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仗所過之,眾人自覺止住熱鬧的喧囂聲,整條街道雀無聲。
這份氣勢如山的出行儀仗震得人心驚,那貴重輦輿上端坐的人,更是看得人屏息目眩。
初春的日灑在寂靜的大道,烏的人群無一人喧嘩,輦輿平穩緩慢地朝前,道路兩旁的人長脖子仰。
或許是輦輿上的子得實在太過分,連太都要為驚嘆,降下薄薄的暈籠在輦輿周圍,襯得那人越發神圣高貴。若不是知道這是帝太子的儀仗,乍然一,真要以為是天下凡普度眾生。
“發著。”有人驚嘆,“定是仙子。”
蘭兒竊笑,一眼輦輿上優雅端坐穿著十二深的趙枝枝。趙姬如雪,漂亮的鵝蛋小臉完無瑕,麗的姿,說是仙子,也不為過。
蘭兒得意洋洋地了手里揣的琉璃石。
輦輿周圍一圈神奇的暈就是這琉璃石的功勞。琉璃石是太子殿下賞下來的,今日隨趙姬出行的小人人都有份。
他們手里拿著這琉璃石,圍在趙姬邊,一照,趙姬邊便形一圈朦朧的,被籠著的趙姬,得不似凡間。
人群中有人跪下去,對著輦輿的方向伏首磕頭,虔誠至極,仿佛發現新神的信徒。一個人跪下去,就有第二個人跪,然后是三個,四個……
民間時常有怪力神之說,凡有異象出現,或為妖,或為神,百姓深信不疑。今日得見圣中的人,如何能不激。
帝太子的儀仗象征著至高無上的帝權,神圣的暈象征著神莫測的神權,威嚴的帝權和神圣的神權織,無需人命令,眾人自己就已生出敬畏的心。
人群中跪倒大半的皆是尋常良民,那些有頭有臉貴族出的人并未跪下。對于那些戰戰兢兢跪拜的百姓,他們看在眼里,只覺得好笑。
哪來活的神明。神明之所以是神,是因為神從不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們若有所思地盯看輦輿上的人,心中疑叢生。
人雖得驚心魄,但肯定不是什麼天上來的仙子。貴族中有見過趙枝枝的,覺得眼,但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如今輦輿中盛裝打扮的趙枝枝和從前趙府里素凈弱的半奴趙截然不同,帝太子的儀仗更是襯得貴不可言。坐著帝太子的車乘,帝太子的鐵騎為開路,帝太子的紅小伴左右,這種種榮寵落在貴族們的眼中,無異于在他們心中投下一顆巨石掀起驚濤駭浪,哪顧得了認人。
此為何能有這般陣仗?
行事低調的帝太子是要向帝臺昭告,他對此的寵嗎?
不怪眾貴族大驚小怪,實在是因為云澤臺鐵桶一般,半點消息都探不出,加上帝太子從不在人前談及私事,偶爾能得知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是難得。
他們所能得知關于帝太子云澤臺的事,總共就兩件。兩件都與趙家有關。
等他們回過神,猛然發現,今日這第三件事,竟也與趙家有關。
“是趙姬!”總算有人認出來。
“趙家那個會跳《綠袖》的兒?”
“就是,太子殿下召寢召的也是!”
“原來是,上次不是在云澤臺婉拒自己的親生父親嗎?那時就有人暗中猜測在云澤臺中很是得寵,并非殿下一日之恩。如今看來,所言非虛,定是云澤臺中最得寵的人。”
曾經對趙枝枝垂涎滴的人怔怔慨:“幾年不見,越發麗了,只恨當年我沒能……”
“沒能什麼?”另有人恥笑,“如今是帝太子的人,帝太子的人,你也敢肖想?小心他滅你全族。”
剛剛說話那人左右張,生怕真有帝太子的人冒出來責他重罪。
說話的大多是帝臺新貴,人群中看熱鬧的殷國貴族們一言不發。
他們從殷都一路追隨殷王室到帝臺,論起帝太子的秉,他們再清楚不過,那些嘰嘰喳喳的人本沒有資格談論。
太子斬過的人,數不勝數,久而久之,也就沒什麼人敢勾引太子了。
他們一直以為太子不喜人,原來不是這樣。
嚴于律己的太子殿下,原來也會為人傾倒,連儀仗都拿出來給用了。這般張揚,此前從未有過。
四面八方的目涌過來,趙枝枝呼吸微促,袖下一雙手握拳頭。
不要張,不要害怕。
趙枝枝反復在腦海回憶太子早上出門時,特意附在耳邊說過的話。
太子滾燙的呼吸噴在耳中,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仿佛有魔力一般,將那兩句話從的耳里灌進去,徑直灌到心底。每回想一次,太子的聲音就起一次。
仿佛他此刻就在邊,與一起坐在輦輿上,牽著的手,與一同接眾人的注視。
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必須做到,不能張,不能害怕。趙枝枝告訴自己。
這樣想著,面上神越發放松,被抬著從一雙雙打探的眼睛面前過去,鋪天蓋地的視線沒有令抖,細瘦的腰優雅直,烏亮的圓眼睛目視前方,不自覺模仿太子在人前冷漠疏離的神。
趙家的人正在府里對著季玉哭天喊地。
“你這個騙子!無恥之徒!”
“不是說要為殿下擇嗎?你怎能擅作主張將們嫁人!”
“們是趙家的人,沒有趙家的同意,你怎敢為們婚配!”
趙家幾房的人恨得牙,恨不得當場將季玉打死。
那些半奴出的兒,都是他們的金銀財寶!費了那麼多糧食養活們,們怎能嫁于平民為妻!
就算們沒有非凡的貌,不能像趙姬那般侍奉太子左右,至能配個貴族,說不定還能做個有名分的小妾!家族與家族間的紐扣,不都是這樣聯起來的嗎?一個兒,就是一份待沽的好意,哪里需要好意,就往哪里填。
國與國之間尚有聯姻之舉,家族與家族之間更是平常,怎麼到了他們趙家這里,就不許他們拿兒送人了?嫁個尋常良民,毫無用,還有損害趙家面,不如早點死了。
季玉窺出他們眼中的兇惡,呵呵笑著,一點都不著急。
他早就猜到他們會做什麼,所以才會將人騙出來藏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事,多了去,殷國雖也有這樣的事,但比起帝臺這群自稱真正的大夏貴族的人而言,他們殷國可就開明多了。
早些年殷國連連對外征戰時,沒有男人可用,人也會上戰場。只要能打仗的士兵就是好士兵,哪里還分什麼男。雖然現在已經用不到人當士兵,但是殷彪悍之風猶存,像趙家這樣的半奴兒在殷國,家里能用就用,用不上拉倒,不說婚嫁,但至不會為了們嫁尋常百姓就要弄死們的。
季玉想到他可憐的幺幺,要是幺幺是殷人,興許就不用被父母拿出來換米了,或許能長到十幾歲順利出嫁。他想了想覺得也不好,出嫁時或許要被拿去換弟弟娶媳婦的錢,還是一個換字。
世道如此,殷地風氣,只是爛得沒那麼徹底而已。
季玉被眾人圍著罵,等他們罵夠了,罵得沒氣了,他才緩緩開口:“第一,我不是騙子,看我這張臉,就知道我為人真誠,從不說謊。”
眾人:“呸。”
季玉淡定自若:“第二,我不是無恥之徒,我有名有姓,季玉是也。”
眾人:“呸。”
季玉:“第三,今日我奉太子之命而來,送趙氏出嫁,諸君不喜反罵,是要造反嗎?”
眾人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來人,打他!打死他!”
季玉站在東宮護衛們后:“你們敢!”
趙府隨人們確實不敢,他們無奈地看向自己的主人們。
眾人快要氣瘋了,想要出去阻攔出嫁的事,卻被關在這里,毫無半點反抗的余地。
角落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季先生,我們趙家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這般算計?”
季玉循聲看去,昏暗的角落里,趙錐沒有向其他人一樣站立,他正坐席,面容疲倦,抬起頭時,眼中死水一灘,是極致憤怒后的平靜。
季玉朝他一躬:“趙家并未得罪吾,吾也不曾算計趙家,閣下莫要誤會。”
趙錐:“誤會?你說這一切都是誤會?你暗中為我趙家的兒牽橋搭線,擅自將們許配出去,這也是誤會?經此一事,你讓我們趙家如何在帝臺立足!”
季玉面容未變,淡淡道:“難道了幾十個趙氏,趙府就無法在帝臺立足了?難道為自己的兒正常婚配,趙府就無法在帝臺立足了?閣下以為,要在帝臺立足,靠的是什麼?靠的是子?”
趙錐:“你強詞奪理!”
季玉:“我是否強詞奪理,閣下心中自有定論,與其心該如何阻止婚事,倒不如好好想想,趙家以后該何去何從,是否還要守著以前虛妄的榮不放,什麼事都不做,就想著靠賣兒換前程!”
趙錐被噎得說不出話。
好一張巧,好一個季玉!
竟用這樣下作的手段,將整個趙家騙得團團轉!
木已舟,整個帝臺的高門貴族都被請過來看熱鬧,趙家的半奴兒們早就穿好嫁,前來迎接們的夫婿也已在府門前等候。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什麼都不做已是恥辱萬分,若是做了,那就更要落人笑柄。
蒼天無眼,竟趙家遭此禍事!
趙錐沒了聲,旁邊趙峰已從昏迷中醒來。
趙峰得知上當騙后便兩眼一暈氣昏了過去,給季玉的一萬刀幣里,其中有五千刀幣是他拿出來的。不僅如此,他還悄悄另外給過季玉一萬刀幣。
季玉巧舌如簧,一番花言巧語說人心,他不知不覺陷進去,甚至將季玉當做平生難遇的知己,兩人推心置腹,短短幾十天,猶如幾十年的,他不能自已,恨不得與季玉結為兄弟。
這段刻骨銘心的忘年在今日戛然而止。
趙峰老淚縱橫看著季玉,咆吼:“豎子無恥!”
季玉巋然不,眼無波瀾。
趙峰爬起來就要撲向季玉:“你騙我!你怎敢騙我!枉我一番真心實意,你竟無無義!”
季玉:“吾待趙兄,字字真。”
趙峰氣得快吐,趙川急忙攙扶:“爹,您冷靜點,別為這等小人落淚!”
趙峰推開趙川,搖搖晃晃朝季玉張開手:“錢,你還我的錢。”
季玉站在威武的東宮護衛后,冷聲冷氣:“什麼錢?吾從未收過趙兄一分錢。”
趙峰往后一倒,又氣昏了。
眾人對著季玉又是一頓唾沫星子。
季玉怡然自得,剝起炒花生吃。
趙錐環視周圍鬧一團的人群,極大的悲涼涌上心頭。早些年他當相國時,趙府何其風,夏天子用他,雖是為了掩人耳目,對付帝臺舊貴,但無論怎樣,他仍是名正言順的相國大人。眾人見他,人人都得尊稱一聲“趙相國”。
原以為卸了相國之位后,已是人生低谷,不想竟有今日之態。
這就是沒有權勢護的下場了。
誰手里有權,誰才能用絕對的尊嚴。他沒了權,一介無無職的小人都能踩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趙錐看向季玉腰間的玉令,那一塊小小的玉令,才是趙府今日之事的罪魁禍首。
“季先生,你本不用出現在此,有東宮的護衛替你保駕護航,你何必來這里我們的氣?你到底想做什麼?”趙錐有氣無力,“又或是說,你還有什麼沒辦的事嗎?”
季玉停下剝花生的作,朝趙錐行揖禮:“閣下聰慧,今日趙府嫁,雖是我一力促,但我畢竟是外人。閣下為一家之主,若是能親自主持婚事,那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