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的手臂白得炫目,還有著明顯被熱水燙過的紅痕。
發覺闖禍的小二連聲道歉:“對不住,客,您怎麽樣?”
劉雲呆愣在原地:“你……”
這邊靜不小,連棲霞郡主一行人都循聲看了過來。
沈纖纖心說不好,偏偏手還被劉雲握著。用力回:“我先回房。”
唯恐引起棲霞郡主等人的注意,多生事端,低下頭匆匆上樓。
劉雲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陡然回過神來,“誒”了一聲,推開店小二,大步追了上去。
棲霞郡主方才不過是無意間匆匆一瞥,整個子都不住發抖起來。
拽著丈夫的袖,麵慘白:“你剛才看見沒有?”
“什麽?”
“的手臂,剛才那個人的手臂啊!”棲霞郡主聲音尖利,帶著若有若無的音。
昌平侯心裏一咯噔,臉微變。
方才有人燙到,他也看了。離得很近,他隨意一瞧,見那人手臂似雪,與臉龐大不相同。
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人手肘的印記。
“手臂上紅的,紅的印記!”
昌平侯心中發酸,低聲道:“燙到了會有紅印記很正常。”
“不是,不是……”棲霞郡主眼眶含淚,連連搖頭,“不是這個,手臂手肘那裏,萱草。是庭萱回來看我們了嗎?”
說著就要跟上去。
昌平侯臉上褪盡:“你也看到了?真是萱草胎記?”
棲霞郡主緩緩搖一搖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從眼角落:“我忘了,庭萱已經沒有了。可能隻是巧合,是巧合。我的庭萱已經沒有了。”
昌平侯心狂跳著,攥住妻子的手:“你確定你沒看錯?”
其實他剛才也看到了,他隻當自己眼花,不敢相信是真的。
但是一人看錯也就罷了,怎麽可能兩人都看錯?還看錯的一模一樣?
再一想那個人年紀甚輕,一個猜測登時浮現在他的腦海。
昌平侯轉頭問店小二:“剛才那兩個客人,住在哪間房?”
店小二被他們這模樣嚇到了,哆哆嗦嗦:“地字一號和地字二號。”
“你照看一下郡主,我去去就來。”昌平侯將妻子給丫鬟照拂,自己則吩咐店小二,“在哪裏?帶我去。”
——
沈纖纖不知道樓下發生了什麽,一回房間,就迅速用擼起袖,用銅盆中的冷水清洗手臂被燙到的地方。
好在這熱水不是現燒的,已出鍋一段時間了。水不算滾燙,並未真正燙傷,但紅通通一片,看著也很嚇人。
浸泡在冷水裏,沈纖纖覺疼痛稍減,不再那麽熱辣辣的疼了。
長舒一口氣,一顆心怦怦直跳。
忽然,“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劉雲站在門外,艱難開口:“沈……”
沈什麽呢?
紮耳,沒結,故意把雪白的塗得烏漆嘛黑。平常兩人相時,格外排斥他肢接……
他再傻,這會兒也漸漸回過味了,他護送了將近半個月的小兄弟,極有可能是個姑娘。
劉雲抿了抿:“沈姑娘,對不起啊,剛才我……”
話說到一半,閉的門突然被打開。
沈纖纖低聲道:“別站在門口,進來說話。”
自忖掩飾得功,凡是出來的地方,都塗了黑。可惜冬季穿多,疏忽大意,沒把手臂也給塗黑。
現在後悔也遲了。
沈纖纖一把將劉雲拉進來,又掩上了門。
劉雲一也不敢,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極其局促:“那個,你其實是……”
“劉大哥,你有燙傷藥嗎?”沈纖纖低聲問。
記得劉雲出門在外,常備的藥膏極多。
“有的。”劉雲手去懷裏,小心遞給。
沈纖纖低頭抹藥時,劉雲視線瞟,不敢直視。
冰涼的藥膏塗抹在上,涼的。
“但願剛才的事沒人看到。”沈纖纖心中不安,明白這事兒不怪劉雲。
他是關心切,而且也不知。
劉雲有些忸怩:“其實真看到也沒什麽……咱們清清白白的。”
不就是認出是姑娘,怕人胡猜測他們的關係嗎?
他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麽可怕的?
沈纖纖正要說話,敲門聲再度響起。
劉雲頓時張起來,夜間孤男寡在一個房間裏被發現,是不是不太好?
沈纖纖心裏一,沉聲問:“誰啊?”
“客,剛才不小心燙傷了您,東家讓我來給您送燙傷的藥膏。”小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不必了,我已經抹過藥了。”
沈纖纖將剩餘的藥膏還給劉雲。
門外,小二衝昌平侯搖一搖頭,示意自己也沒辦法。
昌平侯擰了眉,走上前去:“不知姑娘能不能開門,在下看姑娘,像是一位故人。”
沈纖纖雙目圓睜。
聽出了昌平侯的聲音。
難道真的給他們夫婦認出來了嗎?
不會把扭送回京城吧?
要不幹脆來個抵死不認?
劉雲沒有錯過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連忙問:“怎麽了?”
沈纖纖努力維持冷靜,低聲音:“劉大哥,我們現在逃吧?”
指了指窗子,用氣聲道:“跳窗逃走?”
“不至於吧?你來真的……”
劉雲話未說完,門外的昌平侯聽不見聲響,已耐心耗盡,肩膀猛地向門撞去。
原本掩著的門,經他這麽一撞,立時打開。
劉雲上前一步,站在了沈纖纖前,將擋得嚴嚴實實,語氣不善:“你要幹什麽?!”
沈纖纖雙目微闔,心想,完了。
隻能祈求這對夫婦認不出了。
昌平侯目灼灼:“姑娘,不問自來,破門而,實在是抱歉。隻是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姑娘解。姑娘左手手肘,是否有一塊類似萱草的紅胎記?”
此言一出,沈纖纖頓覺意外。咦,不是認出了嗎?
悄然鬆一口氣,下意識看向自己左臂。的手肘確實有一塊胎記,紅的,像花一樣。
除了和蕭晟,應該沒人知道這裏有胎記。
如果不是在這種況下,大概就會細問清楚。但眼下這況,明顯不適宜。
並不想跟任何人有過多牽扯,對於這胎記的來曆,也沒太大興趣。
沈纖纖略一思忖,斷然否認:“沒有。”
劉雲疑地看了一眼,了,沒有說話。
聽到說“沒有”,昌平侯眸中閃過失之。他不死心,又問:“能不能給我看一眼?就一眼也行?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失禮。或者給我夫人看看?給嬤嬤看看也行?”
沈纖纖站在劉雲後,看不到昌平侯的神。
劉雲卻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年約五旬的男子眼眶微紅,一臉祈求之。
見此人跟自己父親年紀相仿,劉雲心裏忽的閃過一個念頭,爹要是還活著,大概也是這個年歲。
沈纖纖與昌平侯來往不多,聽他這般語氣說話,心下微覺。但眼下不宜多事,啞聲道:“你讓誰看也沒用,我手上隻有燙傷,沒有胎記。”
“那,既然沒有,能不能給看一下?”昌平侯穩了穩心神,“姑娘若願意給家中眷看一眼,我願出黃金千兩。”
對方越不肯,他心裏的疑雲就越濃。
劉雲瞪大眼睛,黃金千兩,這輩子都吃喝不愁了。
沈纖纖依舊拒絕:“我難道缺那一千兩嗎?”
心裏約有種預,如果真給他們看了,會帶來不麻煩。
昌平侯無奈,重重歎一口氣:“既然姑娘執意不肯,那在下隻能失禮了。”
他話未說完,已搶將上前,一把將劉雲扯開,“刺啦”一聲,扯下沈纖纖左臂半幅袖。
昌平侯是功勳之後,年習武,多年來本事不曾落下。
這一切發生在電石火之間。
手矯捷的劉雲立刻反應過來,一拳打向昌平侯的臉頰。
他下手極重,昌平侯不閃不避,吃了他這一拳。角登時腫起,還滲出了。
被這樣狠狠打了一下,他非但不惱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就有淚水自眼眶流出。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刻意掩飾的姑娘,手肘確實有一個萱草形狀的紅胎記。
“是真的,是真的啊!真的有!”
沈纖纖雙目微闔,手足發涼。
事已至此,再抵賴否認也是徒勞。隻低聲道:“是真的又能怎樣?一個印記而已。”
“這不是普通的印記,這是你生來就有的胎記。你今年多大了?你是哪裏人?”昌平侯試圖從塗得黝黑的臉上還原出的真實外貌。
然而細看之下,他又是一驚,低呼出聲:“是,是你!怎麽是你?!”
盡管麵前子容貌經過刻意掩飾,但他近距離認真端詳,又怎會認不出這是他名義上的義?
十六七歲,來曆不明的孤,同樣位置的同樣胎記……
昌平侯腦子轟然一響,無聲地張了張,好半晌才道:“天吶,天吶……”
沈纖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你認錯人了。”
劉雲一臉警惕,擋在前。
沈纖纖撿起袖,勉強蓋住手臂。
昌平侯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我怎麽會認錯呢?你是我失散了十六年的親生兒……”
沈纖纖心驚疑不定。與昌平侯打過幾次道,印象中對方一直變不驚,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麽失態。
親生兒?怎麽可能?
劉雲更是目瞪口呆。
此時,棲霞郡主已略略平靜一些,在嬤嬤等人陪同下走上樓。
昌平侯回頭瞥見,神難掩激:“是我們的兒,是庭萱,是庭萱!”
棲霞郡主不複先前那般緒激烈,聞言皺眉:“你糊塗了,庭萱已經沒了……”
“那個庭萱是假的,是我從育嬰堂抱回來的。”
昌平侯有個,從來都不曾告訴任何人。
直到這時才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十六年前,他生母重病,攜妻兒連夜奔赴宛城老家。途中棲霞郡主和庭萱雙雙染恙,不能趕路。而他母親則況嚴重,恐不能見最後一麵。
因此他不得不將隨行人員分兩路。一路隨他和兩個年長一些的兒子先行回去。一路留下來陪著棲霞郡主和才三個月大的庭萱。
誰料想,棲霞郡主一行人遇見匪盜,娘抱著庭萱和其餘人失散。
後來他們找到了娘的首,而庭萱活不見人,死不見。
棲霞郡主擔憂自責,重病不起,每日以淚洗麵,神恍惚。
昌平侯自責懊惱,無奈之下,從育嬰堂抱回來一個和庭萱差不多大小的嬰,謊稱庭萱被找到了。
庭萱剛生下來,左臂手肘就有一個狀似萱草的紅胎記。
抱來的嬰手臂幹幹淨淨,並無胎記。昌平侯找人用特殊藥水仿製了一個。
雖然後來印記褪去,但棲霞郡主隻當是隨著孩子長,胎記漸消。況且他特意找來的孩子,眉眼間與妻子有三四分相似。
棲霞郡主多年來並不生疑,隻將滿腔疼傾注於這個失而複得的兒。
可惜“庭萱”短命,不到十歲就因病去世。
失而複得,得而複失。
棲霞郡主一度崩潰,好幾年才勉強從喪之痛中走出來。
昌平侯不敢向妻子袒真相,怕給希後再讓絕,隻能寬妻子,事事依順,同時暗地裏一直派人尋找。
可是人海茫茫,哪能輕易找到?
這十幾年來,他心一直煎熬,以為終生都再難與兒相見。
沒想到兜兜轉轉,兒竟然早就出現在他們邊了。
昌平侯說完當年舊事,棲霞郡主已泣不聲:“不,怎麽會?庭萱……”
可有種直覺,丈夫沒有騙。
自己生的兒,上有什麽印記,最清楚。
庭萱被找回來後,約約覺丈夫對庭萱雖好,可總像是隔了一層。
現在丈夫告訴,那個庭萱是假的。真正的兒是……
棲霞郡主將視線轉向了沈纖纖,心中激、興、震驚、懊悔、心疼……多種緒織,半晌才說出一句:“你,你是我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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