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玉,珠寶珍奇,幾尺高的珊瑚樹,玲瓏剔的琉璃盞,流溢彩,琳瑯滿目。
地上淩堆放的寶箱裏折出一道道華,差點晃花瑤英的眼睛。
畢娑站在一旁,做了個請的手勢:“公主隨意挑選,外麵預備了幾輛大車,隻要公主喜歡的,都可以取用。”
瑤英回過神,心道:既然曇羅伽這麽有錢,那就不和他客氣了。
環視一圈,目落到一隻寶匣上,怔了一怔,心裏頓時翻江倒海,走過去,拿起匣子,鼻尖發酸,眼圈微微泛紅。
“就這個了。”
的聲音聽起來糯沙啞。
畢娑愣了片刻,言又止,回殿複命。
殿中雀無聲,香氛嫋嫋,曇羅伽沐浴在一片清冷束中,沒做聲。
畢娑等了一會兒,見他看經書看得神,不敢打擾,退了出來。
般若堵在殿門外,一臉張地問:“文昭公主拿了多東西?”
畢娑回頭看著寶榻上的曇羅伽,神若有所思,漫不經心地道:“文昭公主隻拿了一樣東西。”
般若急得都快冒煙了,一疊聲追問:“公主拿了什麽?”
畢娑轉過頭來,道:“一顆夜壁,公主好像很喜歡。”
般若頓足道:“怎麽拿了夜壁?”
畢娑瞥他一眼,目冰冷:“怎麽,你嫌公主拿多了?”
般若急得直捶:“我嫌公主拿了!是那些藥材就不止一顆夜壁!為什麽不多拿點!”
畢娑咧笑出了聲:“拿得,你怎麽反而生氣?我記得你很不喜歡文昭公主。”
般若哀怨地瞪他一眼:“將軍還笑得出來?文昭公主的嫁妝全送去佛寺了,現在城中都在謠傳公主對王一片癡心,舍棄所有外,隻為追隨王!又有借口纏著王了!”
畢娑笑了笑,“你怕什麽?文昭公主再怎麽癡心,隻要王不心,一年以後,文昭公主就會離開。是守約之人,不會癡纏著王。”
登伽為了嫁給阿難陀,願意修行一年,李瑤英發過誓,效法登伽,隻在王庭待一年。
除非曇羅伽對了心。
般若下抬起:“王當然不會心!”
王是阿難陀轉世,出生時聖城漫天雲霞,王宮有佛音。王高貴聖潔,清淨離,怎麽會被漢人公主引呢?雖然生了一副傾國傾城的好皮相……
畢娑睨他:“那你在怕什麽?”
般若呆住了。
……
瑤英拿著寶匣回院子,坐在幽涼的長廊裏,著匣中的夜壁,怔怔地出神。
謝青在庭間練拳,看雙眼通紅,幾步上了石階,眉頭皺:“公主,誰為難您了?”
瑤英回過神,笑了笑,拂了拂眼角:“沒有,我想阿兄了。”
王庭的夜壁澤潤,比李仲虔送的那一顆還要大,可還是最喜歡阿兄送的那顆。
那顆夜壁現在不知道落到誰手上了。
和往常一樣,謝青麵無表地安瑤英:“公主一定能平安回到中原,和秦王團聚。”
“阿兄現在不是秦王,他是衛國公。”
阿兄肯定很擔心,得早點回去。
瑤英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收起愁思,抖擻神,召集親兵,吩咐下去:“等法會結束,謝鵬、謝衝和阿青隨我去高昌。”
親兵們應喏,謝青問:“高昌王會幫助公主嗎?”
瑤英道:“去了才知道。”
親兵們沉默不語。
瑤英看一眼垂頭喪氣的親兵們,拔高嗓音:“漢時班超出使西域,帶兵三十六人出關,不費朝廷一兵一卒,收複西域六十餘國。”
“唐天使王玄策出使天竺,使團被擒,他僥幸逃,從吐蕃借兵,率軍攻打天竺,斬首三千,生擒天竺國王阿羅那順和他的部眾,名震域外,天竺五百多座城池歸降。”
停頓下來,目從每一個親兵臉上掃過去,“眼下我們雖然困於西域,未必沒有逃的可能,朝廷一直希能恢複和西域的通,西域諸國也盼著能早日東歸,出使高昌,正是你們大顯手的好時機!”
在遠離中原的域外,前路渺茫,語言不通,親兵們士氣低迷,聽了這番話,忽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渾熱沸騰,如果他們也能和班超、王玄策那樣助朝廷收複西域,豈不是都能彪炳史冊,讓家族榮?
眾人著他們的公主,眼中漸漸騰起兩簇熊熊燃燒的火苗。
瑤英立在階前,神鄭重:“北戎對中原虎視眈眈,我們和北戎遲早兵戎相見。此去高昌,就算不能從高昌王那裏得到任何幫助,至可以多探聽些軍,知己知彼,才能多一分勝算。”
眾人高聲應是,拳掌,恨不能立刻出發前去高昌。
瑤英看他們緒激昂,笑了笑。
半年的囚讓的親兵萎靡不振,意誌消沉,現在才能從他們上看到幾分男兒何不帶吳鉤的熱豪,不管他們能不能創下不世功勳,先有了這份抱負和意氣,他們才能重拾信心,沉著應對所有危險。
越是陷囹圄的時候,他們越不能喪失鬥誌。
“王庭能夠多次抵擋北戎大軍,一定有他們的製勝之法,去高昌的路上,你們要注意觀察王庭中軍,學習他們的長。”
親兵們齊聲應喏,目送瑤英回房,朝一臉木訥的謝青眨了眨眼睛:“你怎麽不跟過去?”
謝青神茫然。
謝衝哎了一聲,道:“公主思念衛國公,心不好,你跟過去好好安公主,讓公主不必傷心難過,我們一定會護送公主還朝!”
謝青臉沉了下來:“為什麽要由我跟過去安公主?”
親兵們不知道的火氣從哪裏來的,麵麵相覷。
謝青拿起練武的木劍,手腕一翻,劍尖拍向親兵。
“因為你們知道我是子,所以公主傷心煩悶了,我必須跟過去勸哄公主,我是不是還應該換上裝,和公主一起繡繡花,喝喝茶,對坐痛哭,以解公主愁悶?”
親兵們疼得哇哇大,一邊抱著腦袋躲閃,一邊討饒。m.X520xs.Com
“大哥!大姐!大娘!我們錯了!我們錯了!”
謝青繼續追打親兵,冷笑:“你們本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告訴你們,我雖然是子,依然是公主的護衛!是你們的隊長!能把你們這幾個蠢貨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親兵們被到牆角,沒地方躲閃,幹脆倒在地上,慘連連,哭著求饒:“是!是!我們是蠢貨!”
謝青一劍斬下,木劍削掉親兵的發。
謝鵬和謝衝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謝青挽了個劍花,一腳踢開撲在自己腳下的親兵:“不論我是男是,公主將我視作的護衛,我把公主當做主公,你們都給我記住了,我是你們的隊長,不是公主的侍!我怎麽效忠侍奉公主,不到你們來指點!”
眾人鼻青臉腫,滿心委屈。
謝衝哭道:“大哥!大爺!祖宗!我們真的沒有輕看嘲笑你的意思!公主向來和你親近,我們才會想到讓你去安公主,公主尊貴,我們這些大老一看到公主,連話都說不出來,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勸說公主……”
其他人連忙附和。
謝青神緩和了些,收起木劍,“以後來指揮我!”
眾人趴在地上,點頭如搗蒜。
等外麵嚷求饒的聲音安靜下來了,瑤英探出半個子往長廊看了一眼,臉上笑意盈盈,眼角微挑,豔。
謝青板著臉,格高大,麵孔端方,怎麽看都不像子。
瑤英輕聲喚:“阿青,別生氣了。”
謝青不語。
瑤英趴在窗前,輕聲道:“謝鵬他們整天沒打采的,你打他們一頓也好,我看他們神好多了。”
見沒有怪罪的意思,謝青臉上依舊沒什麽表,不過卻默默地起膛,脊背得更加筆直。
親兵們被打了一頓,似乎覺得在瑤英跟前失了麵,急於表現自己,一個個都跟吃了仙丹妙藥一樣陡然起來,天不亮就起床練武打拳。
每天早上被吵醒的瑤英:……
想睡個好覺。
隨著行像節臨近,城中歡慶的氣氛越來越濃,親兵們滿力沒發散,跟著好奇起來,想出去看看佛國法會的盛況。
謝衝求到瑤英麵前:“公主和我們一塊去看看吧。”
公主金枝玉葉,先前被拘在海都阿陵的營地,長達半年,他們看著都覺得心疼,現在他們在王庭,北戎人不敢來,公主可以出去口氣。
瑤英也嫌整天待在王宮一隅憋悶,不過現在畢竟是寄人籬下,不想在宮外遇到薛延那,笑著說:“你們去玩吧。”
讓謝青給每人發了幾枚銀幣,銀幣在西域流通,一枚能買不東西。
謝青叮囑親兵:“都警醒點,別給公主添。”
親兵笑嘻嘻地接了銀幣,滿口保證,結伴出宮,夜裏回宮時抱回來一大堆他們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給瑤英解悶。
這一日,親兵依舊天沒亮就起練拳,吃了頓饢餅後出宮看熱鬧。
瑤英在為去高昌做準備,收拾行囊,清點賬冊,忙到下午,謝衝忽然從外麵衝進院子:“公主,謝鵬他們被抓了!”
謝青先迎了出去:“怎麽回事?誰抓的?你們惹禍了?”
謝衝衫淩,滿是傷,朝走出屋子的瑤英一拜,愧疚地道:“公主,謝鵬他們不小心犯王庭律法,被送去攝政王那裏了。”
瑤英臉一變。
佛子曇羅伽以仁德為萬民敬仰,攝政王蘇丹古則靠殺人來震懾人心,他狠辣無,執掌生殺大權,親自決了一個又一個王公大臣,朝中大臣聽到他的名字就心口打鼓、聞風喪膽,民間百姓對他也是畏如虎狼。
就是般若、緣覺這些忠於曇羅伽的人也都很害怕蘇丹古,覺得他冷嗜殺,罪孽太重,雖然他們經常用蘇丹古來嚇唬薛延那,平時卻諱莫如深,不願多提他。
王庭上下,沒人敢和蘇丹古走得近。
隻有當他們需要嚇唬人的時候,才會提起蘇丹古的名字。
謝鵬他們落到蘇丹古手裏,兇多吉。
當年薛延那的叔父預謀發叛,大臣擁護他為帝,這位攝政王一個護衛都沒帶,一人一刀殺進王庭朝堂,當著文武群臣的麵砍了薛延那的叔父,提著腦袋走到宮門前,喝令薛家統領的左軍投降,猙獰兇惡,氣勢滔天,宛如修羅。
薛延那登時嚇得都了,從那以後,隻要聽到蘇丹古的名字就先出一冷汗。
謝鵬怎麽會犯王庭律法,落到蘇丹古手中?
瑤英穩住心神,問謝衝:“謝鵬他們到底犯了什麽罪?”
親兵個個忠心耿耿,隨曆經坎坷,不能眼看著他們被蘇丹古決。不過他們在王庭,本該鄉隨俗,這事確實是謝鵬他們有錯在先。隻有先把事問清楚了,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謝衝咬牙切齒,怒道:“最近城裏很熱鬧,有很多商人趁著節日進城售賣貨,我們聽說城南的馬販賣的馬好,找了過去,誰知那裏不止賣馬……”
他雙眼赤紅,“他們還賣人!賣的全是漢人!”
瑤英心中微微一歎。
販賣人口是西域商道上最賺錢的生意之一,幾乎所有西域商人都會販賣奴。往常賣到中原的大多是麵容姣好的胡,在西域這裏,被綁上草繩當牲畜一樣買賣的是各個部落擄掠的俘虜,其中有大批漢人。
中原王朝衰落,西域漢人的地位一落千丈,淪為賤民,被迫斬斷和中原的全部聯係,說胡話,習胡俗,辮發左衽,任由驅使。
謝衝朝瑤英跪了下去,虎目含淚:“公主,我和謝鵬明白我們現在的境,不想多管,我們本來打算悄悄走開的……可是有個老者聽到我們說話,忽然哭著衝了上來……”
老者白發蒼蒼,瘦骨嶙峋,像一骷髏架上披了張人皮,撲倒在謝鵬腳下,幹瘦的手指地攥住他的袍角,一開口,竟是一口地道的中原話:“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我張鬆臨終之前,居然能夠再聽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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