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97
一個突如其來的風雨夜,驪國易主了。
李家宮弒君,李國公率軍包圍皇宮,二殿下領兵救駕,雖終是晚了一步,但好在剿滅了李氏一黨,救闔宮于水火之中。
十一月廿七,喪鐘敲響之際,坤寧宮發出一聲哀嚎,祥月瞧見倚在貴妃榻上了無生氣的子,重重跪下哭喊道:“娘娘,娘娘!”
李氏一族的宮謀逆是板上釘釘之事,趙淮旻為李皇后之子是不了干系,幾乎是喪鐘敲響的同時,皇子府被許馳琰的人團團圍住。
許馳琰拱手作揖道:“四殿下,微臣奉命護送殿下前往宗人府。”
趙淮旻深深凝他一眼,一言不發踏出府門。
先帝駕崩,接踵而來的就是喪儀。宮中無后,此事多由五皇子之母賢妃來主持。
十一月廿八,賢妃詔三公典喪事。百皆白單,白幘不冠。1
城門宮門閉。近臣中黃門持兵,虎賁、羽林、郎中蜀皆嚴宿衛,宮府各警,北軍五校繞宮屯兵,黃門令、尚書、史、謁者晝夜行陳。2
太和殿前,百慟哭。乾清宮中,妃嬪、公主、皇子日夜哀哭。
如此三日后,喪儀過,便迎來迎新帝登基的大事。
宣武帝駕崩突然,一未立儲君,二未留旨,眼下驪國除去二皇子趙淮瑨外,還有五皇子趙淮安,七皇子趙淮平,八皇子趙淮誠,但這五皇子志在玩樂,無帝王之質,七皇子弱多病難堪大任,八皇子更不必說了,還是個娃娃呢。
而就憑趙淮瑨乃先皇后嫡子,又有肅清佞之功,自是順理章地被推上皇位。
秉著國不可一日無君的原則,欽天監就近擇了吉日。
十二月初八,新皇登基,改年號康貞,稱之寧熙帝,大赦天下。
而趙淮瑨登基第一日,便翻了役都的舊案。當初一口咬定賀忱謊報軍的韓余被陸九霄親自押進太和殿。沒了李家庇佑,韓余便什麼都招了。
賀小將軍的軍報乃字字實,只還未送到京都便被李國公的人扣了,輾轉由圣上的軍報,已是被人掉了包的。
韓余只是個為李家做事的小嘍啰,他說的便是他所知的全部實。至于宣武帝在幕后扮演什麼角,除了寥寥幾人,無人再知曉。而此事有損天家面,趙淮瑨便順水推舟,將所有臟水潑向李家,治了李家一個通敵之罪。
謀逆加通敵,十二月初十,李家滿門抄斬。
一時間,樹倒猢猻散,那些個依附李家生存的螻蟻,不得不夾尾做人。
兵部侍郎卞威利用職務之便與李家共謀,一人死罪,滿門流放。而這新上任的侍郎,便是這五年無甚存在的賀都督,賀凜。
新帝歸還兵權于賀家,另設九門提督,命賀將軍賀祿鳴兼管。
另追封賀忱為一品天策上將,驪國三朝以來獨一份的殊榮。
沉寂多年的京都賀家,仿若一夜之間煥然一新,又回到五六年前戰功赫赫時的盛況。
太和殿的城樓上,趙淮瑨負手立于前,他緩緩舒出一口氣。冷風瑟瑟,打小看顧他的太監隨公公給他添了件大氅,“圣上,天冷,小心凍壞了。”
趙淮瑨“嗯”了聲,向巍巍宮門。
此時塵埃落定,但回不來的終究是回不來了。
他想起七年前他對賀忱說過一句話。他道:“你們賀家永遠效忠我父皇,你也效忠我父皇。”
賀忱道:“我們賀家永遠效忠明君。他日你若是明君,我也效忠你。”
“你說的,若他日我儲君,登上皇位,你要輔佐我。欸,我想想給你封個什麼好……”
賀忱笑出了聲。
思此,趙淮瑨蕭索地彎了彎角,“隨安,拿壺酒來。”
隨公公微愣,忙遣人送了壺酒過來。
趙淮瑨提壺,對著側的位置灑了半壺酒。
他心道,趙淮瑨,你要對得起他,要對得起他那夜對你說的珍重。
“欸,圣上,酒灑了。”一旁的小太監不知事,懵懵提醒道。
隨公公拍了拍他的腦門,給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酒啊,是祭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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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三,京都又飄起了細雪,落地堆積厚厚一層,布滿了來來往往的腳印。
乾清宮中,陸九霄座椅扶手邊搭著件灰褐大氅,他百無聊賴地了小幾上的小件,皺著眉頭瞥了眼批奏折的趙淮瑨,候了約莫半柱香,終于還是忍不住道:“圣上究竟是有事沒事?”
聽聽這口吻,“圣上”二字也沒讓他喊出半分恭敬來。
趙淮瑨失笑擱下狼毫,起過來坐下道:“陸家如今是爵位職兵權皆有,此次只能再給你添個無甚實用的頭銜,怎麼樣,要不要趁機討點別的?”
他口中無甚實用的便是云麾將軍一銜,這對鐘鳴鼎食的侯府陸家來說,無異于是錦上添花。
陸九霄眉梢微微抬了下,這種天降的好他自是不會拒絕,是以便認真思忖了起來。
趙淮瑨提醒他道:“比如賜婚什麼的。”
這陸世子與賀家的淵源,趙淮瑨也都知曉了個大概,實則他若是真下旨賜了婚,依賀凜那恨不得磨死陸九霄的子恐怕要不悅,但吧……
眼前這個好說也是親弟弟,賀凜的白眼他還是能住的。
然,陸九霄輕輕瞥了他一眼,“多謝圣上好意,但這還是免了。”
他輕咳一聲道:“您多在朝中夸我兩句就。”
趙淮瑨一頓,驀地低頭笑起來,“怎麼,這是岳父難攻,還是岳母難攻?”
陸九霄不言,自是岳母。
自古以來,人最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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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來,陸賀兩家所的含平巷門庭若市,笑語喧嘩,熱鬧得仿若集市一般,別家瞧著只有羨慕的分。
長子的沉冤得雪讓岑氏的子骨一夜間忽然爽利不,整個人瞧著容煥發,笑意滿面。
是以,素來冷清的賀家借著此次名頭,在京郊馬場辦了場蹴鞠宴。
赴宴的無非是王孫公子、深宅夫人和芳華姑娘們。
眼下最忙的不過就是岑氏了,膝下一兒一皆未定下親事,難免遭人覬覦。
陸九霄與孟景恒、唐勉坐于下手第二排的觀賽席上,孟景恒偏了偏頭道:“喏,賀夫人周遭的幾個夫人,有一半都是奔著賀姑娘去的。”
陸九霄順著往那一瞧,就見自家那小姑娘正被不知哪家的夫人拉著小手。
他眉頭蹙了一瞬。
然,不僅是他,不遠袁氏亦是蹙了蹙眉頭。
不幾時,袁氏起去到主座席旁。
大理寺卿家的任夫人倏地道:“陸夫人,這世子如今快二十有二了吧,可相看中了哪家姑娘?”
話落,幾個夫人便都豎起耳朵聽。
袁氏笑笑,“他啊有中意的人了,好人家的姑娘,我也很是歡喜,等著挑個黃道吉日提親呢。”
眾人紛紛提前道喜。
不得不承認,袁氏這話讓岑氏也很是歡心,笑著瞠了一眼,那意思似是在說——
替你家那混小子說話。
又話了幾句家常,待諸位夫人皆回到自個兒的席位上賞蹴鞠賽時,袁氏輕咳一聲,吩咐人道:“世子不是給賀夫人備了禮嗎?去把世子來。”
聞言,沈時葶背脊下意識直,余瞥見一襲深藍袍的人影走近。
陸九霄遞上一個木匣子,“賀伯母,聽阿葶說您近日子略有好轉,這山參藥效溫和,倒也不至太沖。”
聽聽這話,字里行間都著親昵。
沈時葶攥了攥絹帕,耳尖都繃了。
岑氏余瞥了眼自家,又看了看陸九霄,抿了口茶,頷首道:“你有心了。”
狀似無意地對袁氏笑說:“我這兒命途多舛,過得實在辛苦,回府沒幾日,我這還沒疼夠呢,你說這些日子那些婆上門,我一想要將嫁出去,怎麼都不舍得。”
袁氏從善如流地笑著接話,“人之常,阿葶……也才十六歲大,倒是不必太急。”
沈時葶低頭去喝杯盞里的梅子茶,避開了陸九霄看過來的目。
“我也是如此想的。”岑氏嘆了聲氣,“這子,我還怕了欺負了氣。”
袁氏頓了一下,聲音都比方才低了幾分,頗有些哀怨地昵了陸九霄一眼,訕訕一笑道:“我瞧你是多慮了,阿葶如此招人疼,誰瞎了心肝去惹?”
陸九霄:“………”
岑氏頷首,“這做母親的不就盼著兒過得好嗎,我啊不奢求嫁個甚高門大戶,就盼未來夫婿的脾氣子是個溫和能容人的,世子說是不是?”
陸九霄一頓,著頭皮稱是。
岑氏與袁氏你一句我一句打太極似的,且這你來我往中時不時便要在陸世子心上扎上一針。說來說去,岑氏就兩個意思。
姑娘還小,不著急嫁。
就算嫁,那人也得是個溫和會人的。
陸九霄人都麻了,飲下第三杯茶。
倏地,垂在膝頭的手被了,他眼尾一跳,掀眸看。
小姑娘手在桌下了他的食指,似有安的意思。
陸九霄角微翹,反手握住的手,在手心摁了兩下。
那頭馬場上,兩邊打得如火如荼,得分已拉開距離,岑氏與袁氏說累了,飲茶潤了潤嗓子,暫作停歇,紛紛將目放在蹴鞠賽上。
陸九霄了下小姑娘的虎口,與岑氏道了句便離開主座席。
但他沒回到賓客席上,而是拐了道彎,往后頭的亭子走去。
沈時葶又坐了半刻鐘,小聲道:“阿娘,有些熱,我去換裳。”
岑氏應了聲。
沈時葶這才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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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引用自《后漢書》
陸夫人:但凡兒子爭點氣,我也不用這麼難
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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