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回著肅穆莊嚴的梵唱。
香花堆疊如山,金銀塑的菩薩一手持蓮枝,一手捧蓮花,目垂視,神悲憫。
寶榻上,曇羅伽斜披袈裟,麵相清臒,雙眸深邃,周似有淡淡佛氤氳,比案上的金像更像一座禪定的佛。
他看著瑤英,眼神平靜,似在雲端俯瞰蕓蕓眾生。
“王庭不是公主的安之所,蒙達提婆明早會離開王庭,公主可與他同行,我的親衛緣覺會護送公主至天竺。”
瑤英眼睫輕輕抖,修長的眼定定地著曇羅伽。
北戎先後三次敗於曇羅伽之手,瓦罕可汗和海都阿陵一時半會不敢攻打王庭。逃到王庭,得到曇羅伽的庇護,暫時可以鬆口氣,但是曇羅伽病勢沉重,般若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假如曇羅伽死了,王庭危如累卵,海都阿陵不會放過。
這幾天瑤英考慮過了,如果曇羅伽還是逃不過病逝的悲劇,就和蒙達提婆一起去天竺,然後走海路回中原。
隻要海都阿陵還活著,就永遠不能取道河隴回故土,隻能輾轉繞道去天竺,不然還是會落到海都阿陵手中。
這些是深思慮之後做下的決定。
所以被關押的這段日子沒有閑著,每天拉著親兵一起和僧人學習梵語。
沒想到曇羅伽也想到了這個辦法。
他是王庭君主,和非親非故,為什麽會為考慮得這麽周全?
而且連護送去天竺的人手都安排好了。
他將不久於人世,居然還不忘為這個陌生人思慮。
瑤英目落到曇羅伽的上。
寬大的袈裟遮住了那雙腫脹的,從外表看,他似乎隻是盤坐著參禪。
這個人生前為萬民供奉崇仰,一生守護王庭,死後也保持著盤坐的姿勢。
當北戎人攻占聖城,衝進佛寺,看到他的骨時,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連海都阿陵都破天荒地仁慈了一回,率兵退出了佛寺。
西域百姓說曇羅伽果然是阿難陀的化,所以能不壞,坐化得道。
瑤英沒見過坐化的高僧,看著曇羅伽沉靜俊的麵容,想象著這個人瞞自己的病,一日日衰弱憔悴,為王庭熬幹心,直到孤獨死去,心裏泛起一陣淡淡的酸。
他年時,族人慘遭張氏屠戮,赤瑪公主因此憎恨漢人,他並未遷怒無辜,始終仁慈。
瑤英和兄長李仲虔十幾年來因為李德、李玄貞父子的遷怒而過得小心翼翼,遇到曇羅伽這種曆經坎坷,依然能在世之中保持寬厚溫和的君主,很難不心生。
敬仰這樣的人。
可惜幫不了他什麽。
瑤英出了一會神,上前一步,跪坐在榻邊,拿起旁邊案上盛放鮮花的木盤,裹上輕紗,疊元寶的形狀,輕輕塞到曇羅伽的袈裟旁,挨著他的放好。
周圍幾個近衛滿臉詫異,不知道想做什麽,一時之間沒有作。
曇羅伽微怔。
瑤英往前探出半個子,仔細調整木盤的位子,烏的發鬢上落了幾點的燭,雪白,束發的紅綢帶垂在頸間,綢帶殷紅,雪散發出凝脂般的澤。
滿室濃烈香氛中,上有清淡的甜香。
“法師,你試試,這樣你能好點。”
瑤英抬起頭,朝曇羅伽笑了笑,明亮的眼眸彎兩道月牙。
小的時候不能下地走,每天隻能躺著靠著,這是醫者教的法子。
曇羅伽眼底有怔忪浮起——不過仍是淡淡的,像流雲拂過晴空,不帶一漣漪。
他明白過來,雙手合十。
瑤英回以一禮,起離開。
不能為他做什麽,隻希這個男人臨終前能一些痛苦。
緣覺送瑤英出了正殿。
兩人穿過長廊時,角落裏突然響起兩聲咕嚕聲。
戍守的士兵紛紛後退。
咕嚕聲變低沉了些,帶著示威警告的意味。
瑤英抬起頭,上滾過一道寒栗。
一隻古錢紋花豹立在牆頭的影,居高臨下,俯視著眾人,淺黃豹眼在昏暗的夜中發出懾人的磷。
緣覺擋在瑤英前,張地咽了口口水。
“這是攝政王養的豹子,野未,隻聽攝政王的話……公主,您千萬別,別看它!”
瑤英挪開視線,一不——看到那隻潛伏在暗的花豹,雙有些發,想也不了。
人豹對峙了片刻,長廊深傳來腳步聲,一道高挑的影一閃而過。
緣覺連忙小聲喊:“攝政王,阿貍在這!”
那道人影晃了兩下,腰間佩刀寒芒閃閃,轉去了另一個方向,花豹聳躍下高牆,跟了上去。
瑤英鬆口氣。
長安的太極宮豢養了不珍禽異,李仲虔閑時經常帶去玩耍,其中就有豹子,不過那些異都是作為貢品進獻的,養得很溫馴,還從沒見過這麽兇殘的豹子。
這晚,般若和阿史那畢娑沒有趕回聖城。
正殿燭火燃燒了一整夜,留守聖城的中軍騎士趕回王宮,宮中衛森嚴。
不到兩個時辰,攝政王廢了薛延那一隻手的消息傳遍聖城,朝中大臣暫時偃旗息鼓,悄悄召回徘徊在宮外的探子,膽小的還張羅了厚禮送至王宮。
寺中僧人為曇羅伽祝禱時,蒙達提婆回自己的院子收拾行裝,召集弟子和隨從,準備啟程。
瑤英早就收拾好行囊,和蒙達提婆師徒幾人一起離開。
出了宮門,蒙達提婆回後的王宮,長歎了口氣:“貧僧無能,不能救治佛子。”
瑤英驅馬跟上他,問:“為什麽不多等幾天?”
蒙達提婆回頭,雙手合十:“沒有幾天了。”
瑤英沉默。
蒙達提婆接著道:“佛子心慈,擔心王庭大臣為難貧僧和公主。貧僧剛來王庭時,曾和佛子辯經,輸給了佛子,貧僧和佛子立下約定,留下為他診治,今天就是期滿之日,今天走,王庭大臣沒有理由扣留貧僧。”
他輸給了曇羅伽,按照辯經的規矩,理當拜曇羅伽為師。曇羅伽卻道他們所研習的佛經典籍不同,追求的解也不同,不敢當他的師尊,隻要求他留下當王宮醫,期滿之時就能離開。
瑤英知道佛教自天竺發源,在傳播至西域、中原後和本地信仰雜糅融,經過幾百年的發展,漸漸發生分化演變,產生了不同的教派。
在西域,佛教占據統治地位,這裏高僧輩出,塔寺林立,從國王到奴隸都是最虔誠的信眾,西域各國興建了大批佛寺,流傳著大量的佛經典籍,年年舉行盛大的佛教法事,被中原僧人稱為“小西天”。
而在蒙達提婆的家鄉天竺,佛教已經呈現衰微之勢。
瑤英記得當初蒙達提婆排除萬難也要來西域,為什麽他隻在西域待了不到一年就離開呢?
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蒙達提婆微微一笑:“貧僧見過佛子,知道自己平生所求並非虛妄,佛陀度眾生,各有各的因緣,應以何種形式度,即以何種形式度,西域不是貧僧的歸。”
瑤英想起曇羅伽那雙暗斂蓮華的碧雙眸,問:“佛子所求的修行,是哪種度?”
蒙達提婆遲疑了一下,似乎找不到詞語來形容,沉默了半晌,道:“佛子選擇了一條很艱難的修行之路。”
瑤英心中微歎。
覺得曇羅伽信奉的可能是大乘教義。
佛教有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之分,通俗點來說,小乘佛教認為普通人不能佛,強調自修煉,以求自我得道解,是出世的。大乘佛教則認為三世十方有無數佛,釋迦牟尼隻是其中一佛,人人皆有佛,在自渡之外還追求普渡眾生。m.X520xs.Com
曇羅伽守衛王庭,心懷萬民,顯然是大乘教派。
他們離了王宮,穿過一道道石牆,爬上棧道,走過一座長長的狹窄暗的石窟,前方豁然開朗,有熾熱的亮進來,風中送來嘈雜人聲。
瑤英來到聖城的那一晚是深夜,之後一直待在王宮裏,還從來沒有看見過白天的聖城,聽到人聲,好奇地張。
這一看,不屏住了呼吸。
晨熹微,蒼穹遼闊,晴空萬裏無雲,藍得澄澈。
天際層層疊疊的山脈巍峨起伏,高聳雲,初的晨輝傾斜而下,給山巔終年不化的皚皚積雪抹了一層璀璨的金,說不盡的瑰麗雄壯。
半山腰上大片大片濃淡碧綠,雲遮霧繞,秀麗旖旎,約可以看見深藏在山林中的石窟古剎。山腳下峽穀幽深,河穀縱橫,大大小小的湖泊如一塊塊藍綠寶石般鑲嵌其間,倒映著蔚藍天,湖邊綠草如茵,地勢平緩。
瑤英往南看去,一無際、麥浪翻湧的千裏沃野映的眼簾。
而在沃野盡頭,便是曇羅伽守衛的聖城。
那是一座宏偉繁華的都城,寬闊的長河自西向東,繞著聳立的高大城牆流過,城牆四角高塔聳峙,氣勢磅礴。城中布局像長安一樣整齊劃一,星羅棋布,南邊是一座座熱鬧的坊市,隨著地勢起伏,北邊的宅邸房屋越來越集。最北端,層層殿階拱衛環繞的高矗立著千餘座伽藍,崇樓複殿,簷牙高啄,一眼去,寺窟佛堂一座挨著一座,數百座高達數丈的佛塔屹立其中,金碧輝煌,莊嚴雄偉,昭示著它在王庭的崇高神聖。
那是曇羅伽的佛寺。
城中車馬塞道,人流如織,著不同服、來自不同部族的人們在大街小巷間穿行,城外大道上沙塵滾滾,商人趕著駱駝、大象、馬匹、長牛羊往城裏走,琵琶樂曲聲中夾雜著愉悅的歡聲笑語,一片繁華盛世之景。
瑤英勒馬停下,著腳下的聖城,心起伏,久久無言。
雄偉的山峰,碧綠的山穀,繁華的都城,鱗次櫛比的房屋,高低起伏的佛塔,群山峻嶺,湖山,太平安樂的人間煙火,宛若一幅幅壯的畫卷,緩緩在眼前展開。
在這遠離中原八千裏之外的荒漠之中,居然看到了桃李盛放、桑麻遍地的盛景。
要不是遠那一座座直衝雲霄的連綿雪峰、長河外漫漫無際的黃沙、城中迥異於中原的房屋佛剎在提醒著自己,瑤英差點以為自己剛才穿過的那條棧道讓一下子回到荊南了。
這座沙漠中的綠洲國度,竟然如此繁華富裕。
難怪北戎一直對王庭勢在必得,難怪曇羅伽多年來苦苦支撐,守護這座都城……
瑤英凝晨曦中喧嘩熱鬧的聖城,仿佛看到了曇羅伽孤獨的一生。
蒙達提婆一行人已經走遠了,還停在口,著眼前的景象發怔。
親兵和一樣震驚於眼前所見,久久回不過神。
瑤英低頭,發現他們正一座高懸的土崖之上,崖下是陡峭的巖壁,一道閃爍著粼粼波的大河從山崖下蜿蜒而過,風吹得嗚嗚響。
那晚曇羅伽天黑之後才帶著人回城,走的還是蔽的小路,直接從後山爬上高高的石階進王宮。隻看到一座高聳的土崖和一條寬達數十丈的大河,其他的什麽都沒看到,以為聖城隻是一座普通的綠洲小城。
原來聖城深在峽穀之中,四周土崖聳立,形了一座天然的屏障,這獨特的地形大概也是北戎幾次攻打聖城,始終久攻不下的原因之一。
可惜啊,曇羅伽死去以後,這座繁華的國度注定淪陷在北戎鐵蹄之下。
瑤英撥馬轉頭。
親兵們陸續跟上。
他們下了山坡,走了很長一段幽深的山澗,再回頭時,已經看不到聖城那一座座高聳的佛塔了。
一行人停下休息,瑤英喂自己的馬吃了兩塊草餅,前方忽然響起雨點似的馬蹄聲。
沙塵漫天,一人一騎如閃電般疾馳而至,馬蹄聲回在陡峻的崖壁之間。
護送瑤英去天竺的緣覺猛地跳了起來,指著馬背上的騎手,一臉狂喜:“是阿史那將軍!阿史那將軍回來了!”
瑤英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馬上的青年將軍已經馳到近前,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金發碧眼,眉眼深邃,雪白長袍在風中獵獵飛揚。
兩人視線匯,阿史那畢娑有片刻的失神,沒有停留,縱馬從他們邊馳過。
瑤英怔住,忽然覺得對方的眼睛有些眼。
他也是一雙碧綠的眼睛。
……
阿史那畢娑及時趕回,蒙達提婆立刻掉頭回王宮。
曇羅伽有救了。
瑤英沒有猶豫,和蒙達提婆一起回了聖城。
從天竺走海路回中原固然可以躲過海都阿陵,但是路途遙遠,風險極大,不到不得已,還是希能從河隴回中原。
因為怕和李仲虔錯過。
離開這麽久,李仲虔一定會來找——不管他的傷有沒有好,不管葉魯部覆滅的消息有沒有傳到長安,瑤英確信,隻要阿兄活著,一定會來找。
既然曇羅伽還有救,應該留下來,以便尋找從河隴回中原的機會。
海都阿陵遲早會掉頭攻打中原,與其每天戰戰兢兢,不如早做準備。現在的他隻是一個基不穩、暴躁鬱的北戎王子,遠不如幾十年後的他那般老謀深算,既然已經和他為敵,那就在他勢力還沒壯大之前斬斷他的羽翼!
。您提供大神羅青梅的嫁給一個和尚
曜王每天都想著討好媳婦。新婚,宗政墨曜是想趕走自己媳婦的,但是看到她兇巴巴的跟他談條件的時候,他的想法是:有意思,他改變主意了。婚後,宗政墨曜發現自己媳婦不光有意思,還是人人稀罕的毒醫雙絕的空間傳人。然後,宗政墨曜急了,每天變著法子的受傷中毒求安慰。
季枝遙從出生起便是個不起眼的草芥,誰都能來踩她一腳。不起眼到前朝覆滅,宮人落荒而逃時也不帶她。聽留下的宮婢說,新帝陰鷙殘暴,只在宮中待了一夜,苑中侍從便無人生還,全部慘死。她徇徇度日,如履如臨,卻還是沒逃過被抓去太極宮當侍女。*日子過得慌亂,新朝建立不過數月便再度岌岌可危,季枝遙不得不跟著他離開皇宮,過上隱姓埋名的生活。一日,地痞流氓趁她不備沖進院中,一群人生拉硬拽要將人搶走。她雖學了些繡花拳腳,卻敵不過人多勢眾。絕望之際,院門被人從外推開,一陣冷風卷入,吹至宮殿的各個角落。禁衛將偌大的庭院封鎖,截斷任何能逃跑的通道。那群人眼見身著墨色蟒袍的男人不疾不徐走到她身前,丟下一柄長劍。嘭一聲落地,滿院的人嚇得直接跪地,瑟瑟發抖地看著那塊標致至尊之位的令牌。可季枝遙卻不知道他會做什麼,昨夜他們大吵一架不歡而散,想來他很樂意置自己于死地。然而死寂須臾,所有人都在等下一步,卻只見他蹲下與兩眼微紅的人平視,語聲溫和,拉過她的手,讓她握緊劍柄。“孤今日教你殺人。”——他給她榮華富貴,給她身份地位,可寫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出逃的三月后,他卸下偽裝,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無論如何都要將人強行帶回上京。意識到這一點后,季枝遙雙眼空洞又絕望,一柄長簪毫不猶豫指向了自己的喉嚨。當看到眼前男人滿面慌張,變得毫無底線時,她就知道自己賭對了。這條命,就是她能和他叫板的、最簡單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