已有兩人等候。
兩人穿著厚厚的道,手裏牽著一匹馬,正是福清宮的應風與出雲二位道長。
宋游見此十分意外,忙迎上去。
「二位道長,怎到這來了?」
「見過道兄嘶。」
兩人吸著冷氣,朝他作禮。
瞄見旁的,又不由問道:
「這是……」
「三花娘娘。」
「竟是三花娘娘!」
「見過三花娘娘!」
兩人連忙朝三花娘娘見禮,眼中有訝異之。
他們只聽師門長輩說起過妖化人的故事,限於道行太淺,這還是第一次見。
三花娘娘也學著回禮。
隨後應風這才說道:「師祖知曉道兄要遊歷天下,又缺一騾馬,今日岳王廟廟會開市,道兄必去尋買騾馬。然而近來北方邊境缺馬,師祖猜測道兄多半選不到中意的騾馬,正巧我們也要來趕廟市,買些東西,也與逸都的道長們做些流,又正巧宮裏有位香客有些關係,師祖便讓我們牽了一匹駑馬來贈予道兄,不說供道兄騎乘,就是在漫漫長路上能為道兄分擔些行囊負重也是好的。」
出雲也跟著說:
「我們還一直擔心呢,擔心等我們尋到道兄,道兄已經買好了騾馬,那樣我們只能牽回去了。現在看來,萬幸沒有。」
宋游看著二人。
道寒能力實在有限,在這冬日寒夜,兩人已被凍得皮烏青,偏偏夜裏起霧,眉髮梢都有了意,怕是更添了幾分寒之氣。
而這馬哪是駑馬?
雖然形也長得不高,其貌不揚,算不得高頭大馬,可看其頭大頸短,魄強健,寬鬃長,皮厚,分明是匹北元馬。
最多在北元馬里品相算不得好,可怎麼也是北元馬,最是適合長途跋涉了。
宋游站著不,眼閃爍。
二人便是心中忐忑。
如此過了幾秒,才見宋游手,臉上也出笑意,將馬匹牽過來。
「便多謝了。」
兩人連忙長舒一口氣。
「道兄何必客氣。」
「深夜寒冷,快來屋中烤火。」
「不多打擾了。」應風連忙說,「我們出來已久,還是儘快回去為好。」
「我宮與西城青霄觀好,長輩都借住在青霄觀。」出雲補充道,「夜晚多賊人,再不回去長輩該擔心了,還是明日再來拜訪道兄。」
「師妹說得對,明日還得來趕廟會的。」
「道兄當心,這馬年輕,可能脾氣還不穩定。」
「道兄自有神仙手段。」
「說得也是。」
「馬兒啊馬兒,今後你可要聽話,能與道兄遊歷凡間,是你幾生修來的福分。我們想要還得不到呢。」
「道兄,我們便告辭了。」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無銜接,覺也奇妙的。
宋游只得看著他們走遠。
再回看這馬,果然是匹極年輕的馬,不得不讓他嘆,那華子道行修為如何不好說,可這人世故和算計的本領卻是極高的,這老道這輩子定是不了仙了,但卻已經了人。
「噗……」
棗紅馬打了個響鼻。
「噓……」
宋游不慌不忙的對它說:「在這城中還請安靜一些,得了空,我便帶你出去馳騁。」
棗紅馬果然安靜下來。
哪有脾氣不穩定的樣子?
宋游便也滿意的笑了。
三花娘娘則全程高抬著頭,睜大眼睛盯著馬,眼裏亮晶晶,好比有星星,兩位道長一走,在騾馬市逛了一圈的便連忙問:
「這馬好嗎?」
「當然好。」
三花娘娘一聽,便高興得不行。
宋游琢磨了一天,大抵猜出了心中所想,至於能否充分理解,倒是沒什麼必要,人與人之間尚且不能完全通心,何況人與貓。
再說這馬,常見的棗紅,北元馬本不算高大,它在北元馬里也算矮的,不過他多數時候也只需要它馱些行囊、慢慢趕路罷了,並不需要如軍中行軍一樣張趕路,倒也不要求它多麼強壯。
宋游關上院門,只把馬兒牽到竹林,才說:「小院條件簡陋,沒有馬廄,便委屈閣下暫居於此。平日裏莫要吱聲,明天一早,我便去買些草料來。」
馬兒站著不,果然沒有作聲。
「今後山一程水一程,勞煩閣下與我同行,替我馱些行囊,我也必不虧待於你。」
說著宋游竟與它拱手作禮。
說來也妙,這馬雖仍站著不,可見它眨著黑漆漆的眼睛,竟像是聽懂了一般。
就在這時,外頭又有敲門聲。
三花娘娘艱難的將目由大馬上移開,一溜小跑,出去開門。
外頭站的正是羅捕頭。
皂皂靴,腰間佩刀。
這幾日岳王廟廟會,城裏來了許多江湖人,魚龍混雜,捕役們也都將鐵尺換了鋼刀。
見今天又是,羅捕頭眼稍異,但既不表現出來,也保持著不三花娘娘的默契,只拱手問道:「先生可回來了?」
「回來了……」
三花娘娘剛說完,回頭一看,宋游便自後走來。
「班頭還沒下班?」
「又有個玄乎的案子,來找先生請教。」
自立冬前宋游想通之後,便不再有意剋制這些,如今羅捕頭但凡遇上玄乎的案子,需要請教的,都不再到去尋宮觀寺廟或民家高人,而是直接來對門求問宋游。宋游多數都能給出回答。而他平日帶些零碎東西來,宋游通常也不拒絕。
兩人相已有了些默契。
此時也請他儘管說來。
「今日衙門接到許多貴人報案,說是銀子莫名失竊,大多都是在看戲法、把戲期間失竊的。」羅捕頭講得仔細,「要說這廟市本就,有些小蟊賊混跡其中也是常事。可奇怪的是,這些人上只丟了整銀,碎銀和銅板一點不,還有些人裹得很嚴實,甚至有人坐轎出行,所有錢財都放在轎中箱子裏,卻仍舊有銀子不見了,並且只有整銀不見了。」
「班頭可有懷疑……」
「這些江湖把戲人中,不乏手腳不幹凈的,也不乏有些奇異本事的,羅某懷疑是那些江湖把戲人流竄作案。」羅捕頭悄悄打量宋游,「其中有一伙人玩的是三仙歸、憑空變的戲法,不僅與此沾邊,而且報案的貴人中,多數失竊都集中在看此戲法期間,想請問先生,這世上是否有類似可以隔空竊銀的手段?」
「有種法,為招來揮去之法,學起來條件苛刻,民間流傳不多,但習至高深,便可隔空取,不為主人所覺,亦可令其憑空消失。」
羅捕頭繼續打量宋游表。
看似先生只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但他與先生相數月,從先生語氣神態中便能看出,先生其實已然肯定了他的猜測。
「就算如此,可此種手段難以捉,律法又嚴,若找不到證據,我們隨便拿人,恐怕也麻煩。」
「這類法,若施者有千里取的本事,不說千里取,就是百里十里取,哪怕一里取,也用不著來變戲法了。」宋遊說,「既然銀錢是從邊人上取走的,就算放,也放不了多遠。」
「!」
羅捕頭神一凝,頓時明白了,隨即啪的一聲,朝宋游抱拳。
「多謝先生!這便告辭!」
說完便風風火火的往外走去。
只是走到門口,他又忽的一頓,轉看了眼竹林方向,飛快的撂下句:「先生是在廟市上買了馬?若是飼養不便,衙門有專門的馬廄,先生有需要可由在下幫先生帶到衙門去養,花費自有朝廷撥款。」
宋游不由一笑,連忙稱謝。
外頭腳步聲便迅速遠去。
記得從岳王廟回來時,那變戲法的人還沒收班,就是不知道羅捕頭此去還能不能找得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