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太子行冠禮,諸侯國慶賀的禮早已送到,但只有趙國與魯國分別派了使節前來觀禮。
丹陛前烏全是人,帝臺的殷貴與大臣們全都到了,不止是帝臺的殷人們,遠在千里之外的殷都貴族們也都想盡辦法求一個恩賜的名額,讓本族最德高重的人得以觀禮。
帝太子的加冠,是殷王室的大事,也是全天下殷人的大事。他們的太子殿下,是殷人中的第一位帝太子,亦是殷王室中第一個在帝臺行加冠大禮的人,這件大事和陛下榮登帝天子之位一樣重要,它該永遠被殷人銘記。
對于殷人而言,生老病死,從加冠那刻起,方才算得上生的開始。天下皆行冠禮重冠禮,但沒有哪里的人比得上殷人對冠禮的重視。在殷人看來,冠禮代表一個人通過了神明的考驗,自此之后,神明將賜給他無往不勝的力量和長壽的智慧。
一個行過冠禮的大殷男兒,他將以禮義勇忠立于世間。禮,在世人面前,他要知禮守禮為一個合格的君子。義,在友人面前,他要剛正仗義為一個合格的友人。勇,在敵人面前,他要勇毅果敢為一個合格的將士。忠,在君王面前,他要忠心耿耿為一個合格的臣子。
一個真正的大殷男人,必將是一個禮義勇忠的人,冠禮之后,他將一生的生命履行此四字真諦。誰若做不到,便不算大殷男人。
最后一句是家令自己加的,他捋著小胡子,頭頭是道地向趙枝枝解說殷人的冠禮習俗。
家令:“趙姬若還是不懂這四字的意思,不妨看看吾,吾就是無數真正大殷男兒中的一員。”
趙枝枝半信半疑地盯看家令,家令昂首。
趙枝枝好奇問:“照家令大人所說,禮義勇忠,一個真正的大殷男兒,必是一個合格的君子友人將士臣子,那對于他的親人而言呢?還有對他的人而言呢?難道一個真正的大殷男兒,不必做一個合格的親人與人嗎?”
家令噎住,不等他想出回應的話,趙姬又問:“一個真正的大殷男兒要禮義勇忠,那一個真正的大殷子要怎樣呢?男子有冠禮,子有笄禮,神明將賜力量與智慧給加冠后的男兒,那神明將賜什麼給及笄后的子呢?”
家令被問得說不出話,舌頭仿佛被誰剪掉一半,支支吾吾半句話都拋不出:“這這這……”
此時他們已觀禮的席座上,冠禮尚未開始,人群熙攘,喧鬧聒噪,各聊各的。
忽然側后方傳來一道聲音:“那你們帝臺的子行笄禮,神明將賜什麼?”
“什麼都沒賜,所以才要問神明賜什麼給殷人子。”趙枝枝不假思索答道,回頭一看,是張陌生的面龐。
雖然陌生,但是眉眼間瞧著有些悉,和太子有些相似。
此人束發戴冠,著紺赤裳,上華蟲、火、宗彝三章,腰間配大綬,細長脖頸,窄肩瘦腰,一雙上挑的眼,角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目肆意盯看。
趙枝枝早就不再懼怕別人打量的視線。太子說了,誰盯著看,看回去就好了。那人要是不懷好意,那就兇狠地瞪回去,若是那人實在不知好歹,記下那人的模樣,回去告訴他便是。
趙枝枝至今還沒有為誰盯著看的事向太子告過狀,今天自然也不會。
對面人的目雖然稱不上友善,但也算不上惡意。趙枝枝眼睛一闔一張,圓圓兩只大眼睛鼓起來,學對面說話人的樣子,將此人從頭到尾打量一遍。
目太過專注,以至沒有察覺家令瘋狂的眼神暗示。
“你是誰呀?”趙枝枝開門見山問。
“那你又是誰?”這個人反問。
趙枝枝:“我是云澤臺趙姬。”
“原來你就是云澤臺趙姬。”這個人再次掃量,“枝字是你改出來的?”
趙枝枝起小脯:“就是我改出來的。”
“你是太子的寵姬,聽聞太子甚是寵你,這個枝字,不會是太子找人替你改的吧?”這個人輕飄飄地問。
趙枝枝有些生氣:“才不是!”
這人笑起來:“不是便不是,你惱什麼,我才問一句而已,你臉都氣紅了。就你這脾氣,是怎麼得到太子寵的?難不平時你也是在他面前也是這般說話的嗎?”
趙枝枝撅瞪過去:“我脾氣好著呢。”
不想和這個人說話了,將頭扭過去。一扭過去,看見家令眉弄眼,著實怪得很。
趙枝枝剛想問家令怎麼了,是不是被曬得中暑了。越是胖的人夏天越是難,家令大人最近又胖了,要是被曬出病來那就糟糕。
還沒開口,被人拽了袖,回頭一看,仍是方才說話那人。
趙枝枝不滿地盯著袖上那只手,抬手就要拍開它,剛一作,那人的手自行收回,沒有落回袖中,而是輕輕落在臉上,了的臉蛋:“有你這樣的絕人相伴左右,啾啾真是有艷福,可他竟沒有沉迷,想必是你的脾氣太過火。”
趙枝枝瞪大眼,這個人如此無禮,竟敢污蔑,還敢臉!
記住這個人了,一定會向太子告狀的!
趙枝枝喚:“家令大人,家令大人。”
家令腳步邁出又收回,如此反復兩三次,終是巍巍而出:“信、信公主,莫要為難趙姬了。”
趙枝枝愣住,信公主?好像在哪里聽過。
哦,想起來了,是太子的長姐!信公主為郎誕下一鬧得沸沸揚揚,當時為了探聽這件事的真假問過太子呢。
趙枝枝回過神,又驚又呆,公主不是在魯國嗎,怎會穿著男裝出現在此?更重要的是,公主什麼時候才會移開那只臉的手呢?
信:“方才你問家令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你還想聽嗎?”
趙枝枝點點頭,小手暗悄悄拂開擱在臉上的手:“還公主賜教。”
信最后輕掐一把趙枝枝吹彈可破的臉蛋,手收回去置于大袖中,正道:“正如你所問,一個真正的大殷男兒,在為君子友人將士臣子前,難道不必為合格的親人與人嗎?他們當然要,只是世人不做要求罷了。你可能要問,這麼重要的事,為何不做要求?這件事我無法回答你,你只要知道,從前沒有的事,不代表以后沒有,世間準則里沒有這一條,那便從現在起添進去。”
趙枝枝聽完,不再在意方才被臉的事,烏黑雙眸迸發出明亮的目,熱地定在信臉上:“從前沒有的事,不代表以后沒有?”
信笑著點頭,繼續道:“神明賜力量與智慧給男人,同樣也會賜力量與智慧給人,但凡你沒有而別人有的,爭來搶來便是。”
趙枝枝震驚。
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信的回答令大開眼界,
下意識看看周圍,想知道是否有別人聽見這番話和一樣驚訝。
旁邊沒有人,全都在幾步外的地方,就連家令也不知道何時被驅開。信與說笑,只有能聽見。
這時看到信后執劍的劍客,是一個劍客。認得這個劍客,云澤臺第一次廣開銅門招人說故事時,這個劍客曾為講過故事,因為故事太獨特,所以印象深刻。
劍客講完故事便消失不見,連本該屬于的獎賞都不要了。所以記得更深了。
萬萬沒想到,竟會在此相逢。
信的話實在令人吃驚,趙枝枝顧不上劍客的事,腦子里想的全是信回的那幾句。
這些話,太子可能也會回,但太子不是子,同樣一句話,從同為子的人里說出來,是不一樣的。趙枝枝著信,心中涌起一莫名其妙的親昵,想要靠近,想要再聽多說幾句。
趙枝枝灼灼的視線落信眼中,信笑道:“你這模樣,真是惹人憐。”
趙枝枝一怔,隨即兩眼盈盈笑起來。
信公主變得可真快呀,剛才還說脾氣火,現在搖一變,又公主眼里的小可啦?
趙枝枝十分愿意做小可,尤其是信說出那兩番話后。
此時此刻,信在眼里,是閃著金的,對信充滿了好奇,這種好奇不是對流言蜚語的好奇,而是對信本的好奇。
不是人人都能答出那樣的話。
可惜信本人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愿:“冠禮就要開始,我坐回去了。”
趙枝枝憾地目送。信公主坐到最前方去了,的席座靠帝天子。
趙枝枝忍不住想,要是們兩人的席座挨近些就好了,說不定還能和公主再說上幾句。
家令這時靠過來,額頭全是汗:“趙姬啊趙姬。”
趙枝枝不解地看著他:“怎麼了?”
家令小心翼翼看了看前方的信,再看看趙枝枝,不知是該為的膽大而詫異,還是為的無謂而擔憂。千言萬語,最后化作一口氣嘆出來。
“那可是信公主。”家令道。
趙枝枝眨眨眼:“我知道是信公主。”有什麼不對的嗎?
家令言又止:“罷,不提公主了,反正過幾天就會回魯國。”
趙枝枝趁機問:“信公主怎麼回來了?”
家令:“聽說是特意回來觀禮,昨日剛到,悄悄回來的,連魯國使臣都嚇了一跳。”
趙枝枝慨:“公主對殿下可真好,特意從魯國趕回來觀禮。”
家令笑了笑,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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