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夾雜著約約的哭音,摧人心腸。
“羅伽……你答應我的,我等著你……”
這道聲音無比悉。
一瞬間,曇羅伽心裏泛起細細的疼。
公主,別哭。
他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腕,一條紅發帶纏在上麵。
他這一生本該孤獨前行,正如菩薩讓他看到的,孤獨地活著,孤獨地死去。
但是有那麽一個人,越千山萬水,來到他邊,陪他共曆風雨。
他想活下去,想每天醒來時,能看到歡快的笑臉。
霎時,狂風呼嘯著席卷而來,他看到一半廢墟、一半巍峨聳立的聖城,大雪紛紛揚揚,佛寺佇立於雪中,恢弘肅穆,佛寺外黑一片,十裏長街,廣場外,跪滿了人,他們朝著王寺的方向頂禮拜,淚流滿麵,口中呼喊著他的法號。
“王,回來吧!”
“王,不要丟下我們啊!”
“拿我們的壽命來換回王吧!”
“讓王回來吧!”
淒厲的呼號聲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曇羅伽穿過痛哭的人群,穿過鍾鼓齊鳴、哀聲陣陣的大殿,穿過沉默著跪立在階下的近衛軍和僧兵,穿過燈火通明的石窟,又回到時被拘的刑堂。
他看到一道背影。
撲在團前,抱著一個渾是、已經僵冷的男人,淚如雨下。
“羅伽……我等著你……”
低頭,額頭抵著他的,一聲一聲地呼喚著。
淚水從那雙眼眸裏落下,沒有哭出聲,輕輕地,溫地道:“羅伽,我等著你。”
曇羅伽心口絞痛。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亦如電。
生如朝,所以,一旦錯過,便是永恒,他要牢牢抓住這一世,好好地活下去。
心若頓悟,明心見。
突然,漫天風旛颯颯響。
雲端中的幻象頃刻間化為齏,妙音梵唱如海一樣褪去。
一道悠遠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威風凜凜,氣勢奪人。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一滅就是一生,生生不息,是生滅法,先破而後立,置之死地而後生……”
聲音漸漸飄遠。
曇羅伽已經聽不清後麵的話,他眼中隻剩下那張帶淚的麵孔,抬手,輕輕拂去一滴在卷翹眼睫間閃的淚珠。
“別哭。”
應該多笑笑,他喜歡看笑。
瑤英愣住了。
溫熱的鼻息灑在臉上,冰冷的手指過的麵頰,抬眸,微涼的吻落在盈滿淚水和紅的眼睛上。
僵立不,和他目相對。
他看著,角微微揚起,抬手按住的頸子,額頭抵著的,“明月奴,我回來了。”
瑤英不敢相信,呆呆地著他。
下一瞬,如夢初醒,淚水洶湧而下,哆嗦著撲進他懷中,地抱住他。
“你騙我!”
終於哭出了聲。
曇羅伽抱瑤英,低頭吻發頂,吻眉心,吻鼻尖,最後,含住的,撬開的齒關。
舌纏,氣息融。
渾發抖,他滿是,兩人纏在一起,摟抱相連,倒在團上,恨不能把對方進自己的裏。
吞咽,吮吸,掃過每一個角落,掠過的甜,直到耳鳴目眩、承不住時,他才放開香甜的,吻去眼角的淚珠。
腳步聲驟起。
李仲虔、畢娑、緣覺聽到裏麵的說話聲,衝進刑堂,看到蘇醒的曇羅伽,目瞪口呆。
半晌後,他們反應過來,欣喜若狂,口誦佛號,激得直打哆嗦。
“快!請醫者過來!”
幾名醫者匆匆趕到,看到曇羅伽,同樣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緣覺一邊眼淚,一邊推他們上前,催促:“您快看看,王醒過來了!”
醫者們回過神,撲到曇羅伽前,哆哆嗦嗦著為他探脈,掀開袍,看他上幾流的傷口。
瑤英退開來,讓蒙達提婆上前,手忽然被攥住,一道力量把拉了回去。
曇羅伽抓著的手,臉上的沒,眸暗沉:“哪裏也別去,陪著我。”
瑤英心裏的歡喜滿得快要溢出來,坐在他邊不了。
“我昏迷了多久?”
曇羅伽問。
幾位醫者對一眼,道:“王,您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
……
前天,曇羅伽散功時,突然渾暴漲,真氣湧,氣翻滾逆行,上好幾流不止,緣覺大驚,慌忙人,畢娑和僧兵趕到,想以幫他運功疏散,還沒走近,就被真氣所傷,倒地吐。
畢娑皮開綻,還是強撐著往裏走,瑤英聽到聲音,也衝了進來。
曇羅伽抬起頭,碧眸從上掃過。
下一刻,他七竅流,再沒有睜開過眼睛。
幾位醫者番探脈,再三確認,都覺得他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吊著,藥石無效,隨時可能寂滅。
殿外哭聲震天。
按他之前囑咐過的,所有人退了出去,隻留瑤英一個人守在他邊,陪他度過最後一段時。
李仲虔怕瑤英傷心過度,想帶去休息,不肯離開,幾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著他,喂他吃藥,幫他,他什麽都吃不下去,就掰開他的,把藥一口一口喂進他裏。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曇羅伽居然還能蘇醒。
……
曇羅伽看著瑤英。
咬著,張地聽幾位醫者說話,眼睛紅腫,鼻尖也通紅,神憔悴不堪,淚水還未幹涸。
這兩天,一直這樣守著他,呼喚他的名字。
他讓擔心了。
他拉著,吻疲倦的眉眼。
醫者們低下頭去,畢娑滿麵笑容,緣覺臉上緋紅,扭開了臉。
唯有李仲虔冷笑一聲,翻了個白眼,他以為曇羅伽必死無疑,連回高昌的車馬人手都安排好了。
“怎麽樣?脈象有變化了嗎?”
瑤英輕輕推開曇羅伽,一臉忐忑地問醫者。
醫者眉頭皺,和其他人換了一個眼,道:“王的脈象依舊沒有變化……散功之前和散功之後還是這種虛浮脈象,按理來說,王散功後,脈象應該恢複正常才對……”
瑤英忙問:“是好事還是壞事?”
醫者搖搖頭,神凝重:“我們從未見過這樣的脈象。王散功之時七竅流,應當是不住功法,氣逆行所致,可是王昏睡兩天後又蘇醒,實在是匪夷所思……”
畢娑皺眉道:“恢複正常,那王就不會醒了,既然王能蘇醒,那說明是好事。”
有人點頭,有人依舊愁眉不展。
瑤英的心又提了起來。
曇羅伽沉默不語,手腕一翻,一道掌風帶出,畢娑踉蹌了一下,大步後退。
眾人呆了一呆,驚呼出聲。
畢娑瞪大了眼睛。
曇羅伽的功力還在!
醫者們麵麵相覷。
曇羅伽散功之後,不可能還有力才對,這一次他散功時靜那麽大,甚至七竅流,理應功法全廢才對,怎麽還能一掌把畢娑退?
緣覺慘白著臉瑟瑟發抖:“是不是散功失敗了?還要重新散一次?”
王都七竅流了,再來一次,王怎麽得了?
曇羅伽搖搖頭,看向蒙達提婆:“我覺得脈通暢,不必再時刻製氣,暫時不需要再散功。”
蒙達提婆探他周幾個位,點點頭。
醫者眸中閃過一道亮:“莫非王誤打誤撞,找到真正製功法的方法了?”
此語一出,眾人臉上騰起驚喜之。
“我聽人說,王返回聖城時,無無,和賽桑耳將軍走火魔前十分相似。”蒙達提婆緩緩地道,“也許,王當時確實險些走火魔,稍有不慎,便會氣息渙散而亡,但王服用大量丹藥,生生克製住了,度過了一劫,又意誌堅韌,苦熬了這麽多天,丹藥和周脈融通,恰好能真正克製功法。”
醫者們麵各異,退到一邊小聲討論。
“王自修習功法,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很可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掌握功法,最後功法不控製,是死劫,也是生機。”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還是看看再說。”
“不管怎麽說,王能夠蘇醒,已經是好轉的跡象。”
他們都說的是梵語,瑤英聽不懂,焦急地著他們,臉繃,心裏七上八下。
手背微熱。
曇羅伽低頭,握住的手。
“別擔心,我好多了,真的。”
他微微一笑,“沒騙你。”
從在城門前吻的那一刻,他就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必須活下去。
瑤英想到這兩天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心如刀割,輕輕摟住他,聽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
以為他真的要走了,再也不會開口和說話。
雖然醫者還是沒討論出什麽結果來,但曇羅伽蘇醒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眾人驚疑不定,轉悲為喜,王寺外的百姓連誦佛號,叩頭謝神佛保佑他們的王。
緣覺去準備熱水新,李仲虔和畢娑領著醫者退了出去。
刑堂裏隻剩下瑤英和曇羅伽兩人。
“你真的沒事了?”
瑤英抱著曇羅伽,紅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曇羅伽心尖跟著的眼睫,“真的。”
他覺好了很多。
瑤英把臉埋進他膛,繼續聽他的心跳。
平緩,從容,撲通撲通跳著。
他低頭,地擁著,手指進發間,吻的頭發。
牢室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那時他煢煢孑立,現在陪在他邊,這裏也是他開始新生的地方。
朦朧的燭火溫地籠在兩人上,他們靜靜地依偎著。
……
僧兵退了下去,醫者們再次請脈,退到外間熱烈地討論著。
提多法師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捧著半卷殘破的經文求見。
這些經文原本在賽桑耳將軍死後便被付諸一炬,再無抄本。此次王宮被徹底炸毀,工匠修葺地道時,無意間發現佛龕壁上糊了層夾層,挖開壁畫,裏麵竟然藏有幾百卷未被銷毀的經卷,其中就有這半卷歌頌賽桑耳將軍事跡的殘經。蒙達提婆幾人都看過此經,沒找到有用的記載。
曇羅伽洗漱過了,正在包紮傷口。
提多法師翻開經卷:“王,我曾聽說,賽桑耳將軍當年逝去前,念誦過一句經文,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那時,寺主以為賽桑耳將軍因家人之死生了死誌,所以才會在自戕前念這句經文。這些天,僧人奉文昭公主的吩咐查閱了大量封存的典籍,記錄功法的貝葉經上也有這句。”
他長歎一口氣。
“王,您度過死劫,定有悟。”
曇羅伽記起夢中所悟,頷首:“我在夢中確有所悟,置之死地而後生,一滅就是一生。”
熬過一次次的死劫,方能換來一線生機。
提多法師怔了半晌,似哭似笑。
賽桑耳將軍臨終前很可能衝破了功法限製,但是他當時失去家人,又錯手殘殺無辜,本無心參悟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之後所有記載被燒,世上再無人能夠參功法。
他們死賽桑耳將軍,又險些死王。
“佛陀悲憫,這卷經文上所載不是佛經,而是能夠克製功法的功心法,王可照此研習,日後當否極泰來,再無被功法反噬的煩憂。”
提多法師朝曇羅伽合十拜禮,留下經文,拄著法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
差錯之下找到真正的功心法,眾人欣喜若狂。
瑤英讓人把經卷送到僧人那裏去傳抄,以免失。
曇羅伽角微微一揚:“不必,我都背會了。”
瑤英道:“那也得多抄幾份。”
說完,仔細端詳他的臉,剛才一直在和蒙達提婆討論他的傷勢。
曇羅伽展臂摟住,“你看到王後的冠冕了嗎?”
瑤英一怔,笑著搖搖頭:“沒有。”
這些天擔驚怕,哪有心去看那些東西。
“好好看看。”頭頂傳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之外多了幾分淡淡的笑意,“如果不喜歡,讓工匠拿去改。”
瑤英微笑:“能隨便改嗎?”
曇羅伽點點頭:“隻要你喜歡,我的新娘是你。”
瑤英抱著他,耳邊是他怦怦的心跳和他溫和的說話聲,他細細碎碎的吻落在發頂,心裏一片和,春水潺潺流。
驀地,口一陣莫名的絞痛,一甜腥之意湧了上來。
瑤英一驚,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
不祥的預充斥全。
曇羅伽怔住,溫熱的意在口蔓延開來。
他低頭。
瑤英麵蒼白,渾發抖,邊被鮮染得殷紅。
“明月奴!”
泰山崩於前而不變的他聽到自己幾乎變調的聲音。
瑤英戰栗不止,生機一點一點從消逝。
曇羅伽臉上褪盡,抱。
門口響起腳步聲,李仲虔衝了進來。
“出什麽事了?”
他衝到團前,大驚失,掰開曇羅伽的手,“明月奴!”
瑤英心口絞痛異常,渾痛楚,掙紮著睜開眼睛,眸從曇羅伽和李仲虔臉上劃過去。
“羅伽……阿兄……”
想叮囑他們,想讓他們不要怕,也許和以前一樣,隻要睡一覺就能好……
深深的疲倦湧了上來。
這一次比先前幾次要痛苦得多,強烈得多。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攥在曇羅伽袖子上的手無力地垂下。
“明月奴!”
李仲虔大喊。
曇羅伽紋不,夜風從柵欄吹進刑堂,寒涼刺骨,他滿是,宛若修羅。
夜深沉,大雪無聲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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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狐貍之前,裴鳴風每日擔憂皇兄何時害我,皇兄何處害我,皇兄如何害我?養了狐貍之后,裴鳴風每日心煩狐貍是不是被人欺負了,狐貍是不是受傷了,狐貍是不是要離開自己了。冀國中人人知宮中有個“狐貍精”,皇上甚為寵之,去哪帶哪從不離手。后來新帝登基,狐貍精失蹤了,新帝裴鳴風帶了個蕙質蘭心的皇后娘娘回來。
穆千璃爲躲避家中安排的盲婚啞嫁,誓死不從逃離在外。 但家中仍在四處追查她的下落。 東躲西藏不是長久之計。 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生個孩子,去父留子。 即使再被抓回,那婚事也定是要作廢的,她不必再嫁任何人。 穆千璃在一處偏遠小鎮租下一間宅子。 宅子隔壁有位年輕的鄰居,名叫容澈。 容澈模樣生得極好,卻體弱多病,怕是要命不久矣。 他家境清貧,養病一年之久卻從未有家人來此關照過。 如此人選,是爲極佳。 穆千璃打起了這位病弱鄰居的主意。 白日裏,她態度熱絡,噓寒問暖。 見他處境落魄,便扶持貼補,爲他強身健體,就各種投喂照料。 到了夜裏,她便點燃安神香,翻窗潛入容澈屋中,天亮再悄然離去。 直到有一日。 穆千璃粗心未將昨夜燃盡的安神香收拾乾淨,只得連忙潛入隔壁收拾作案證據。 卻在還未進屋時,聽見容澈府上唯一的隨從蹲在牆角疑惑嘀咕着:“這不是城東那個老騙子賣的假貨嗎,難怪主子最近身子漸弱,燃這玩意,哪能睡得好。” 當夜,穆千璃縮在房內糾結。 這些日子容澈究竟是睡着了,還是沒睡着? 正這時,容澈一身輕薄衣衫翻入她房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今日這是怎麼了,香都燃盡了,怎還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