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這樣的煩愁在,所以再看到此刻跪在地上為難他的鄭則平時,聖上心中越發不耐和惱火。
但他還需要靠鄭氏右軍去掣肘住鄭氏左軍,以保證滎等地能夠繼續太平下去。所以,便是心中已經很不耐煩了,但聖上面上多也是會表現出一些為這鄭家左軍考慮幾分的樣子。
「朕知道你心疼自己老母和親妹,但趙家死的,可是堂堂一品軍侯!這不是朕一個人能做得了主的。若朕此刻偏袒於你,偏袒你們家,那讓世人怎麼看朕?」
鄭則平依舊跪在地上鬼哭狼嚎,繼續以頭撞地來求面前的這個九五至尊。
「雖說是害了趙侯爺,可臣的妹妹和母親都不是有意毒害的。這是誤殺,是誤殺啊。聖上該知道的,天下人也都該清楚,我妹妹如今膝下無子,在趙侯府能倚靠的,也就是這個趙侯爺,怎麼可能會存了要故意毒殺自己夫君的心思呢?可若是誤殺的話,只要聖上您這邊松一鬆口,那京兆府尹就知道怎麼去辦了。」
聖上一時沒說話,只於案前來回徘徊。突然的,他駐足,轉過來俯視著跪在地上的鄭則平問。
「你覺得此事有無蹊蹺?」
鄭則平一愣,繼而像是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樣問聖上:「聖上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聖上說:「這事未免太巧合了些,一般來講,婦人求偏方求子的事例也不。怎麼人家都沒出事,偏到你們家這裡,就出事了?而且那些藥材,還都是你母親大老遠從滎背到京城來的,這案子太過詭異了些,難道你都沒有懷疑過?」
鄭則平說:「臣懷疑過,不瞞聖上您,臣早飛鴿傳書到滎,查問過此事了。那個賣母親藥材的藥商,也抓到了,他就是個投機取巧賺黑心錢的黑心商販,從他藥鋪中,查獲出不以假充好的藥材。他自己也認罪了,說是為了多賺錢,就常賣些價格並不是那麼昂貴的假藥材,從而賺取差價。也問過他有沒有賣過假藥材給臣的母親,他起初打死不認,後來因經不住打,就認了。」
鄭則平哭著說:「聖上,臣是把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實在沒法子了,這才求到您案前來的。臣母親……臣母親是無心的啊。」
「朕的重點不是這個。」聖上側眸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夾雜一嫌棄的意思,「朕是想告訴你,雖說這個案子如今一切罪證都是對你母親和妹妹不利的,但你可以向京兆府和刑部不斷提出異議來。左右你要的是你母親妹妹不死,那這個案子就一直扯皮下去,只要一日掰扯不清楚,你母親妹妹就一日不能判刑定罪。至於能扯皮到何時,就看你的本事了。」
「聖上的意思是……」鄭則平倒是把這個建議聽進去了,他忽然豁然開朗起來,「臣叩謝聖上隆恩,叩謝聖上隆恩。」
聖上則並不多想見到他似的沖他揮了揮手,讓他趕下去。
鄭則平得了聖上的指示后,一出宮就一反常態的不再求著趙家,以圖要他們對自己母親手下留些。鄭則平出宮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去京兆府,說要翻案,說此案蹊蹺,他母親和妹妹的被人陷害的,要京兆府去順著他這個思路查案。
可憐的京兆府尹,本來以為這件案子算是過去了的。現在見這個鄭將軍一個翻臉一點好臉也不給了,他不免要顧及著鄭家而給他些臉面。
但趙家那邊……
趙家那邊,趙佑楠趙佑樾兄弟二人對此並不意外。甚至二人早就能猜得到,只要這個鄭則平宮去求,聖上必然是會給他指出一條明路來的。
老侯爺一死,如今整個趙氏族親都徹底站在了趙家兄弟這邊。聖上穩定多年的平衡被打破,想來著急些,也是能理解的。
聖上的意思,肯定是希利用一個鄭則平,可以攪得他們趙家不得安寧。又或者說,希他們兄弟二人為此而氣怒,最好能刺激得他們一個衝就過去將鄭則平打死。
若是趙家打死了鄭氏右軍將領,那麼趙家便就是不佔理的一方。這樣一來的話,趙家不但部會再起衝突,而且鄭氏左右兩軍也會矛盾繼續激化,更加會相互牽制。
這才是聖上真正打的如意算盤。
不過對於聖上的心思,趙家兄弟既然猜得,自然不可能會落他的圈套。
「這一招是對付你的。」兄弟二人難得閑一起坐於涼亭上石桌邊品茶時,趙佑樾主對弟弟說了這句。
趙佑楠笑:「那他還是真的不了解我。又或者說,我這些年來的偽裝,算是功。」
這些年來,趙佑楠混不吝的名聲在京城是響噹噹的。逛青樓混賭坊養名……這檔子事就不提了,做得多倒也能得「風流」二字。
但不敬父親,目無長輩,曾多次氣極時與父親手……這些也早淪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和笑料。世人便都以為,趙家二郎是個脾氣衝心中沒有半點算的二世祖。
趙佑楠這些年來半真半假的鬧,倒是真糊弄住了聖上的眼睛。讓他以為,但凡他心中不爽,必然會不顧王法不留面,甚至殺人放火,也毫不猶豫。
趙佑樾狀似在品茶,但卻是手握杯壁思忖,思緒已經走遠了。
他眉心微微蹙了下后,又向一旁弟弟說:「不過,怕你還是得鬧一場,只是別鬧得太過就行。」
趙佑楠也正是這樣想的,他點頭:「我明白。」
既然聖上覺得他是這樣的人,那便就繼續演給他看好了。只是,不會如他所願,真打死鄭則平,鬧出沒必要的麻煩來。
不過趙佑楠也真的是早看這鄭氏右軍的人不爽了,如今趁機打鄭則平一頓,他也能稍稍解點氣。
鄭則平雖也是武將,但和趙佑楠這種常年沙場里滾出來的大將比,他自然就是小巫見大巫了。趙佑楠有心想打他,他是毫無還手之力的。
挨了一頓打的鄭則平又頂著一傷跑進宮去告狀,聖上特意喊了醫來給他看傷,聽說不過只是些皮外傷並不傷及本后,聖上心裡多也還是有些失的。
「你也好意思到朕前來哭著告狀。」聖上臉上的嫌棄之藏都藏不住,只斜睨著鄭則平,「你年紀比他大,軍齡比他多,怎麼就能被他一個晚輩打的手都還不了。」
鄭則平覺得自己很是冤枉:「那小子出了名的手段殘暴心狠手辣,臣可是對他手下留了的,他倒好,是起了殺臣之心的。虧得臣機警,逮準機會就逃了,否則的話,臣這會兒多半是已經死了。」
聖上冷哼一聲,很是不以為意。心想,你這會兒死了倒是好辦。
「你可得了,自己學藝不就是學藝不,還給自己找什麼借口?朕看你是白吃了這些年的飯,你還好意思到朕跟前來哭。便是了趙二郎過來,朕也不會罵他一句。你快回去吧,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鄭則平只能道:「那臣告退。」
鄭則平才走,聖上正在為事沒有按著他設想的方向走而生氣,外面小太監就小跑進來稟告說:「聖上,玉嬪娘娘來了。」
「玉嬪?」聖上倒是有些吃驚。
玉嬪做了他人,被他冊封為嬪妃后,平時幾乎是呆在自己的關雎宮不出來的。偶爾他去宮裡坐坐,也是神不冷不熱的,並不多給他面。
今兒倒是稀奇,竟自己跑到他的勤政殿來了。
男人總是要對自己得不到的人更珍惜一些,所以,聽說是玉嬪來了后,聖上立馬重新收拾了心,更是整了整自己玄龍袍后,這才說:「快讓玉嬪進來。」
玉嬪是衡王的母妃,娘家是衡林氏。娘家在沒落以前,也是木匠世家,甚至自己、兒子衡王,多都會些木工活的。
這些年來,宮裡甚至是京城裡,都流傳什麼木雕風,但其實玉嬪是瞧不上的。真正興趣的,自然是能做出一手好木活的子。
所以今兒來,也是因聽說了趙家二的事跡后,想求聖上準趙二宮讓瞧瞧的。
這位趙二,有聽衡兒提過。之前就知道木工手藝非凡,在年初木工選拔賽中,是以第一的名次考的木林院,機緣巧合之下,也見過做出來的品。
當時只一眼,便喜歡上了。
擁有這樣一雙巧手的一個妙人,聽說不過才雙十之年。這樣的人,若不見一面,不結一回,怕是此生都會留下憾。
所以,便是心中對聖上再有積怨,為了這樣一個人,也能暫時放下一回尊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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