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閣輔臣彭郎、范奚為首,聯合吏部、戶部尚書朝他施,列舉數十樁中宮不立之憂。聞衍登基十載,在朝中威嚴日益漸深,有不能決斷之事,唯有在這一件事上,聞衍與他們不歡而散。承明殿中鮮能聽到里邊怒斥和寸步不讓的諫言,外邊伺候的宮人都著脖子,生怕發出了靜兒撞了上去,掉了腦袋。
幾位大臣離去后,聞衍鐵青著臉坐在案前,楊培上前小心伺候,見他忍不住著眉心,忍不住小聲提議,召人來扶個琴。
聞衍半晌才點點頭。
皆因彭郎、范奚二人乃是他太子時太傅,聞衍率兵在外,彭郎、范奚二人與詹事府下臣數次替他擋下先帝的,抗衡到他領兵歸來,二人既是他的謀臣,也與他有經師恩,聞衍一十八登基,帝位不穩,為抗衡先帝舊部,扶持閣與六部爭權平衡,加封彭郎、范奚二人為大學士,聞衍接見朝臣,便會召閣與吏部、戶部等一同協商。到如今,朝堂閣與六部平權,閣權益日益漸大,竟回饋到了他上來。
帝王天多疑,聞衍礙于恩不能發作,但心里極為不悅,又有些惱怒起來,任誰被一手扶植起來的發噬一口都不會高興。何況,聞衍眼眸幽深,想起吏部、戶部兩位尚書抬了先帝出來,大學士彭郎、范奚二人卻并沒有擋回去,莫非他們二人與六部已經
“陛下?”周常在小心喚了聲兒。
聞衍把心緒下,回道:“《莊子·秋水》中說河伯“順流而東,至于北海”,此東便是東海。”后宮妃嬪向來崇詩經、詩集,這是聞衍第一次聽嬪妃提及增廣賢文等書,面稍霽,添了兩分耐心,“周常在還有何不明?”
周常在連忙搖頭,臉上又帶著些恭維:“陛下見多識廣,嬪妾遠遠不及。”
聞衍淡淡啟:“居安思危,增廣上不是有句鶯花猶怕春老,豈可教人枉度春麼。”
這話的意思周常在是懂的,但不知增廣上到底是不是有這樣一句,胡的點點頭:“陛下急好,嬪妾許是讀過了,都忘了。”
聞衍往后一靠,眉眼卻垂下來了,他神冷淡下來,等周常在又費心的講了兩個趣事,才開了口:“時候不早了,楊培,送周常在回宮。”
楊培立時進來,腳步輕快的走了過來,朝周常在了手:“常在,請。”
周常在還有些留,但見聞衍已經起往正殿而去,只能朝楊培笑笑:“多謝楊公公了。”
“常在客氣。”楊培為當今邊的大侍監,自然不會親自送嬪妃后宮,而是召了外邊候著的宮人,引著周常在回瑤華宮。
楊培隨即返回去伺候,聞衍正坐在案前捧著本書看,卻不是他平常會翻閱的書籍,而是一本啟蒙書籍。
陛下八歲被先帝立為皇太子,朝中朝臣無一不服,除開陛下中宮嫡子,天然正統,更因陛下天聰慧,尚且年便知勤好學,從不懈怠,慧敏而禮下,乃眾所歸。如這本增廣賢文,陛下不過五歲便能通讀了。
楊培伺候在側,聞衍從書中抬頭,瞥了瞥他,沉聲看向桌面:“換盞熱茶。”
他聲音不大卻重,重重的敲進了楊培耳里,讓他瞬間回了神,忙把桌上的涼水提了下去,宮人重新沏茶上來。
周常在自那日后,便不時被召見。
陛下久不駕臨后宮,連薛妃、賢妃都沒去坐坐,卻不時召一個才人去前朝,雖是解悶逗趣兒,卻也后宮妃嬪們不虞。
連彩云跟彩霞兩個最近也經常提起這事兒,“膳房那邊周常在的膳食都已經排幾個嬪主前了,除了送往太后宮中的,便是兩位娘娘,往下現在最各司討好的便是周常在了,宮中的屏扇去膳房里提食盒,里邊專門有人給送到手上的。”
為小主邊伺候的,能被各造辦司彎腰討好是最有面子的。
不過他們有自知之明,這跟他們綴霞宮無關。
鐘萃養了幾天,現在已經好了,前些天力不濟,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只能看看書打發,現在正披著件半舊的裳,隨意挽了個發,坐在窗前把欠下好幾天的大字給找回來。
綴霞宮清閑,只住了鐘萃一個,他們幾個平時除了往各造辦走,便是灑掃,無事的時候坐在院子里閑聊,鐘萃并不約束他們。
窗戶半開著,半灑了進來,鐘萃練著字,外邊彩云兩個的聲音傳了進來,聽了幾句,便撒開繼續練字了。
蕓香進來給添了兩回水,勸了兩句,又出去了。
晌午提了食盒回來,后宮的風氣又變了,“聽說前朝都在催陛下立中宮,已經上了許多道折子了,前朝有推薦淑妃娘娘的,還有賢妃娘娘的,還有人說陛下看中的是周常在,要不然怎會不時召周常在去承明殿。”
中宮之位關乎國本,百連番奏請立后,了多日,最終還是傳到了后宮來,引起了軒然大波,宮人們到都在議論,因著這樁大事,膳房都沒為難他們。不過陛下把所有折子都扣了下來,不知作何打算。
鐘萃膽子小:“別人議論別人的,你們可不許跟著去說,小心隔墻有耳,被人給捉住了。”是要挨板子的。
穆氏置在背后妄議主家的下人就是當著人打板子,模糊的,鐘萃年時看過一回,嚇得好幾個夜里都睡不著,嚼舌的下人是這樣的下場,那對付不聽話的庶呢?鐘萃本來就爹不疼娘不,由兩個嬤嬤養長大,下人都不把這個五姑娘放在眼里的,從那以后便養了怯懦的子。穆氏本就是立威,見懂事,還偶爾夸一句半句的。
蕓香幾個悄悄捂著,他們知道人多雜,不會去外邊說。用過午食,鐘萃坐了會,喝了杯茶水,在蕓香伺候下小憩了會。有每日小憩的習慣,小憩后下晌的力會更好。
蕓香替蓋了薄被,靠在床沿,取了羽扇替搖風。
鐘萃閉上眼。睡前,想起他們說的百奏請立后之事。想了想,到上輩子暴斃于人宮時,陛下并沒有下旨立下后位。
薛淑妃與董淑妃皆出自大家,鐘萃不懂前朝事務,但姑娘們要跟著嫡母出門走,通好的人家家中的夫人姨娘和姑娘們都是要記住的,薛家和董家都是文臣,手握實權,兩家的姑娘自然是比沒有實權的勛貴千金金貴。連二嬸姜氏面對薛董兩家的姑娘都客客氣氣的。
尤其董賢妃娘娘在后宮的聲譽極好,為人溫和可親,對待低位妃子們也沒有高高在上,未進宮時便以才氣聞名。讀書人都仰慕讀書人,鐘萃對賢妃娘娘十分欽佩。
至于周常在,是武人家出,不讀啟蒙也能理解,鐘萃過后也想通了,宮中的娘娘們雖然都讀書認字,但就跟三哥說的科舉一樣,有人讀書好能考□□名,有人讀書差便只能平白耽擱,宮中的娘娘們的學問水平也是如此,有人好有人差。董賢妃娘娘學問好,周常在學問差,且董賢妃娘娘溫婉,若是要從中挑選一位娘娘,鐘萃心里更偏向董賢妃。想著,鐘萃迷迷糊糊睡著了。
再醒來,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吵鬧聲,聲音越來越大,鐘萃蹙起了眉,慢慢睜開了眼睛。
綴霞宮門外,蕓香跟彩云拉著個浣洗的宮婢,旁邊地上還散落著好幾件裳。顧全幾個在旁邊想勸,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浣洗是專門給宮妃們浣洗裳,各宮把臟送過去,浣洗會按時間給宮妃們洗,等晾曬好,浣洗會把裳給送到各宮里。
綴霞宮送去的裳都有一旬了,今日才差了個宮人送過來,浣洗的宮人把裳往彩云懷里一放就要走,態度十分不屑。綴霞宮在宮中境遇差,彩云幾個便想著忍一忍,但誰料浣洗送來的裳竟然破了。
浣洗的宮人還囂著:“破了就破了,有什麼大不了的,補補不就行了麼,本來就是舊裳,洗壞了也是常有的事兒,哪有舊裳洗不壞的,怕被洗壞了就別送舊裳過來,誰家當主子的還穿舊裳的。”
鐘萃的舊裳都是從江陵侯府帶進來的,在宮里時穿,出去走就換新裳,說是舊裳其實也只是半舊而已,裳的料子都好好的,穿著舒適,鐘萃在侯府時,一年四季也只有幾件新裳而已,何況在宮中,如同鐘萃這樣在宮中穿舊的不止一個,浣洗的宮人專門挑綴霞宮來說,也是欺怕,覺得綴霞宮好欺負。
蕓香不知道宮中的況,彩云彩霞可是知道的,彩云當即就列舉了好幾宮殿:“這些都有舊送過來,怎麼你們也給洗破了嗎?”
浣洗不是洗,還包括了補和熏。
宮妃送去的裳,浣洗晾曬后都會再三檢查,確定浣洗整潔,沒有洗壞后在裳上熏上香,最后疊落放好送至各宮。偏僻綴霞宮送過去的裳,不止洗壞了,浣洗連補都不補,更不提熏香了。
那宮人振振有詞:“我們浣洗人手有限,前邊那麼多娘娘的裳等著呢,要是耽誤了娘娘們的裳浣洗,你們賠得起嗎?”
鐘萃走出來,恰好聽見的話。
城樓上,聞衍負手而立,遙遙看見前方的爭執,問了句:“那是何?”
楊培立在后,小心的了臉,陛下心煩悶時,不愿招嬪妃解悶,便會登上城樓駐足,最近因著前朝鬧著立后的事,大臣們與陛下鬧得不痛快,陛下不愿召見大臣聽他們勸解立后的事,便帶著他上了城樓,已經站了好一會了。
楊培順著看過去,在心里算了算:“回陛下,那應該是綴霞宮。”
聞衍一聽綴霞宮便蹙起了眉:“怎麼回事?”他下意識覺得可是那鐘氏又干出什麼事了。
楊培朝后擺了擺手,很快便有人查明了稟了過來,聞衍沉聲不悅:“為宮妃,怎的與奴才起了爭執。”他頓了頓,又說了句:“去看看。”
浣洗宮宮人并不懼怕,綴霞宮小主不過位及才人,眼見著不寵,便是怠慢一點也沒妨礙,宮中造辦管事們人脈復雜,與他們起了矛盾,對自并不利。
比如這浣洗,在冬日時把送去的舊給拖住,遲遲不送來,若是冬不足的,卻是一件大事。鐘萃也不愿跟他們起了沖突,抿著兒,一張小人的小臉上很是嚴肅,提了口氣:“補本就是你們的事,你把裳補好,此事就算了。”
“誰要給你補裳。”浣洗的宮人不領,還趁蕓香兩個松懈時一推。
鐘萃站在蕓香兩個后,浣洗的宮人一推,兩人沒防備,一下往后倒,旁邊顧全幾個嚇了一跳:“小主!”
鐘萃被推的力道一撞,本來不及反應,手下意識的要抓,頓時摔在了地上,手心一陣痛傳來,鐘萃才反應過來。
聞衍帶著楊培過來,正好看見了這一幕,不用吩咐,楊培當即臉一變,朝人吩咐,去抓那跑掉的宮人。聞衍進門,顧全最先看見,忙跪伏于地:“陛下!”
彩云幾個圍著鐘萃,也頓時跪了下來,鐘萃忍著手心的痛,慌忙福了個禮:“嬪妾見過陛下。”
聞衍行了幾步到了跟前兒,他低下頭,帶著居高臨下,清楚的看到鐘萃的狼狽,一藍的裳沾了灰,剛剛用手抹過的下擺沾了滯,頭上的珠釵掉在了地上,散著發,整個人灰撲撲的,但那張臉在狼狽下卻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鐘萃沒聽到聲音,忍不住抬了抬眼皮,一下就撞上了那雙帶著審視的眼,頓時垂下眼。
頭上,聞衍的聲音毫不帶任何緒:“你們長得相似,但卻完全不同。”
蘇貴妃是裝可憐,而這鐘氏是真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們要罵他。
明天上夾子,更新時間放到晚上十點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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