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耳聽到這話,顧元舜仍舊掩不住震驚。
若不是臨機一,顧元舜是怎麼都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畢竟天子才是嫡脈正宗的擁護者。天子出嫡脈,嫡庶有別,自當維護嫡脈尊崇,這不只是他是這樣想的,滿朝文武都是這樣想的。
誰都沒有想到這上邊來。
顧元舜大膽抬眼,直視天,眼中滿是不解:“陛下為何?”
為何選擇要立皇長子為太子。
立庶子為太子。
天子自己便是寵庶為尊后的害者。
顧家這等世家,對于先帝時期的見聞都有記載,如顧元舜這等了朝中的員都可以由家主做主看一部分記載,這是為了讓他們更好的清楚如今位于上位的人的喜好和厭惡,避免他們做錯事,惹了上位不喜。
只要在大方向上不做錯,家族就能代代的延續下去。
不止顧家,京城里任何綿延的家族對這些大事都有傳遞下去的法子,挑家中優秀的子弟傳下去。
陛下八歲被立為皇太子,卻在庶子得寵后,逐漸被冷淡呵斥,甚至險些被廢黜,若不是天子投軍營,在軍中一呼百應,掌了軍權,有了與庶皇子相抗衡的力量,這才功登上皇位,今日在這龍殿案之上的便該是另一位。
天子便是嫡庶不分的害者,而世家見這嫡庶不分的霍,此后也一直引以為戒,奉行嫡庶有別,天子與世家,在嫡庶問題上是能夠達共識的,陛下分明盡知,卻為何要明知故犯。
聞衍對上他難以接的目,卻頓時想起了貴妃鐘萃曾經大逆不道的那句話來。
說,嫡庶沒有區別。
嫡與庶如何沒有區別呢?聞衍當日大怒離去,腦海中卻不時想起了這句話來,嫡長為先,自古就是如此,他為嫡子出,維護自利益,這本就沒錯,但為庶便錯了嗎?
聞衍從前認為兄弟不敬,對皇位生出野心,與他這個正統出的嫡長子百般爭鋒,視為狼子野心,便是如今也依舊認為如此。但如同貴妃這樣纖弱的庶出,毫無威脅,卻也因為庶的份遭到百般打,僥幸宮得以有了一偶庇居之所。
當今對先帝復雜,更多的是冷漠,先帝對他們母子的所作所為到底耗了所有的分,便是如今回憶起來,都并未有早前父子和睦的暖。
但他不同,先帝寵妾滅妻,寵庶滅嫡,但他卻沒有嫡子,沒有嫡妻,自然算不得寵庶滅嫡了。他也更不愿迎了中宮宮,此后讓他們母子份尷尬,于被人敵視之中,被迫摻和到斗爭中來,先帝時期的嫡庶之爭,聞衍并不想重來一次。
沒有嫡沒有庶,甚至嫡庶都為一人,自然無法再卷爭斗當中。
這其中的事,以天子之尊自是不必對臣下詳盡解釋的,聞衍料中了顧元舜會進宮,這才提早吩咐下去,讓顧元舜能順利的到了前來,卻不是讓一介臣子來質問他的:“朕自有考量,小顧大人無需多言,做好你師的本分即可。”
想著顧元舜已經是定下的東宮輔臣,聞衍到底讓他安了心:“太子自是以嫡子份加冕。”
顧元舜不止不放心,更是倒了口冷氣。
陛下的意思,是要讓皇長子做嫡長子。
若皇長子要抬份,勢必生母貴妃的位份也要抬,貴妃已位同副后,同中宮嫡后也只差去掉一個副字,天子借著發難吳家抬德妃為貴妃,已朝中員不滿,到底只是貴妃,在陛下的強勢下,群臣只得退讓一步。
這等時機本就是天時地利人和,有世家員犯錯在先,被抓住把柄再后,正是心中不安,這才陛下旨意順利發了下去,但若陛下要抬貴妃為皇后,這些朝中員們自然是不依,必定會死諫到底,阻礙重重。
若真到那一日,顧元舜都能想見到朝上的雨腥風。
他張了張,被天子打斷,聞衍語氣里帶著警告:“小顧大人若是想勸,朕反倒勸小顧大人不必費心思了,朕把小顧大人提上來,便是知道你與其他的老臣不同。”
顧元舜并非如表面那般守規矩。
顧元舜面上閃過各種緒,最終他深深一拜,吸了吸氣:“臣只想知道,幾位閣大臣們可否知道?”
天子并未開口,顧元舜卻從沉默中明白了。
他勾了勾角,輕輕一笑,是他傻了,幾位閣大臣以彭、范二位大臣為首,這兩位大臣乃是天子帝師,是陛下真正的心腹,多政令都是出自他們之手,哪有他們不知道的?
余下幾位閣大學士,更是擅長明哲保,以天子政令為主,皇長子的伴讀,出自兵部尚書靖大人家,閣賀閣老家。
顧元舜知道皇長子的幾位伴讀時,雖不曾說過,卻在心中是極為不贊的,認為陛下對皇長子太過寵,這幾位伴讀,從文臣武將,到宗室子弟盡數涵蓋,等于綁在了皇長子的利益之上,若是皇長子生出野心,以他后的勢力,以后的嫡子哪里會是對手,數十年后這朝堂之上是否又要重蹈先帝時期的覆轍。
如今顧元舜再把這些勢力聯系起來,他的思想更開闊了些,陛下為皇長子安排這幾位伴讀,不止是彰顯寵,更是用他們后的勢力來保皇長子。
若有一日百反對,但只要掌著最高權利的人在皇長子后,余下的員遲早會屈服,就如同如今的貴妃一般,同樣在百的反對之中冊封,時日一長,自然就站穩了腳跟,百也同樣認可了的貴妃之位。
“臣知曉了。”
顧元舜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聞衍在他走后,難得沒了批折子的心思,問了句:“貴妃母子兩個在做何?”
這楊培知道,他笑瞇瞇的回道:“聽說今日掌儀下邊辦事的送了大殿下學要用的書箱等用,想必娘娘正在挑呢。”
聞衍腦子里想著兒子小小的提著書箱的模樣,頓時來了興致,起步下臺階:“走,去看看。”
宮中多年未有皇子讀書,下邊負責皇子們書箱等外之的掌儀下屬機構特意送了一溜的做工考究的書箱等一并送來,在鐘粹宮排一排,供貴妃母子選擇。
負責的管事指著一個小巧的漆書箱,書箱致,正面描著五彩的花束,有兩道提手,“娘娘,這一個書箱是早前按陛下當年進學時用的書箱仿的,用的上等木料,自帶香氣,里邊放上書本最是合適,書香和木香合二為一,最是襯讀書人了。”
除開這些巧細小的,還有一些大的書箱,管事讓宮人一一打開給鐘萃看過,里邊的書箱又做了好幾層,有放書本的,還有放點心的小屜。
宮中的書箱做工自是,每一個拿出來都是能人欣賞的,鐘萃點了幾個大的書箱,又點了兩個小書箱留下:“這幾個倒是可以放在殿下房中,他若是要找書,便能從書箱里找。”
鐘萃唯一憂慮的就是太重了。
到底是木料的箱子,宮中的巧匠們又不敢工減料的,這些書箱的確,但分量也足夠重,等正式讀書后,里邊還要放書本,哪里是這般小的孩子能提起來的。
管事有些不以為然:“等殿下開蒙,這書箱自然有伴讀們提,再不濟還有年長伺候的宮人們提呢,自然是能提得的。”
哪里有皇子親自提書箱的。
鐘萃哪里不知道這一點,但皇長子這幾位伴讀人人都是金尊玉貴的小公子,最年長的便是親王府的四公子,還未過十歲,上回見面時鐘萃就知道這位四公子心里正憋著一氣呢,對宮給才三歲開蒙的小孩當伴讀覺得很是丟人,要是還讓他在后邊提書箱,鐘萃都生怕他給氣出了好歹的。
到底是王府的公子,這樣也不好看。
明靄守在母妃邊,他可沒想這麼多,見到面前擺著這麼多書箱,見嬤嬤們不反對,出小手便去提。
鐘萃在第一排的書箱上看過,目落在被放在后邊的幾個竹編上:“這是?”
管事眼中有些懊惱,這也是他們做的,是按宮外如今盛行的手提籃改編來的,名為芨,芨用竹、藤編織,原本是宮外婦人采買時作籃子用的,后在普通的學子中流傳開來,編了芨,學子背著芨上學,宮中在原本背的芨上按書箱的模樣編織了巧的幾層,穿上提手,就了如今的模樣。
相比書箱,這用竹、藤編織的芨更為輕便,但匠人們再是手巧,這芨與書箱相比,到底顯得不夠大氣,今日來時有些匆忙,下邊的宮人只聽管事說全部都拿過去,便把這幾個管事留下來的芨一并帶了過來。
管事忙道:“娘娘,這芨低賤,本是隨手做的,不巧給一并帶了過來,娘娘不如再看看前邊的書箱。”
在管事的勸說下,鐘萃輕輕彎腰,手提了一個芨放在眼前,把幾層都開看過,芨的分量在手上輕輕顛了顛,跟做工巧的書箱相比,芨的重量十分輕盈,便是提在手上也沒有覺到有多重的分量。
“這個好。”
門口,聞衍大步走了進來,出聲問了句:“是什麼討了貴妃的開心。”
天子驟然駕臨,殿中人連忙行禮。
鐘萃彎了彎腰,很快就被扶了起來,聞衍在手上看了看:“就是這個貴妃覺得好了?”
鐘萃輕輕頷首,遞了過去:“陛下你看,這個當真是巧,又如此輕便,還有個只有一層的,若是放一二本書,便是明靄提著也能很輕易提著了。”
聞衍接過來在手中提了提,確實如貴妃所說十分輕便,但天子同樣不當回事:“再輕便又如何,難不還要朕的皇長子親自提書箱不?那伴讀和伺候的宮人是做什麼的?”
說著,他又哄了句,“不過貴妃喜歡,便選這個就是。”
天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大庭廣眾之下,鐘萃抿了抿,垂著眼,順從的福了禮:“謝陛下。”
翌日,天子剛用過早食,聽聞皇長子帶著幾位伴讀從前殿經過,正要往崇明宮去。
今日是他第一日開蒙,聞衍帶著楊培在路邊等著,不一會就見幾個高低不一的孩子過來,打前頭的最矮,氣勢卻最足,見到天子,幾個孩子著急的同他見禮。
聞衍抬了抬手,格外和:“不必拘束,都起來吧。”
明靄抱著天子的,仰著小臉:“父皇。”
聞衍蹲下,在他小臉上輕輕拂過,叮囑他:“明靄,今日你正式開蒙了,可不許調皮,要跟著先生好好學知道嗎?”
明靄拍了拍脯:“殿下厲害,殿下學的。”
聞衍輕聲一笑,昨日臨了要開蒙,他還抱著他哭說不想讀書呢。
這也是他不放心,想過來看看的原因,若是皇長子不愿意去了,他便再勸勸他。
明靄得意的把自己腰間的包提了起來,在天子面前炫耀:“母妃繡,殿下的,殿下會好好學。”
聞衍這才發現兒子肩上還掛著個四四方方的袋子,袋子有兩層,外邊還了一層,最外邊繡著兩支老虎的模樣,“這是何?”
“書袋。”明靄揚了揚腦袋,把書袋打開讓他看,里邊裝著一本書。
這是鐘萃昨夜連夜制的,用綢緞制的書袋,觀又輕便,比之芨更。
聞衍朝他后看去,不止伴讀手上沒有提書箱,甚至連宮人手上都沒提。
給父皇看過新書袋,皇長子從聞衍懷里出來,小臉格外正經:“殿下要去讀書了。”
聞衍沉默片刻,方應了應:“好。”
皇長子高高興興的帶著伴讀們去崇安宮讀書了。
皇長子一行離去,天子含笑的臉驀然沉了下來,輕斥一聲:“呵,好一個貴妃,對著朕奉違!”
楊培立時低頭不言。
聞衍膛起伏半晌,甩了甩袖,又實在不解般的說了句:“昨日朕不是都說了隨的意了嗎?”
天子怎麼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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