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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多日,長侯府一片死氣沉沉。

下人們做事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生怕惹了侯爺夫人不開心。

闔府上下，也就如意館氣氛還好點,端著托盤的蒹葭略有些唏噓,誰能想到也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府里的局面就大變樣？以前讓人瞧不起看不上的三姑娘,如今了府里的大紅人，人人都奉承著結著,反倒是以前讓大家都奉承結的大姑娘，如今竟落得這般下場。

老夫人又病了，這一次比上一次嚴重,上次只是上火之癥，這一次是風癥。那兩天老夫人連發了好幾場脾氣,又聽曹氏回來說,孫家只讓郿無暇做妾，當場氣得又把曹氏罵了一頓，下午就歪了。

不歪,還手麻。

老夫人并不陌生風癥，當初老侯爺就是這麼走的，不過這風癥發現得及時，還不嚴重，如今只是歪手麻,不過以后再生不得氣了,若是再不管不顧的生氣發怒,就有癱瘓之嫌,嚴重點直接沒命也有可能。

這是大夫的原話。

上一次老夫人病時,還有郿無暇給侍疾,這一次郿無暇自難保，只有曹氏這個兒媳婦親自上了。可沒折騰幾天，曹氏就跑了，以要管理中饋和周旋兒的事為由。

實際上哪有什麼值得周旋的，現在府里上下都知道，大姑娘要麼嫁到孫家當妾，要麼去當姑子。

當然還有最后一條路，那就是死，可要死早就死了，也不會拖到現在。

這幾日郿嫦和郿娥來如意館，也都憂心忡忡的。倒不是們擔憂郿無暇，而是就目前這種狀況來看，郿家兒的名聲都到了牽連。別人就會想，還是嫡都發生了這樣的事，們做庶的呢？肯定也同樣不檢點。

唯一不影響的大概就是無雙。

這日下午，剛過了午飯，竟下起雨來，無雙睡了一覺起來，人還懶洋洋的，突然聽蟬兒稟報大姑娘來了。

大姑娘？

蒹葭去了門外，就見郿無暇只穿了件半舊的衫子，出來時也沒帶丫鬟，渾淋得站在廊下。

眼神復雜，低聲道：“大姑娘這邊請。”

無雙也沒想到郿無暇現在了這樣，整個人比之前瘦得更厲害，就只剩了一把骨頭，尤其現在渾都是雨水，偏偏跑到這來，甚至懷疑郿無暇是不是又有什麼謀詭計等著。

“去給大姑娘拿條水的帕子。”無雙皺著眉道。

蒹葭去拿了帕子來，遞給郿無暇，倒也接下了，卻沒有，只是看著無雙道：“我找你有話說。”

“有話你就說吧。”無雙半垂著眉眼喝茶，本不想看。

郿無暇看看旁邊三個丫鬟，再看看無雙的態度，突然蒼涼一笑：“你不用擔心我對你做什麼。”倒也沒提想讓幾個丫鬟下去的事。

“我現在都這樣了，能對你做什麼？”

無雙放下茶盞，也沒客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知道那次的事，是我設計你了？”

“你現在不也遭到報應了。”無雙抬目看。

“報應？”郿無暇又笑了起來，說不清是笑還是哭，“報應，確實是報應啊。郿無雙，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很羨慕你，嫉妒你？”

“我也才知道，以前倒是不知。”

無雙說得是實話，那時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郿無暇羨慕嫉妒恨的，重活一世才懂。

“妄想與奢求不該是自己的東西，甚至不惜害人，雖說佛家有云，人生八大苦，生老病死、怨憎會、別離、求不得……，有些是無法抗拒，有些卻是自找的。”

“你變了很多。”

“人在吃了虧，上了當，了苦，長了記，自然會改變。”無雙長吐一口氣，道，“你也別說這些七八糟的話了，你找我何事？”

郿無暇卻沒有理，徑自道：“我若早知利用明惠郡主害你，會把我自己害了，也許當初我不會……”

不，還是會那麼做。

郿無暇太清楚自己的格，只要能得到更多，就一定會試圖冒險，只是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也許會在對待明惠郡主的事上更慎重一點，高看了自己，小瞧了別人，這就是輕視別人的下場。

不止高看自己這一次，在七夕宴上，大放彩，也讓被沖昏了頭腦。所以當有侍來稟報，說某位公子仰慕的文采，想邀出去賞月賦詩，還說為了避嫌，可以讓多帶幾個貴，他那邊也會邀上幾個人。

那公子家世不錯，人也長得倜儻俊逸，自是想去的。可真正要好的貴沒幾個，以前還有些面子，后來經過不回的信后，都疏遠了，甚至是陳月怡，也對之心生齟齬，自然不想讓這些人分了的矚目。

后來想了想，只上了明惠郡主，心想反正已定親，帶過去還是個威懾。

可萬萬沒想到，這就是人針對做出的局。

哪有什麼某家公子，不過是為了騙走出這個門，至于出去了以后——其實這連局都不是，因為出去了以后，就被人打暈了。等再次醒來，就是發現孫世顯趴在自己上，似乎神志不清，被灌了春/藥，而此時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

郿無暇似乎有些癔癥了，將整個過程說得十分詳細清楚。

旁邊幾個丫鬟都聽得連連變，更不用說無雙，連無雙都沒想到明惠郡主會用如此暴的手段。

可手段雖暴，但好用不是嗎？也確實毀了郿無暇，讓落得如此境地。

“……我現在才懂得一個道理，當你足夠厲害，謀詭計不過是個添頭，一力降十會，足夠解決所有難題……”

明惠郡主是腦子不夠聰明，但架不住人家有權有勢，哪怕在公主別莊里，都能布局，而且到目前為止，外面一點風聲都沒有，所有的事似乎都被于最低端的郿無暇給承擔了。

無雙皺眉道：“你找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并不想聽這些。”

“我想讓你幫我！”郿無暇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這可把無雙給弄笑了。

是，確實不夠狠，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但郿無暇到底有什麼信心覺得自己會幫？兩輩子加起來，害了多次，自己數的清嗎？現在想讓幫？！做夢！

“我覺得你想多了，我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本事。”

“你有！”

郿無暇突然站了起來，因為今天有點瘋瘋癲癲的樣子，蒹葭和梅芳們都防著呢，忙都上了前來。

“就算你沒有，但魏王有！”

這次無雙直接笑了出來，笑得抑不可止。

“郿無暇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憑什麼覺得你以前那麼對付我，我現在會不計前嫌幫你，甚至還幫你請魏王？你慫恿老夫人利用秦師傅來苛責我對付我的時候，你估計沒想到你自己有今天吧？”

其實這件事不難猜，無雙早就發現，每次老夫人苛責對付自己時，一旁總有郿無暇在，而每次都是出來當好人。

一次兩次也就罷，回回都是這樣，回回郿無暇當了好人后，卻從沒想過要真正幫解決問題，例如讓秦師傅走，反而都是勸忍耐。

以前蒹葭和白也都勸忍耐，不讓忍耐，這還有老夫人專門為準備，讓挨了打上不留疤的藥膏。

如此心準備，真是難為們了，這自然也不可能是手段暴脾氣暴烈的老夫人能想到的，會想到，說明旁邊有人給出主意。

那出主意的人是誰，就不難猜了。

大抵是這一世跳了出來，無雙不再懼怕老夫人不再懼怕秦師傅，所以看得特別徹。

就是因為看得徹，才會恨，恨這些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值得們這麼心對付一個才幾歲的孤？

膽小、懦弱，自卑、寡言，前世就算明白一些事，也依舊提不起勇氣去反抗，只能任人榨取自己所有的利用價值。唯一做得過格些的，就是抓住了紀昜，看出有人想利用自己對付郿無暇，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抓住了機會。

其實偶爾回想，無雙都覺得前世自己扭曲的，一邊唾棄著自己寡廉鮮恥與名義上的姐夫犯下不倫之錯，一邊又因懼怕想保命以及心里那點暗，努力地討好紀昜，讓他疼自己喜歡自己寵自己。

紀昜對越好，對當時是皇后的郿無暇來說，那就是一個掌又一個掌狠狠甩在的臉上，后來看到郿無暇竟跑來求自己，又想籠絡自己想讓幫生一個太子，那一刻沒人知道無雙的心。

重活一世，鼓起了勇氣，努力地改變了自己命運，正視曾經的、現在的一切，也拋開了以前的、當下的那些無形的枷鎖。

活得越來越通，越來越自在，無雙其實已經沒那麼恨了，知道恨其實是無能者的東西勝利者的負累，除非有時事主找到面前，才會短暫的恨那麼一下，就像此時。

可即是如此，郿無暇憑什麼覺得自己會幫？

憑在名義上是自己堂姐，憑也姓郿，憑可能害怕名聲牽連？

沒人知道，重活一世的無雙其實沒那麼注重名聲，不然郿無暇出事的當晚，不會唯恐避之不及，而是該跟郿嫦郿娥一樣，著急自己的名聲。

……

“我沒覺得你會幫我，可若是我對你有用呢？”郿無暇的聲音很輕，看著無雙的眼神很怪。

“什麼意思？”無雙皺起眉。

郿無暇的聲音沒有任何緒波，道：“孫世顯背后是武鄉侯府，武鄉侯府背后是秦王是孫貴妃，魏王若有意大位，秦王一脈無疑是他的對手。如果我說你們幫了我，我愿意替魏王做線，盡可能收集一切對魏王有用消息給他？”

這一次無雙是真的震驚了，震驚得不是郿無暇所說的話，也是的心計。

下意識看了看屋里幾個丫鬟——梅芳、玲瓏、蒹葭。

除了蒹葭，另外兩人都可以相信。一邊暗示玲瓏去看看外面可有人聽，一邊心里已經做下決定，以后要盯蒹葭，就算時候到了，也不能讓走。

同時，心里還在想，前世悔婚另嫁后，郿家這邊竟能說服魏王換人另娶，除了有局勢方面的原因在，是不是也是因為魏王看中了郿無暇的心智？

反正娶誰不是娶呢？魏王不可能去娶明惠郡主，可明惠郡主那麼想嫁魏王，背后又有太后，顯然給魏王造了一定力。而娶一個心智過人、世相對單純的王妃，要比隨便娶一個回來要有用多了。

不得不說，到此時無雙才堪前世這件事大部分的真相，彼時悔婚另嫁，這件事表面上似乎只有趙國公府和長侯府大丟面，實際上丟臉的還有一個人，那便是魏王。

魏王倒沒覺得自己丟臉，頂多覺得超出自己預料之外，但別忘了還有個太和帝。魏王回京后便進宮向太和帝稟明了想讓他賜婚的意思，太和帝還猶豫著太后那邊的意思，誰知竟傳出郿家和趙家要結親的消息。

作為皇帝，他可以覺得你配不上我兒子，但不允許你拋下他兒子另嫁，所以太和帝頗有幾分惱怒。

這份圣怒一面對著長侯府去了，可長侯府現在已經這樣了，陛下怒了，他們也不知道，不得不說地位低也有地位低的好。另一面則沖著魏王去了，太和帝迫切想給魏王賜一門婚事。

能是明惠郡主更好，不是的話，換個只要比郿無雙好的就行。

值此之際，郿無暇找上了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