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怔怔地盯著馬車的天花板發獃，總覺得昨夜的一切只是場夢。

可是夢醒了，為什麼黃嬤嬤並不在車廂里？

就連大小姐的「」也不見了……

猛然坐了起來，毫無的臉更蒼白了。

儘管已經過了一夜，但手掌上彷彿還殘存著綢布和棉花帶來的，甚至還能到兩條生命從有到無的流逝。

春香知道，那不是夢，確確實實殺了人。

黃嬤嬤是夫人的陪嫁，深得信任，在臨安侯府的后宅，算得上是一號人。

別說們這些奴婢，就連二夫人三夫人見了，也得客客氣氣陪個笑臉。

可卻親手悶死了黃嬤嬤，這事兒，若是被夫人知曉，定是要將杖斃的。

不，不管黃嬤嬤是怎麼死的，把大小姐弄沒了，原本就必死無疑。

春香悄悄地掀開車簾的一角，看到了不遠的巍峨城門。

那裏就是京都城，日思夜盼的家。

可此刻，卻毫無一歸家的激，只剩下沉到湖底的絕。

城之後，就猶如進了夫人的五指山，絕無逃的可能。

可若是現在逃了，那的老子娘和小兄弟怎麼辦？

橫豎都是死路。

春香下定決心，「不如就死在這裏好了，那樣，說不定家裏人還能有條活路。」

咬著牙，用盡全所有的力氣，要將頭往車廂的木板上撞。

正在這時，車簾開了。

笑意盈盈地說道，「春香，你醒啦。」

春香渾窒住，半晌才抖著問道，「大……大小姐？」

笑嘻嘻地坐在了春香的對面，「嗯，我看你睡得正香，不願意打擾你，就出去和老胡聊會天。」

頓了頓，「老胡你知道吧？就是車夫大爺。」

春香懵懵地說，「哦。」

確實不知道車夫姓胡。

事實上，按照黃嬤嬤的計劃，車夫的命最多留到向侯爺稟明原委。一個將死之人，沒有必要去記得他的名姓。

的臉仍舊是蒼白的，但的笑容很甜，「春香，我們很快就要到京都城了。」

頓了頓，「那你知道回去之後，該說些什麼嗎？」

春香的子一抖。

「侯爺和夫人派我和黃嬤嬤去宿州老家將大小姐接回京都城，一路上都很順利，沒想到在泉山腳下卻遇到了山匪。山匪擄走了黃嬤嬤。我和大小姐幸運地躲過了一劫。」

說完，小心翼翼抬頭去看的臉。

笑著搖搖頭，「侯爺和夫人派你和黃嬤嬤去宿州老家將大小姐接回京都城，一路上都很順利，沒想到在泉山腳下卻遇到了山匪。」

「山匪想要擄走大小姐，黃嬤嬤拚死相護。「

「所幸遇到了過路的車隊，幫忙驅散了匪徒。」

「你和大小姐被救下，可惜忠勇救主的黃嬤嬤卻被匪徒害死了。」

春香張大了，「啊？」

烏黑的眼眸向，「黃嬤嬤的就在後面的板車上，這麼忠心護主的奴婢，我一定得厚葬才行呢。」

忽然咯咯地笑了，「我這個人最是賞罰分明，春香，等回去了，我也會厚賞你的。」

春香連忙哆哆嗦嗦地跪下，「奴婢不配得大小姐的賞賜。請大小姐給奴婢一個活命的機會，奴婢發誓以後一定對大小姐忠心耿耿，再無二心！」

大小姐大難不死，還反殺了黃嬤嬤，這是連閻王老爺都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

若是想要安生地活命，便只有依從大小姐一條路。

滿意地點了點頭，「配不配得上賞賜，由我說了算。」

拍了拍自己邊的位置，「春香，來，坐下。你給我講講京都城裏的事吧，不論你知道什麼，都給我說說唄！」

到了這種時候，春香自然不敢再有任何瞞。

「大小姐從小養在宿州老家，老夫人去世后，娘三番四次去信請侯爺來將大小姐接回京都城，信件卻都被夫人扣下了。這一回，若不是靖遠侯府的太夫人病危，蕭家忽然想起了世子和您那份指腹為婚的娃娃親，想要完婚沖喜，侯爺怕是都忘了還有您這個兒。」

「蕭世子神俊朗，才華出眾，是京都城裏數一數二的貴公子。蕭家又是皇后的娘家，權勢滔天，這等門第氣派也就只有皇家才比得上了。夫人實在氣不過這份好親事落到大小姐您的頭上，所以派了黃嬤嬤親自去宿州接您。」

「黃嬤嬤知道夫人的心意，一早買通了泉山腳下的土匪，花了重金請他們擄走大小姐。誰知道還不放心，為了萬無一失，竟要先弄死了大小姐再……」

「咱們臨安侯府，雖比不得那些積世大族，但侯爺這些年深得帝寵，也算是京都城裏的後起新貴。為了撐門面，二房三房侯爺都不讓他們搬出去住，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放著大小姐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老家不接回來。」

「我聽那些老嬤嬤私底下說，那是因為現在的夫人和先夫人有隙……侯爺是做大事的人，不管后宅這些零狗碎，所以也就順著夫人的意思了。」

「如今侯府都是夫人當家。大小姐雖然躲過了這一劫，但折損了黃嬤嬤，夫人震怒，您回去以後這日子怕是不好過……回了京都城，雖然夫人要再害您命不容易，但磋磨一個小輩，還不是再簡單不過？」

「宮裏的周嬪去歲誕下了小皇子，那是夫人娘家的堂妹，半年前小皇子的周歲宴上，周嬪晉了貴妃。夫人有周貴妃撐腰，侯爺對也言聽計從。」

「前兩月，三夫人和夫人鬧了點小彆扭，私下請侯爺主持公道。家宴時，侯爺雖然沒說什麼，卻將三老爺求了好久的差事給了二老爺。聽說三老爺回去就給了三夫人一掌，三夫人哭哭鬧鬧地回娘家住了好久三老爺也沒去接，後來三夫人頂不住就自己灰溜溜地回來了。」

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目帶著一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春香不免有些同。

大小姐雖然份尊貴，但打從出了娘胎就沒了母親，唯一疼的祖母也不在了。

親爹不疼後娘不親，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上，只剩下一份指腹為婚的好親事了。

可就連這門親事，夫人也不允許得，並且還狠心地想要了的命。

連忙安起來，「蕭家沖喜婚期應該定得近，大小姐只要能熬到嫁出去，就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靖遠侯府的世子夫人，夫人可得罪不起！」

「春香！」

打斷了春香的話，「現在是哪一年？」

春香怔了怔，「永平三十年啊……」

皺著眉，「你說的靖遠侯是……蕭長庚嗎？那皇后是蕭璃？」

春香連忙捂住了的，「大小姐！皇後娘娘的閨名豈是可以隨便說的？等到了京都城您可千萬別再這樣莽撞了！」

頓了頓，「不過靖遠侯好像還真這個名字。」

蒼白的臉上第一次沒有笑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句，「一朝夢醒，居然已經過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