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家令去趙家賜禮,趙錐同趙姝說要送云澤臺后,趙姝終日惶惶不安。

過去從不敢想小老鼠的人生會是怎樣,以為自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能掩耳盜鈴。而當自己為嗷嗷待宰的羔羊時,才明白小老鼠從前的日子有多提心吊膽。

時刻擔心著自己隨時會被送出去，這種日夜無法安眠的滋味,真真是苦啊。

趙夫人已經哭了五天,趙姝怕再哭下去，眼睛就要哭瞎。只好騙趙夫人，說自己心甘愿去云澤臺,想和小老鼠一樣,為太子的姬妾。

趙夫人不信：“去找你兄長，讓他阻止你父親。”

趙姝不敢去找趙朔，即便找了，趙朔也趕不回來。此時的趙朔，正在千里之外的地方,等他回來,早就被送走。

趙姝想到趙朔,心中一陣發虛。

兄長每半年都會寫信回家，信中向問起小老鼠,整整兩年，都沒敢在回信中告訴兄長,小老鼠已經被爹送人了。

兄長若是知道欺騙他,回來后定會對大發脾氣。

在他回來前,不能將小老鼠送人，是兄長臨走時向父親要去的承諾。兄長要盯著，若有變故，派人告知他。

辜負了兄長的信任。

趙夫人抱住趙姝痛哭：“他為何如此狠心，你可是他從小疼長大的兒，他要送人，大可以送那些樂奴生的兒，為何要送我的兒！”

趙姝也哭起來，“母親莫傷心，去了云澤臺，有小老鼠伴姝兒，姝兒會和小老鼠一起，為趙家爭。”

趙夫人聽完，更是啕嚎大哭。

很快，趙姝接到趙錐的命令，讓盛裝打扮，以最的儀容，前往云澤臺。

去了云澤臺并不能進去，需要在大門口等候召命。

從十月初十起，趙姝就開始在云澤臺外苦等。和一起等待的，還有無數遂自薦的游子士子，以及其他三四家的貴族之。

趙姝十分震驚，原以為只有自己家厚臉皮，派兒在云澤臺外苦等，不曾想還有其他人家也是這樣。

那些人甚至比更骨，好歹是打著見妹妹的旗號，才在云澤臺外等候。而那幾個人家，直接就讓兒鋪蓋展席，跪坐在小席間以榻之儀等候。

趙姝滿心尷尬隨之沖淡，稍稍能抬得起頭了。來之前，為自己悲鳴，來之后，依然為自己悲鳴，但這悲鳴中多了別人的悲鳴。

等候的第一天，趙姝沒能進云澤臺，只待了一個時辰，就有小出來趕人，大家只好離開。

趙姝往后瞧，瞧見大開的大門里，滿是張燈結彩的紅。像是為誰慶祝生辰。

趙姝當時沒想起來，過了半月才記起，那天是小老鼠的生辰。

趙姝已經在云澤臺外整整等了一個月，每天天剛亮就去，運氣好的話，能夠等上半天，午時才會和其他人一起被趕走。

這天，小照常出來趕人，但是卻留下了。

“你繼續在這候著。”

趙姝發現大門后有道影，是個中等材的長須男人，小眼睛瞇起朝瞪了瞪。

小喊那人為“家令大人”。

趙姝知道能在云澤臺多等一刻意味著什麼，只要能夠繼續等下去，就能等來太子殿下的車儀。太子殿下總要回云澤臺的。

趙姝立刻磕頭跪謝：“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家令哼了聲，讓人趕將大門關上。

要不是看在趙姬的面子上，趙家這位就是等上一百年也沒用。

自從被鞭一頓后，家令現在做夢都是趙姬的事，全云澤臺再也沒人比他更清楚趙姬的喜怒哀樂了。

今天是冬至，上午的時候他去送新做的裘，趙姬正和建章宮的小閑聊，小問夜晚想吃什麼，趙姬難得提了句家中的事。

“今天是冬至，該吃米團！圓圓的米團，要是能和阿姐的那樣圓就好了！”

趙姬里的阿姐，就是云澤臺外等了一個月的趙家了。

家令想著，天黑時太子回云澤臺時經過大門，要是看見這個趙家，準進來，那就放進來，正好給趙姬想吃的米團，要是太子沒看到趙家，那就只能算趙家運氣不好了。

天氣越冷，白晝越短，夏天戌時才有夜，冬日一過申時就開始天黑了。

因為比平時跪得久，趙姝雙膝已經凍得沒有知覺。

天邊濃墨緩緩暈染，黑得化不開時，夜幕中響起車馬的聲音，由遠至近，大道卷起轔轔隆隆的塵灰。

仿佛地震一般，趙姝腰間的玉飾隨之震，長脖子去看，黑糊糊冷颼颼的道路，兩排火把照亮大道，整肅威武的鐵甲手持利刀大斧，在甲士甬道的中間，一輛金頂車蓋的駟馬銅車被簇擁著緩緩朝云澤臺駛來。

趙姝被這排山倒海的氣勢嚇住，不知所措地抓住袖，雙手直發抖。

是太子殿下的車儀，太子殿下回來了。

隨著銅車越來越近，趙姝心跳如雷，指甲掐進里，心中除了害怕，再無其他。

云澤臺大門一開，無數奴隨小涌出來，他們一字排開，在門外跪好，執燈迎接云澤臺的主人歸來。

趙姝被這些人到角落，慌張起來，噗通一下跪到離大門最近的地方。

慌之中，抓住了站在前面的男人角。

低了嗓音求：“求求你……莫要擋住我……”

剛趕了車落地不久的昭明垂眸睨去，一個雪白的子映眼簾。

子有張圓圓小小的臉，眼睛不大，紅潤，稱不上絕，只能歸為艷。這子，和趙姬有幾分像，但不及趙姬驚艷人，趙姬是得驚心魄，此子太過端莊，了趙姬那份靈的天真。

趙姝見男人目不轉睛看住，的手立刻回來。

男人不聲往旁挪了幾步。

趙姝心中激，再次去，那個男人已經不再看。他背對著，影在火中拉得很長。

知道他就是趕車的那個人，但不覺得他是馬夫。定是太子殿下邊重要的人，所以才有這般冷峻堅毅的氣質。

“殿下。”趙姝聽見那個青男人喚，青男人開車簾，低下頭恭敬相迎。

車里款款走出一個穿絳深的男子，貴雅高瘦，晃的火照亮他的臉，若玉潤白，漂亮致的眉眼沉凜冰冷，看人時沒有一溫度，神間皆是高位者的冷漠。

他一出現，所有人匍匐跪拜：“太子殿下。”

這便是帝太子了。

帝太子……十分俊年輕，亦十分令人畏懼。

趙姝大氣不敢出，著頭皮抬起脖子，好讓太子能注意到。但不敢正視太子，雙眸垂低，盯著下方。ωＷＷ.166xs.cc

姬稷今日一大早便到城外巡視新建的城池進度，在車里坐了一天，想下來走走，所以才昭明將車在大門口停一停，想要走幾步舒舒筋骨。

一下車便看見昭明側不遠跪了個陌生子，不知禮數，竟敢抬頭。

姬稷很是不悅，揮揮手，示意昭明將拖走。

昭明：“殿下，家令大人來了。”

家令竄出來，腆著臉笑：“殿下。”

姬稷面無神：“云澤臺外竟有人跪路，孤看你的差事也不必再當了。”

家令嚇得臉都白，連忙指了趙姝：“殿下，不是隨便什麼人，是趙姬的姐姐，所以臣才讓在這跪著等。”

姬稷眼神掃下去，落在趙姝臉上，未曾多留，旋即移開。闊步往里走。

家令悄聲：“殿下，趙姬說想吃阿姐的米團，臣查過了，趙姬沒有別的阿姐，就只這一個阿姐。”

姬稷腳步一頓，“趙姬真這麼說了？”

“千真萬確，建章宮的蘭兒也聽見了。”

姬稷繼續往前，“那讓進來候著罷。”

建章宮。趙枝枝正在和小們玩捉瞎子的把戲。

姬稷邁進去時，剛巧到趙枝枝蒙上眼睛當瞎子。小們站在畫好的圓圈，捂著笑，見到姬稷出現，立馬一哄而散。

“人呢？人呢？”趙枝枝聽出他們都跑了，“你們不乖，怎能耍無賴跑出圈！”

姬稷悄悄上前，趙枝枝耳朵一，一把撲過去抓住：“逮到了！”

逮到手邊才發現形不對，剛要摘掉布條，被人一把抱起。

姬稷抱著轉圈：“趙姬真厲害，一逮就逮到了孤。”

趙枝枝聽出是太子的聲音，停下掙扎，任由他抱著轉圈，雙手攬住他脖子：“原來是殿下回來了。”

姬稷放下，也不為摘掉布條，親親：“等孤多久了？”

趙枝枝：“今天一直待在建章宮，都沒回南藤樓。”

姬稷親了的，的額頭，的兩邊臉蛋，這才取下蒙眼的布條，一張俊臉湊近：“真是難得，竟然乖乖在建章宮等孤一天。”

趙枝枝了臉：“因為今天冬至，蘭兒說殿下中午也許會回來，所以趙姬就一直等著了。”

姬稷發紅的臉頰：“要是知道趙姬在等孤，孤中午肯定回來。”

說完，他牽往丙殿去。

兩個人慢慢地走著，姬稷問：“你今天是不是想吃米團？”

趙枝枝：“今天冬至，必須得吃米團，殿下不吃米團嗎？”

“不吃，每逢冬至，孤會吃湯餅，塞滿羊的小湯餅，殷人都吃這個。”

趙枝枝忽然很想嘗嘗塞滿羊的湯餅：“那趙姬也吃湯餅。”

“不吃米團了？”

“也想吃米團。”趙枝枝晃晃他的手，道：“趙姬都想吃。”

姬稷笑道：“那就兩樣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