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屋高大，室奐，一旁有數名琴師奏著樂，只爲掩蓋一種尷尬的聲音，那聲音似哭似笑，伴隨著打雜瓷。

蘇漣漪放眼，定睛一看，略微吃驚。

面前是一中年男子，很瘦，大概三十五歲左右，面容清秀，臉上雖已有了歲月的痕跡，但那一雙眼卻清澈明亮似孩。他不停將邊瓷高高舉起，而後狠狠砸向地面，當那瓷被摔碎，則是手舞足蹈，面容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漣漪第一個反應便是——神病！？

當中年男子邊的瓷被摔沒，便一屁坐在地上扭著，哭喊著，而此後的下人們趕忙搬來新的瓷，放在男子腳邊。

男子見了瓷大喜，繼續興高采烈地摔著。

“歉兒。”歐老先生出聲，應該就是那中年男子，那名爲歉兒的中年男子聽見自己父親的喚，慢慢停下了手中摔瓷的作，呵呵笑著。“爹……爹……呵呵……爹……好玩……給你玩……”說著，便將手中的瓷遞了過來。

歐尚默苦笑，搖了搖頭，“歉兒，你玩吧，只要你高興。”

“呵呵……好。”回答完，中年男子繼續摔瓷，而後發出那麼怪異的笑聲。

漣漪推翻了之前的想法，神病是病人的認識、、意志、作行爲等心理活出現持久、明顯的異常，在病態心理的支配下，有自殺或攻擊、傷害他人的作行爲，換句話說，在發病期，本自己無法控制。

而剛剛歐老天生喚他時，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意識行爲來進行回答，所以，排除神病的可能，就算是有神病癥狀，此時，也不是發病期。

而中年男子的行爲和表還有說話的口氣，卻如同孩，難道是……心智不全？

歐尚默無助地嘆氣，低了頭，垂下了眼。

漣漪也不發一語，站在一旁，眼前這也算是一幕人間悲劇了。

來羣菁會前，便做過“功課”，打聽過歐家族之事，得到的答案是，歐家主歐尚默在三十幾年前突然到神打擊，解散了妾室，退出了商界，若不是因這羣菁會，他從不在商界出現。

無人知曉歐尚默到底是到何種打擊，但此時此刻，蘇漣漪竟有種找到原因之。難道，是因爲這個人嗎？

過了許久，歐尚默才勉強打起了神，道，“漣漪丫頭，這位便是老夫的獨子，歐歉。”

漣漪不知應該回答什麼，便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

歐尚默突然擡起頭，看向蘇漣漪，眼急切，“漣漪，你能將李福安起死回生，可有方法治我兒？”

漣漪已猜到了歐老先生的目的，但有些病能治，有些病卻治不好。

斂了眉，漣漪猶豫地開口，“歐老先生，想必您從前爲令郎尋遍了天下名醫罷，病癥如何，您心中有數，所以……”說不下去了。

歐尚默卻不肯相信，“漣漪，當日李福安已病膏肓，也是天下名醫束手無策，但你卻可以讓他起死回生，爲何不能讓同樣的奇蹟發生在我兒上？”十分激。

漣漪嘆氣，道，“因爲李老爺與令郎的癥狀不同，李老爺的是由風邪病引起的心疾，雖然現在看起來談笑風生，但恐怕一生離不開藥，壽命上，也不會和正常人相同。李老爺之病在心臟，而令郎之病在大腦，所以……”腦病、神經病、神病，需要先進的醫療技和尖端儀，不是隨便用些藥便可治療。

甚至於很多病本不能用臨牀確診，只能靠儀檢測，還有檢、尿檢一系列周檢查，現在這樣的況，連個最簡單的聽診都沒有，真是沒辦法。

歐尚默的雙眼越來越渾濁，漸漸垂下頭去，“難道……難道……難道你連最後的希都不給老夫嗎？就算是欺騙也行，哪怕是帶著希，也不想絕。”

漣漪能理解歐老天生的意思，雖然醫生不應信口開河，但面對這名垂暮的老人，說出那麼決絕的話，也確實殘忍。何況，如今已不是醫生。

想到這，漣漪垂下了眼，“老天生，我能問您一些問題嗎？”

歐尚默屋裡地點了點頭，“問吧。”

“請問，令郎這種狀況，是出生時便如此，還是後天疾病所致？”口吻一轉，沒了平日裡的客氣，此時是嚴肅，權威。

歐尚默愣了下，渾濁的老眼中突然有了亮，連忙擡頭去看蘇漣漪，“出生便如此。”

漣漪點了點頭，先天智障？“請問，歐家族或令郎母親家族向上三代可有此癥？”

“沒有，我兒是第一個。”歐尚默答，其實，他多能猜到原因。

“出生後一直無異樣，還是有過與其他嬰孩不同的反應，例如搐、高燒、多等。”漣漪繼續問。

“無異樣，與正常孩相同，就是無論學步還是學語，都慢了一年。”

漣漪的判斷方法很簡單，若是沒有任何反應，想必是在先天腦部發育畸形等，造了智力低下，而若是有其他反應，便是由另一些疾病諸如癲癇等引起。

但事實就是這麼殘酷，連一抗爭的機會都不留給人們。

漣漪猶豫，是否要善意的謊言？是否要宣稱可以醫治，只不過需要三十年？歐老先生想必是活不過三十年的，這樣，讓他帶著希度過殘生？

歐尚默到底也是經歷風雨的了，看見蘇漣漪的模樣，心中便了然。長嘆一口氣，“漣漪丫頭，是老夫爲難你了。”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淡定。

漣漪慚愧，低了頭去，“老先生，其實……其實……其實……”其實了半天，也沒用勇氣真的下口欺騙。

歐尚默笑了一笑，回頭對老僕說，“我們出去吧。”

老僕答應了，便推著笨重的木質椅轉出了房間，漣漪也跟隨。

兩人出來後，那房屋碩大沉重的木門再次關上，房無論是打砸聲，還是哭笑聲，更或是爲了掩蓋這些聲音的琴聲，都被厚重的門關在了房，房外沒有毫聲音。

漣漪出了屋子，驚覺，恍如隔世。

歐尚默的心平穩了許多，微微轉頭對老僕道，“你下去吧，我與漣漪說幾句話。”

老僕答應了句，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漣漪再也不出那招牌笑容，看著面前蒼老的歐老先生，看著奐的宅院和震撼商界的名聲，再看房那癡傻的男子，猜不到這幾十年裡發生了什麼，但卻能肯定，是一幕悲劇。

“漣漪丫頭，你可想知道，爲什麼三十幾年前，老夫突然宣告退出商界？”歐尚默問。

既然老先生這麼問了，便說明想給講，無論蘇漣漪到底想不想知道，此時也是乖乖地點了點頭，“漣漪願聞其詳。”

歐尚默苦笑，“今日你可見那些意氣風發的商界砥柱？當初老夫年輕時也是如此，有青梅竹馬的妻子，有豔貴的妾室，有家族所帶來的名，更是有大把財富。當時老夫在商界也算奇才，本以爲老天待我不薄，但……”

那一個“但”字，便是轉折點。

漣漪靜心聆聽。

“但，問題就出在那些妾室上。就如你所見，老夫今年七十有八，獨子卻三十有七，意思便是，這是老來子。四十多歲還未得子，老夫十分急切，知道後院人們的紛爭，卻不知人的爭奪較之男人的爭奪更甚，不是老夫不行，也不是妻妾們不行，而是們互相算計暗害，害了彼此罷了，可惜了，我的如兒。”說到這，聲音更是悲傷。

漣漪斂眉，如兒，這麼親暱的稱呼，想來是歐老先生最心的子，難道是……？

“如兒，正是老夫的正妻，與老夫兩小無猜長大，出自書香門第，與世無爭，本以爲娶讓福，卻沒想到將拉這後院火坑。因爲如兒的子純良，沒被這些人暗害，後來，老夫過了不之年，如兒終於爲老夫誕下子嗣，就是歉兒，卻……呵呵。”

歐老先生突然笑了，是苦的笑，更是自嘲的笑。“後來才知，如兒之前有過三次孕，都被害流產，而這一次是千方百計才保了下來，卻不想，在又孕之時，就被人下了毒，歉兒便了如今的模樣。”

漣漪猛然驚悟，是水銀和鉛！那些妾室定然想方設法將這些質混了歐夫人的飲食或隨之中，爲的便是讓夫人流產，但孩子保住了，卻阻礙了智商發育。

原來如此！

漣漪後背驚出了一汗。

歐老先生的笑聲更大，“老夫是不是天下最可笑之人？自以爲自己聰明絕頂、獨當一面，行走於天下之時，家發生之事卻從未耳聞。從未想到，將最之人拉火坑，最後……”

漣漪垂下眉眼，能想象到名爲“如兒”的子，可憐人。

“其實，如兒也變了，被這後院人們的爭鬥迫，爲了活下去，也變了，歉兒四歲發現異常時，如兒終於經不了這幾十年的打擊，懸樑自盡，而這時，我才真正意識到我的過錯，但爲時已晚了。”

漣漪心中輕輕嘆氣，男人呵，是個矛盾，有時最強、有時最弱，有時明超羣、有時天真至極，而將強弱、明天真融爲一的，便是男人。

歐夫人實在是可憐到讓人心疼，嫁給瞭如意郎君，卻被迫與衆人分。夫君忙於經商，便不得不著自己應付這些如狼似虎的子，最後深打擊，對這世間沒了留，自盡。

“後來之事，便是大家所見之事，老夫解散了妾室，給們足夠的錢財，而後金盆洗手，再不踏商界，只想守著歉兒和……年時的好回憶，了此殘生。舉辦羣菁會，是歐家的傳統，延續了幾百年，老夫即便是退了商界，也不能破了祖訓。”

漣漪點了點頭，歐老先生就算不是家破人亡，幾乎也是破了一半了。

最的子自盡了，老來獨子又……

漣漪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會安人，便就這麼直愣愣站著，做一個好的傾聽者。

“想來想去，這一切，都是老夫釀的，若當時娶如兒進門不因那些虛榮和納那麼多妾，多將時間放在家中，關如兒，也許今日不會如此，所以，老夫不怨任何人，一切都是老夫自作自。”歐尚默的聲音越來越緩，這自責，想來已幾十年。

漣漪心中也是肯定，歐夫人可憐，但歐老先生卻毫不值得可憐，如果他有自己的主張，不納妾，好好保護人，這悲劇就不會發生。

“好了，老夫累了，”歐尚默微微回頭，“來人，送漣漪去前院。”

丫鬟快步走了過來，爲漣漪施了禮，爲其引路。

“漣漪丫頭，你是個聰明的姑娘，聽了老夫的故事，不知道你可有所悟？定要記得，珍惜生活，去吧。”

漣漪哭笑不得，悟不悟有什麼用？只是名子，“多謝老先生教導，老先生請保重，漣漪告辭。”

說完，便隨著丫鬟去了前院。

其實歐老先生的話可謂是警示名言，可惜，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是聽不懂的，這現代人即便是不聽，也知曉其中道理。

這一晃，已是下午，夕西下，賓客們紛紛告辭離開，還是那樣，華車眷，但看在蘇漣漪的眼中，卻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多好，能想象到，不知道多幕如歐家的家庭悲劇，正悄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