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皇后嫁殷王室后,就再也沒見過兩位小公主了。
離開魯國的時候,公主們還是稚,一眨眼八年過去了,們已經長亭亭玉立的。
八年未見,魯皇后仍能一眼認出自己的兩位妹妹,準確無誤地喚出兩位公主的名字:“小綠,小娥。”
可是妹妹們卻不認得姐姐了。
小綠公主比小娥公主年一歲,往小娥后躲,輕聲問小娥:“姐姐,那是誰?”
小娥看著推門而的魯皇后,這個人很眼,可不敢相認,下意識牽著小綠往屋里躲。
“是天子的皇后嗎?”小娥鼓足勇氣問。看到門后那些宮人了。
魯皇后跑上前將兩位公主抱進懷里,哽咽道:“是我,是姐姐。”
公主們在魯皇后的懷抱中緩緩松開害怕張的心弦。
這個懷抱們認得,曾經無數個日夜,們都被姐姐抱在懷里哄睡。
們的母親死得早,是姐姐一直照顧們,后來姐姐走了,就再也沒人抱過們了。
屋里起了哭聲,三個人抱做一團。
魯皇后為兩個妹妹眼淚,聲道:“好了,莫哭了。”
溫的一聲低哄,卻換來兩個妹妹戰戰兢兢的驚慌。們立刻將臉上的眼淚干凈,張著水汽朦朦的眼,聽話乖巧地仰起臉,好讓魯皇后看清,們沒有哭了。
魯皇后心頭一刺,像是被針扎了一般。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再次掀起漣漪,重新將兩個妹妹抱進懷中。
輕輕拍著們的背,低聲道:“我這就帶你們進王宮。”
兩位公主連忙道謝,們恭敬地垂下眉眼,像曾經在王上面前那般,們向魯皇后宣示自己的忠誠。
們練地低下頭,習以為常說著那些們應該說的話,們不用跪伏到地上,就能顯出自己的卑微。們很早就學會這種向人示弱的方式,公主是高貴的,公主的臣服也該是高雅不失禮數的。
低賤的人屈從高貴的人,高貴的人屈從更高貴的人。在兩位公主眼里,魯王是更高貴的人,魯皇后是更高貴的人,整個殷王室的人都是更高貴的人。
小公主們的卑躬屈膝,優雅而慎重,們并不擔心魯皇后會因此不喜,們認定魯皇后會為此高興。王上很喜歡們的順從,他總是夸們賢良淑德,全天下的公主都該像們這樣。
魯皇后腔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覺得哪里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心里難,沒由來地難。
不該是這樣。魯皇后在心里說。將兩位妹妹往懷里扣得更,這樣就不用看們臉上被馴服得像家犬一樣的神。
“我是你們的姐姐。”魯皇后怔怔地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讓們不必再說那些話,翻來覆去重復這一句話。
公主們將閉上,從魯皇后開口說話那刻起,們便自覺聽說話,全心地投進說的話里。直到魯皇后自己停下來。
“有什麼想問我的嗎?”魯皇后說累了,將話拋給兩位公主,“問什麼都可以。”
公主們停頓片刻,短暫的寂靜后,小娥輕聲試探:“姐姐,帝天子會趕我們走嗎?”
魯皇后一愣,“當然不會。”
小娥小心翼翼看著,問:“可我們之前都進不了城,帝天子真的會準我們王宮做客嗎?”
魯皇后不想讓們兩個害怕,選擇善意的謊言,隨便找了個借口,讓公主們相信,因為傳遞消息的人出了差錯,帝天子不知道們的到來。
公主們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小綠忍不住出高興的笑容,興地問魯皇后:“姐姐,我們是不是不用走了?”
魯皇后:“是。”
小綠:“我們以后就和姐姐住一起了?”
魯皇后:“對。”握過兩個妹妹的手,語氣堅定:“你們只管放心在王宮住下,將這里當做自己的家。”
這下連謹言慎行的小娥也笑起來,虔誠地向魯皇后獻上自己的臣服:“我們都聽姐姐的,姐姐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回王宮的路上,沿途的風景讓兩位公主稍稍放松下來,車里漸漸有了歡聲笑語。
魯皇后向妹妹們說起殷王室的人和事,所有的人都說完了,就是沒提帝太子。
小綠想問不敢問,看向小娥。
來之前,王上說了,們是來做太子妃的,至于們兩到底誰做太子妃不要,只要太子妃是魯公主就行。
尋常聯姻,一個公主就可昭顯誠意,送兩個公主,誠意加倍,是天大的誠意。看在雙倍誠意的份上,殷王室定會從們兩個中挑選一個。這話是使臣告訴們的,為了讓們放心。
可事并不像使臣說的那麼容易。
小娥思忖半晌,主提及帝太子:“姐姐,帝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魯皇后許久方答:“是個讓人害怕的人。”
公主們一愣,被魯皇后的回答嚇到。小綠道:“可我聽說,帝太子是個年輕英俊的男子,他的笑容像春風一般,他渾閃著金,在他面前,日月星辰都黯然失。”
小娥悄悄瞪小綠一眼,小綠回去,里繼續低語:“來往的商人都這麼說,我沒有說。”
小娥對魯皇后道:“姐姐,小綠平時不這樣,見到你太高興,所以才會如此,我向你保證,以后再也不會胡說話了。”
小綠知道小娥是為自己好,點點頭:“姐姐,我再也不說話了。”
魯皇后心中嘆口氣,對兩位妹妹的唯唯諾諾束手無策,只能寄希于以后,們能放心地將當姐姐,只將當姐姐。就像以前那樣。
“帝太子確實生得俊朗。”魯皇后拍拍小綠的手背,又小娥的面龐,語重心長道:“不要怕,你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剛發誓閉不言的小綠立馬道:“帝太子生得俊,他一定有很多人吧?他有幾個孩子?”
魯皇后:“沒有孩子,他只有一個人。”
小綠瞪圓眼:“只有一個人?”
魯皇后:“他只有一個趙姬。”
小綠:“我知道這個趙姬,跳的《綠袖》是天下最的舞,大家都說,趙姬是世間最的子,連王上都這麼說。”
小娥添一句:“還有你最近新學的枝字,據說也是出自之手。”
姐妹倆對一眼,憂傷地嘆口氣,不說話了。
魯皇后見兩位妹妹垂頭喪氣,心里不是滋味,不想讓們這麼沮喪。
若要順利
當上帝太子妃,后面的難事還多著呢,現在才剛開始,怎能就此頹然?
魯皇后鼓舞兩位妹妹:“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只是個寵姬而已,你們是公主,就算要擔心,也該擔心別國來的公主。”
姐妹倆想想覺得也是,們可是公主啊!
們只需向那些比們高貴的人低頭,趙姬再厲害,也只是個寵姬。誰家還沒個寵姬?
往后們若做了帝太子妃,帝太子要繼續寵趙姬,們不會阻攔他。誰會跟個寵姬過不去?
小綠想到什麼,問:“趙姬兇嗎?飛揚跋扈嗎?欺負人嗎?太子只有一個人,是不是因為其他人都被趕跑了?”
如果趙姬欺負人,那事就得另當別論了。們不會忍讓的。
魯皇后不知該從何說起。事實上,對趙姬的了解,并不比兩位妹妹多。
才見過趙姬一面,而且還是在集宴上遠遠地著,連句話都沒說上。兩個兒子對趙姬的了解,都比多,他們已經去過云澤臺三次,高高興興地去,高高興興地回,沒一次探到想知道的事,就連談到趙姬時,要多問幾句都不行。
魯皇后嘆口氣,公主們慌張,以為皇后是想到趙姬才嘆氣,小綠有些急:“看來趙姬真的很兇了。”
魯皇后決定讓公主們自己見一見趙姬,反正以后都是要見的,晚見不如早見。
見完了,心里也好有個數。
魯皇后將自己的打算告知妹妹們:“過幾日我便召趙姬宮。”
魯皇后一直都想見見趙枝枝,想這件事想很久了,過去只是有想法,不一定非要做,但現在不同,的兩位妹妹來了,需要讓們安心下來。一件神的事一個神的人,只會令人心生不安,若是不清楚不了解,那就掀開紗看清楚下面藏的是什麼。
魯皇后從未覺得趙枝枝是妹妹們的擋路石,其他想做帝太子妃的公主才是擋路石。但若的妹妹們在趙姬上浪費太多心思,只會得不償失。為此,必須宣趙姬宮。得讓妹妹們知道,這只是個寵姬而已。
魯皇后沒有直接讓自己的宮人去請趙枝枝,太子寵趙姬,絕不會讓趙姬隨隨便便被一個宮人接進宮。魯皇后使計讓雙生子去云澤臺,沒有明著說,但大家心知肚明,皇后要讓趙姬宮。
魯皇后做好準備,要請上三四次,太子才會松口。去請人的雙生子也是這樣想的,連趙枝枝自己也是這樣想。
當太子揮揮手讓進宮好好游玩的時候,趙枝枝還以為自己聽錯。
“那我真去了。”趙枝枝站在寢屋門口,回頭姬稷。
姬稷埋在竹簡里沒有抬頭:“去吧去吧。”
趙枝枝大聲:“我想在宮里待到酉時才回來,一一種了很多漂亮的花,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姬稷:“行行行,別在宮里吃夜食就行。”
趙枝枝心里一咯噔,一連串發問:“為何不能吃夜食?難道會有人在里面下毒嗎?宮里的吃食,我是不是最好不要?”
“不讓你吃夜食,是因為你要和孤一起吃夜食,你在宮里吃飽了,晚上誰陪孤用食?”姬稷看向,笑道:“你要是怕,就別去了,省得提心吊膽。”
趙枝枝:“誰怕了,我才不怕。”
再次強調:“我不怕。”
說完,牛氣哄哄地走了。
家令見趙枝枝真走了,他一把冷汗,回瞧太子,太子端坐幾案后面,專心理公務,完全沒有將人追回來的意思。
家令在云澤臺為趙枝枝心慣了,其中擋下的暗箭有多防不勝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趙枝枝忽然往宮里去了,就像一朵悉心養在大室中的花朵,突然前往狂風暴雨的遠郊,怎人不擔心?
家令大著膽子提醒太子:“要讓臣備車嗎?”
太子睨他一眼,似是不滿被人打斷了思緒:“備車作甚?”
家令繼續大著膽子道:“殿下不去宮里嗎?”
太子:“不去。”
家令沒轍,余瞥見席上趙枝枝新得的玉人小像,趙姬很喜歡這個玉人小像,走到哪里都要拿在手里把玩。他兩眼一亮,道:“趙姬忘記的玉人了,臣給送過去。”
太子:“放下。”
家令怏怏將手回去。
“你能有這份心就夠了,枝枝去宮里的事無需你心,你去忙你的吧。”太子輕描淡寫說道,重新拿起羊皮卷鉆研公務。
家令應下:“喏。”心想,要是趙姬有個好歹,太子殿下你可別狂怒。
王宮,魯皇后打發兩位公主去殿外逛逛。
魯皇后不知道雙生子已經順利接到趙枝枝,沒抱多大希,一次就能讓趙姬宮。不打算讓妹妹們知道,召趙姬宮是件艱難的事。這會讓這個做皇后的姐姐,很沒有面子。
“天氣好,去捕蝴蝶吧。”小綠公主提議。
“秋天哪有蝴蝶?”小娥在帝臺王宮住了些日子后,沒再像以前那般拘謹,說起話來連聲音都響亮了些。
小綠:“有的,阿說帝臺的秋天也有蝴蝶。”
小娥公主不信:“定是阿騙你的。”
小綠公主覺得自己不會被七歲的外甥騙:“昨天他還捕了一只,我看到了。”
小娥公主無奈:“那我們去花園瞧瞧。”
前往花園的途中,姐妹兩個避開宮人,說起悄悄話。
趙姬今天也許會宮,們聽到了。
至于為何是也許,們也不清楚。
在們看來,皇后召見太子的寵姬,寵姬定是要前來相赴的。
“姐姐到底召沒召趙姬?”小綠公主好奇問。
小娥公主回答不出來:“可能沒召,應該是趙姬自己想宮,姐姐還沒想好到底讓不讓來。”
這樣一想,事就合理了。
小綠開始想趙姬宮后的事:“如果來,見到我們,不行禮怎麼辦?”
小娥:“那就讓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