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數九寒冬,外面滴水冰。
慎刑司里的冬葵,終于到一些暖意。
趙全不給準備了火盆,還準備了嶄新溫暖的棉,以及傷藥和吃食。
炭火溫暖了冰涼的四肢,卻讓上的傷火辣辣地疼了起來,幸虧有人給上了藥,冰涼的藥膏帶走那深骨髓的疼,暫時讓舒服多了,溫熱的湯面了腸轆轆的肚子,讓又舒服了些。
覺得自己像一個破布娃娃,已經被蘸了鹽水的鞭子和烙鐵弄得支離破碎,此時因為這些優待,又將拼湊了完整,也因此不管隔壁牢房里檀香在破口大罵什麼,都能垂著眉眼無視掉。
樹倒猢猻散,大難臨頭各自飛。
就是個宮,不過是跟著胡太妃的時間長了些,實在沒必要因此潑上命。最重要的是,冬葵不認為自己能扛過慎刑司的嚴刑拷打。
誰不知道慎刑司折磨人的手段數不勝數,進來的就沒有囫圇個出去的!之前被押到慎刑司時,冬葵也想演一把忠仆,別人扛不住不代表也扛不住,事實證明想多了。
此時聽見檀香在那邊慘,還在想自己真傻,就該酷刑還沒上之前就招的,白這麼多罪。
“那種藥們還給魏王下過,不過據說魏王殿下吃下的不多,這種藥不易讓人察覺,但藥微小,需得連續服用,長時間服用,才能起效果。以前太妃在太醫院有人,后來不知為何沒了,我也是聽檀香和胡太妃說過一句半句,說什麼若是太醫院還有自己的人,何愁如此為難。”冬葵捧著裝了熱湯的碗,一邊喝一邊小聲道。
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這都是剛完刑的反應。
趙全忙讓徒弟把這點記下。
這話看似簡單,其實了幾層意思,們以前通過太醫院對人過手腳,才會在對魏王下手時嘆‘太醫院無人,不然何至于發愁’,以前對誰下過手?為何太醫院的人沒了?
趙全心里想著,面上卻是笑瞇瞇地又給冬葵倒了碗熱湯。
“咱家就喜歡像冬葵姑姑這麼聰明的人,俗話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底下最大的人就是陛下,做什麼要想不開和陛下作對?陛下不對付你,那是因為螻蟻犯不上,若真想要對付,一手指你們都消不起。”
“就不提對你們用刑了,其實咱家讓人對你們用刑是為你們好,對你們用刑,這苦是在你們上,你們點苦說不定就想明白了呢?可若是不對你們用刑啊。”
說到這里時,他拉長了尾音,讓人無端心就提了起來。
“你們就不想想,若你們一直著頭皮不見棺材不掉淚,鴨子死了還,若是惹惱了陛下,你們進宮時難道不查祖宗八代?你們難道就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若是牽連上家人,那可真是祖宗八代都要遭殃。”
隨著他的話,冬葵克制不住地抖著。同時抖的還有隔壁刑的檀香,趙全說話時并沒降低音調,所以檀香也聽見了。
“所以咱家就尋思,你們點苦也好,也免得家人苦,說不定你們就想明白了呢?”
冬葵忙道:“趙侍說的是,冬葵就在心里想,早知刑上時就說了,也免得吃了這麼多苦。”
趙全面容和藹道:“所以咱家才說冬葵姑姑是聰明人,吃苦不怕,有太醫院在,什麼傷治不好?人為自己多想想沒錯,像你們這樣的心腹親信,其實想保命不難。
“那些人,是他們沒有退路,孽都是他們造下的。可你們不一樣,你們不過是為人唆使,為人脅迫,你們多說點,說出的東西越有用,你們的命啊就越安穩,說不定上面高興還有賞呢。”
“趙侍說的是,奴婢就是被那胡太妃脅迫的。”冬葵譴責了一通胡太妃是如何險惡毒,又道,“奴婢一定好好回想,揭發那毒婦做過的孽事,只是時間太過久遠,奴婢需要些時間回想。”
趙全笑道:“不著急,慢慢想。”
這時,隔壁負責用刑的太監過來了。
“爺爺,愿意招了。”
趙全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咂道:“何必呢,就是非要吃了苦才能學聰明。”
.
這一夜,無眠的豈止是一人兩人。
本來今天還有早朝,太和帝也未去上朝,朝臣們以為陛下是因禪位之事,與他們抗議,正尋思誰誰誰上疏,給陛下講些大道理。殊不知太和帝哪是在忙這些,從昨夜趙全遞話回來說當年宸妃之死另有,他就一夜未眠。
期間總總心路歷程難以表述,魏王來后就見一夜之間太和帝面容蒼老了不,眼神中帶著一戾氣和狠意。
當皇帝當得太久,總是喜怒不形于,如今因為牽扯到摯,終于顯出了他的戾氣。
“你看看。”
太和帝將卷宗扔給魏王,魏王接過打開來看,其上簡直目驚心,斑斑劣跡難以數明。
尤其又以那個檀香的老宮招得最多,不是最初跟在胡太妃邊的人,但跟的年數卻是最久。
按照檀香的說法,這五十多年來,胡太妃利用的份,在宮里安了無數暗樁,或是收買,或是脅迫,或是籠絡,橫嘉、太和兩朝。
這些暗樁和釘子,隨著這些年來慢慢的消耗,到如今已經所剩無幾,但做下的惡事卻罄竹難書。
小到幫其傳遞消息,大到幫其布局害人。
據檀香說,當年麗嬪懷上安王搬離溫憲皇后的住后,就一直很低調,溫憲皇后還在時,利用溫憲皇后為其遮風避雨,并借著和溫憲皇后的關系,在先帝跟前討好。
等溫憲皇后死后,又借著彼時的六皇子和昌河公主,籠絡上當時養這倆孩子的德妃。
多年來,沒借著溫憲皇后和德妃,私下做各種布置并暗中做些小作,安王大抵也隨了母妃格,行事與其母如同一轍。
看似好一眾兄弟,不沾染是非,但怎麼可能,實際上他沒在其中攪風攪雨,只是他一直藏在后面,又做得晦,再加上有個弱多病的幌子,沒讓人察覺罷了。
母以子貴,子以母貴,胡太妃和安王兩頭都沾不上。
所以當年諸王奪嫡,雖二人沒在其中攪風攪雨,但實際上不過是玩笑,自然也不存在什麼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
當然,這是外人的看法。
據檀香說,當初胡太妃和安王頗為不服氣,英王淳王等人在他們里都是不爭氣的,安王也沒借著和‘六哥’打小的,背后賣‘六哥’的消息。
后來對‘六哥’的伏低做小,是多年來的習慣,也是心知回天無力,實則背后沒罵‘六哥’能有如今的一切,都是托了溫憲皇后的洪福。
因為安王年后,就在宮外建府了,所以檀香對其所作所為知道的并不多,能知道的,多是胡太妃吩咐辦事,以及聽胡太妃和安王議事所知。
當年‘六哥’登基后,安王表面無事,其實郁結在心,更差了。
胡太妃那時已了太妃,但由于太和帝要顧著前朝,掃清叛王所存之余黨余孽,沒功夫理后宮之事。而太后初上位,忌憚怕太和帝多想,做事也手腳,所以一開始后宮是十分混的。
胡太妃沒借著機會在各安人手,并在太和帝的妃嬪里挑事生非,太和帝元后所生的大皇子就是在這時早夭的。是不是胡太妃下的手,已經說不清了,反正都有份。
后來等前朝一切進正軌,后宮也慢慢消停了些,偏偏這時又出來了個宸妃,宸妃一出現就得到了太和帝所有的寵,于是當即就了宮里所有人的靶子,這期間胡太妃也沒攪風攪雨過。
太和帝嫌宮里鬧騰,帶宸妃去行宮游玩,并不知此時在玉泉宮養病的安王臨幸了個宮,這宮偏不巧還有孕了。
安王知道自己活不長,就靈機一把孩子栽給了太和帝,所圖不外乎為了另辟蹊徑完他一直以來夢想的‘大業’。
據說因為這個想法,安王很是振了一陣,把各都安排好了,他才安然閉目與世長辭,只等著若干年后他的兒子,以太和帝長子份回宮奪得皇位。
只可惜想法雖好,但顯然世間萬不是按照其想法運轉,宸妃并未生下早夭的大皇子后第一個皇子,反而讓孫貴妃拔了頭籌。
再加上太和帝因宸妃對晉王心有隔閡,一直未接其回宮,等晉王回宮時已是多年以后。
而這些年足夠發生太多的事,也足夠后宮生出許多皇子來,這些皇子的母妃又怎可能讓一個半路來的野孩子凌駕在自己兒子之上。
所以晉王即使回宮了,也未得到想象中的崇高地位,反而境十分尷尬。
不得已,晉王只能和藏在后面的祖母,也就是胡太妃,繼續徐徐圖之。
……
看完卷宗,魏王的憤怒反而被可笑取代。
“猛雖兇殘,但多是直面相對,反而是這些蛇鼠之輩,最是邪下作,讓人防不勝防。”
歷數一下,胡太妃和安王有什麼?
他們沒有出,沒有地位,有的只是依附在旁人羽翼之下的諂討好,和以弱示人,而后再用別人的威勢,來替他們自己一點點網羅羽翼。
他們命比紙薄,卻心比天高,所有的一切皆來自他人施舍,卻偏偏妄想自己不可能得到的東西,甚至因為得不到而產生嫉妒和恨意。
當年對宸妃下藥,說是胡太妃所為,但其實也不全是。
藥是來自一次在宮里偶然所得,之所以能功是借助了后宮其他妃嬪的手腳,當時宸妃乃眾矢之的,太多人想對付,于是被胡太妃找到了機會,悄無聲息地解決了這個讓滿宮人不安的宸妃。
害了宸妃對胡太妃有什麼好?
沒有,只是想報復太和帝罷了。
……
“我一看到,我就想到當年的貴妃。憑什麼,憑什麼呢?
“出低賤,不過是個舞伶,而我的出雖不如那些高位嬪妃,卻遠比要好,我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一個下賤的舞伶,憑什麼呢?
“恐怕已經忘了,當年還沒有為陛下妃子之前,一次遇上了我,卑微地跪在我面前的樣子,當時本不敢看我的臉,自然不知后來換了我跪在腳邊,乞討著的庇護。
“從我看見陛下看的眼神,我就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所以闔宮上下都討厭,我好,大家都鄙視對付,我不過略施手段,就讓以為我是真心對。
“所以獨居鸞殿,我住進了后殿,因為只有在這里,我才能見到陛下,才能懷上孩子,才能在這后宮掙得一席之地。”
形容狼藉,狀似瘋魔的胡太妃,一邊狂笑一邊道:“有貌,沒有腦子,又有何用?明知我是借著,才能得到陛下的垂憐,才懷上了安王,可我不過哭一哭求一求,表一表忠心,便念著舊原諒了我。”
“陛下,你可千萬別以為是我害了!”
胡太妃突然神經兮兮地對太和帝道:“這麼好用的人,我兒安王還小,我怎可能自毀后路去害,我還等著為我兒鋪路,讓我兒為陛下最寵的皇子呢。”
“我可不會害!之所以早死,不過是先帝犯了跟你一樣的錯誤,滿宮人,眾矢之的,怎可能活得長,偏偏你們又喜歡小瞧人!
“覺得人不過是個玩,不過是個擺設,弱無力又膽小懦弱,能什麼事呢?我告訴你們,人狠起來,什麼都做得出來,尤其是被傷了心的人,尤其是被嫉妒蒙了雙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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