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周彌都似有幾分心神不寧,頻頻自己左手手腕。
小敏覺察到了,酒會結束回酒店的路上,終于忍不住問,怎麼啦,一直重復這作。
周彌回神:“哦……我丟了一條手鏈。”
小敏往周彌手腕上看,那上面現在戴著一條皮質的手環。周彌喜歡將兩條以上不同樣式的手環、手鏈或是手鐲疊戴,也算是發展了的穿風格的一部分。
小敏問:“丟的是哪條?我幫你想想有沒有印象。”
周彌說:“很細的一條金鏈子,我經常戴的……”“哦,你說原本是腳鏈那條?”
周彌點頭。
然而,若非特意留心,旁人很會注意到同事穿戴了什麼,尤其還是飾品這麼不占地方的東西。
小敏沒想出個所以然,“你記得什麼時候丟的嗎?”
周彌搖頭,“昨晚跟你們出門的時候肯定是戴著的,回酒店洗澡才發現不見了。我本沒注意到究竟是什麼時候丟的,可能拍照的時候吧……”
“很重要?”
周彌很淡地笑了笑,“算是件紀念品。”
“那要不明天我陪你去找找。
“算了,多半找不到了。”
小敏見有些低沉,猜想丟的東西有特殊意義,想了想,便指一指自己手腕上的一條銀質手鏈,說:“要不我把我這條送給你,就當是‘紀念紀念品丟了的紀念品’。”
周彌笑了,“這就是,套娃式紀念品?”
然而,搖了搖頭,垂下目,又說:“算了。丟了就丟了吧。”
可能是一種預兆,亦或是提醒。
這近一年凝固的時間里從沒有別人。
知道自己沒有刻意地等待什麼,從小就不信奇跡這種東西。
只是長得幾近于固執。
可是,人和不一樣。
喜歡一首歌,可以一萬次單曲循環;喜歡一種酒,推開全世界的任意一間酒吧,都能點到。
喜歡一個人,卻要愿賭服輸。
真羨慕小時候,輸了,難過一會兒就好了。
現在卻只有漫長的自欺欺人。
想,丟了也好。
該是時候了。
-
隔天,周彌去中古店幫向薇買東西。
這是向薇的習慣,每隔一段時間便要去瞧瞧可有什麼經典的流行重新流通于世。
如今的周彌,已然能夠知哪家奢牌哪一年的大秀推出過哪一個經典的款式,向薇信的能力和審,這事兒就順勢給去做了。
周彌也樂得,買東西的過程整理整理就是一篇推文,兩全其。
逛了一下午,傍晚,周彌眼見天沉,似要下雨,便給負責后勤的同事珊姐打電話,問是否還有空余的車,調遣一部過來接。
珊姐告訴,一會兒就有車空出來,稍等。
這一等,就周彌等到了滂沱大雨。
坐在店面里,守著一堆購袋,直到七點半,司機終于抵達,連連同道歉,說路上大塞車。
黎全法第一的大堵城,毫不稀奇。
周彌上了車,回酒店的路上,也塞得一塌糊涂,不足十公里的路,開足了四十分鐘才到。
在車里睡了一覺,醒來是司機提醒,到地方了。
周彌打個呵欠,往外看一眼,雨幕重重,能見度極低。
拉開車門,下車。
雨勢太大,鉆出車門的一瞬間,便被風裹著暴雨澆了一。
所幸酒店服務周到,穿黑風的侍應生已一步走上前來。
一柄刺繡著酒店logo的黑大傘傾斜而至,將頭頂上空罩得嚴嚴實實。
周彌說聲“Merci(謝謝)”,轉去拿堆在后座上的大大小小的購袋。
就在歸攏了那些袋子的手柄,正一把提出來的時候,驀然意識到什麼,猛地轉頭。
撐傘的男人影孤拔,長風是比夜更要深重的一種,他一半立在傘外,直接淋在雨中,頂上檐廊下老式馬燈投下燈,照得他整個人清絕得過分。
雨水澆在傘面上,噼噼砰砰地響。
車打著有規律的雙跳。
有人推門而出,酒店大堂里傳來約的音樂聲。
這一刻,所有的聲響卻都不存在,包括心跳。
絕對的寂靜,即便在夢里,也是最不真實的一幕。
周彌看見談宴西仿佛是笑了,好像等回頭來看一樣,他幽深的目依然頃刻心悸,他語氣平靜,聲音卻有幾分黯啞,好似也沾染了雨水:“……好久不見。”
周彌從沒在腦海中排練過這一幕,因為預想過絕對不會發生。
是以此刻便像是還沒預習過,就被丟上了期末考試的考場,滿眼的無解題,頭腦轟然,一片空白。
幾乎是機械地轉過去,繼續把那些購袋提出來。
談宴西傾,沒拿傘的那只手,順勢去接手里的東西。
下意識地將東西往后撤了一下,而談宴西手依然舉在原,一種無聲的堅持。
雨實在太大,能瞧見雨水直接地澆在了他后背上。呼吸里盡是帶著微微寒意的一種、又粘黏的氣息。
僵持了幾秒鐘,只得把東西遞給他。
傘面替擋住了雨,一路到了檐廊底下。一位穿黑制服的侍應生走上前,微微鞠躬,接了談宴西收起來的傘,并將大門拉開。
周彌先一步走進去,轉,便去接談宴西手里的東西。
談宴西遞還給了,笑說:“過來出差。沒想到這麼巧。”
大堂里燈火煌煌,溫暖而明亮,不比外頭的一種蕭寒昏暗。
周彌恢復平日的狀態,現在早已被磋磨得萬事不懼,不該這麼不知所措。
于是便也笑了笑說:“是啊。巧。”
談宴西目始終看著,好像無所謂打量或者研判,僅僅只專注于“看著”這件事本,“吃晚飯了嗎?”
“……沒有。”
“我一會兒去餐吧。你可以跟我拼個桌。”他笑說。
周彌目微微低垂,看見他一手抄在口袋里,風正緩緩往下淌水,方才應該實在淋得夠嗆。
其實不知道,去還是不去,才更顯得灑。
只說:“我得先回房間,還有事。”
談宴西點點頭,仿佛不打算勉強。
周彌提著東西回了房間,先把自己摜在床上。
距離發現那鏈子失不足36小時,距離下決心moveon,甚至不足24小時。
這人便以極戲劇化的方式出現。
周彌洗了個澡,也一并清空煩思緒。
吹干頭發,換了一干凈服,白針織搭黑休閑長,穿上一雙最簡單不過的樂福鞋,下樓去。
餐吧這時段依然熱鬧,外頭暴雨如注,室卻燈火融融,有人在吹爵士風格的薩克斯風,這氛圍很是適合小酌一杯。
周彌目逡巡一圈,在靠窗的雙人小桌那兒發現了談宴西的影。
他也換了一服,穿了一件寬松的深灰的薄款,這襯得他很是清貴。
他微微側坐,一條手臂搭在椅背上,正看著窗外,滿屋子的熱鬧仿佛與他無關,他仍有一種似是揮之不去的孤寂。
默默地看了片刻,才朝他走過去。
談宴西也注意到了,一霎便坐直,轉過目,笑看著,“以為你不來了。”
“有事,耽誤了一會兒。”周彌笑著,大方地答道。
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等服務員過來,遞上菜單,接過去,一面翻看,一面不過寒暄口吻地問他:“談總最近在忙什麼?”
余里瞧見,他很是明顯地頓了一下,方說:“沒什麼新鮮的,瞎忙。”
“這回過來出差談業務?”“……嗯。”談宴西看片刻,“別問我,說說你自己。你好像新工作適應得不錯。”
周彌說:“還可以吧。工作怎麼都能做下去。”
“經常出差?”
“待飛機上的時間比在家還多了。”
……
談宴西一直觀察著周彌。
和一年前對比,變化很大,頭發剪短了許多,剛剛過肩,是以更顯得干練。穿風格也更利落,偏中之。氣質變化尤其大,好似把放在再復雜的社環境里,都能之泰然。
如果說,之前跟他在一起那會兒,有時候的淡定,難免會有些強撐的意味,那今天,和他坐在這兒毫無主題地寒暄,他是真瞧不出有一丁點兒的緒波。
――雖是全程帶笑,卻是一種不著痕跡,又真正拒人千里的疏離。
一會兒,兩人點的食和飲料端了上來。
周彌只要了檸檬水,談宴西點了一杯馬提尼。
刀叉偶爾及白瓷盤,細微的清脆聲響,話題就繞著最不涉及核心的外圍范疇,這麼有一茬沒一茬地進行下去。
他們自己都未見得記得自己說過什麼。
就餐完畢,又小坐一會兒,周彌就準備走了。
一起,談宴西也跟著起。
周彌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兩人穿過餐吧,走回大堂,周彌要往電梯方向走,談宴西卻住:“周彌。”
轉頭,談宴西向著通往后方的走廊揚了一下下,“過去走走?”
周彌頓了一下,朝那邊走過去。
談宴西跟在后,腳步聲不遠不近。
長而幽深的一條走廊,高高的天花板,兩側懸掛古典油畫,人走在里面沒有真實。
走到底,推開門,是屋后的花園。
雨勢一點不見小。
門在后關上,周彌站在羅馬石柱頂起的回廊的檐下,撲面而來的風,都攜一陣磅礴的雨意。
片刻,聞到空氣里彌散一煙草的氣息,但沒有回頭去看。
嘈雜雨聲,讓時間流逝的知變得模糊,周彌說不上是過去了多久,聽見后談宴西終于出聲:“我看了你的ins賬號。”
周彌笑了笑,平聲說:“是嗎?我朋友也都看過了。”
“照片拍得很好。”
“謝謝。我們攝影師拍的。”
“我不是在夸你。”
周彌一頓。
片刻,陡然覺察到,那悉的氣息,近得有點過分。
不由回頭,才發現,原是站在一米多外的談宴西,不知什麼時候,已離不過咫尺。
談宴西笑了一聲,“單看照片,以為你過得不錯。現在見面一看,也不過如此。”
周彌張了張口,而談宴西沒給說話的機會,徑直往下說:“彌彌,你既然都離開我了,為什麼不讓自己開心點?”
周彌微微蹙了一下眉,卻還是笑說:“……別這麼我。還有,我覺得開心不開心這種事,自己的才作數。”
談宴西對說的這兩句話都不以為然,“我其實不是沒想過,倘若你找到了能你圓滿的那個人,我未嘗不能做個好人,大大方方祝福你。但這都快一年了,你好像也沒給我這個機會。”他笑了笑,“既然你跟著我也是不開心,不跟我也是不開心,不如,你還是跟著我,至……”
談宴西垂下眼,看著,“……現在的我,你要的,我都能給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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