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裡下來的男子約莫二十五六，一張略有些長的蒼白的有些病態的臉上，除了上位者的威嚴，一雙眼睛外，眼底卻佈滿了鷙與戾氣。

被他掃上一眼，尋常人都會下意識的低下頭去。

“殿下，當心臺階。”唐遇微微低著頭，神恭敬的爲他引路。

男子拿眼淡淡掃過唐遇秀絕倫的側臉，單薄的幾近刻薄的薄脣微微一勾，似笑非笑的將手搭在唐遇的手腕上，“唐遇啊，讓你陪孤出來走一趟，你心裡怕是不樂意的吧。”

“殿下說笑了。”唐遇不卑不的回答道：“能陪殿下出來，是唐遇的榮幸。”

“哈哈。”男子哈哈大笑兩聲，看唐遇的眼神便有一種“識時務爲俊傑”的滿意，“進去吧，今日你若有看得上眼的，儘管與孤提，便當是孤給你驚賠禮了。”

“殿下太客氣了。”唐遇寵若驚般的擡起眼來，“殿下不治罪已是萬幸。”

“認真論起來，卻也不是你的錯，你也不過是奉命追查罷了。”男子擺擺手，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況如今，你我之間誤會已除，還談什麼治罪不治罪的？好了，今日咱們不談那些惱人的凡塵俗世。既是爲墨寶而來，總要買到中意的，纔不算白跑一趟，且進去吧，免得人將好東西都搶走了。”

他自覺幽默的這般說著，唐遇便也很給面子的笑了起來。

一旁的侍上前來，低聲詢問道：“太子殿下，是否要清場？”

太子那雙略有些細長的眼睛落在唐遇上，微笑道：“唐世子手極好，有他陪著孤，孤必定安全無虞。不必清場了，你們也不要如臨大敵的樣子，讓人一眼就看出不對勁來，毀了孤今次的微服出巡，看孤怎麼收拾你們。”

那侍慌忙躬道：“是，太子殿下。”

話雖這樣說，隨著太子與唐遇進了墨寶閣，那侍抹了抹額上的汗珠，手一招，便有帶刀侍衛跑上前來，“把這墨寶閣前前後後都給咱家看牢了，從這刻起，一隻蒼蠅都不許飛進去！”

墨寶閣分上下兩層，乃是京城最大的書畫鋪子，說是已經傳了百年之久，又有堅決不賣贗品假貨的口碑，因此一般文人客以及好書畫又有錢的人，都來這裡淘騰好東西。

逗留在一樓的客人，多是書畫好者卻囊中不太富裕的人，有份又有錢的，自然被迎到了二樓雅緻舒服的包廂裡。

像唐遇這樣除了坑蒙拐騙不沾，吃喝嫖賭樣樣不落下的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這京城裡頭做生意的，就沒有幾個不認得他。更何況，他還有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俊臉。

雖然掌櫃的看見這紈絝唐世子居然出現在墨寶閣很是驚訝，但還是堆滿了笑恭敬地迎上來：“世子爺，這位公子，樓上請。”

唐遇見太子點了頭，方纔對那掌櫃說道：“帶路吧。”

“何以那掌櫃見了唐世子竟如此吃驚的模樣？”太子似玩笑般詢問道。

唐遇落在他後一步半的距離，聞言苦笑一聲：“唐遇在京城裡的名聲，想來您也有所耳聞。這京城上下，怕還真沒幾個不認得唐遇的。”

“真有這樣大的名氣？”太子挑挑眉。

“吃喝嫖賭、不學無的名氣。”唐遇也不遮掩，只含笑的面上似帶了一苦意。

太子瞧得清楚，眸微閃道：“這可跟孤現在認識的唐世子一點也不相符。”

“人總要長大。”唐遇輕聲嘆道：“殿下就當唐遇是幡然醒悟了吧。”

“長大懂事了就好。”太子拍拍唐遇的肩頭，笑微微的道：“如今你知事了，宣王爺也省心多了吧。”

唐遇漆黑的眼底似有幽一閃而過：“父王麼，他只說狗改不了吃屎！這些年他對我已是失之極，想來再怎樣的變化，他也只當我一時心來，總有一日又會故伎重演，因而他對我並不抱任何希。”

“孤也聽說過。”太子一邊爬樓梯一邊隨口道：“宣王爺似有意要請旨，請封你二叔的兒子唐子言爲宣王世子，不過這道奏摺被父皇了下來。”

他說著，角的笑便有些意味深長了，“還是你上回在靈泉寺裡立了大功，父皇纔將那摺子了下去，說起來，也是你時運好。”

“誤打誤撞能救下福王殿下，唐遇不敢居功。”唐遇微微低下頭去。

他一低頭，就瞧見大廳裡頭那道悉的影，因太過驚訝，臉上便帶了出來。

“嗯？”他臉上的訝自然沒能逃過太子的眼睛，太子順著他的視線瞧過去，一眼看見兩個著桃夏裳的年輕姑娘正並頭看著手裡的字畫，似在認真的品評著。因兩人都帶了帷帽，只能約約瞧見個廓，不過就這點廓，也讓太子生了興致，“怎麼，唐世子認得那兩位姑娘？”

唐遇一看太子那興致的打量目正肆無忌憚的落在明珠上，眉心便是重重一跳，他微吸一口氣，方纔若無其事的回道：“是，那兩位姑娘，其中一位正是當初在靈泉寺裡救下福王殿下的顧四姑娘。”

太子臉上的興味立時去了一半，微皺起眉頭，“哪個是顧四？”

“右邊個子稍高的那個。”唐遇拿手指向顧清月，臉不紅心不跳的繼續說道：“聽說當日曾隨母親前去給太子妃請過安。”

太子的眉心皺的更了些，他定定看著顧清月，眼中鷙漸盛，“你說，當日的事有無可能知道些什麼？”

“唐遇不知。”唐遇平靜作答，“只是殿下，的外祖父，乃是曲相。”

“曲相對父皇那可是忠心不二的。”太子擡起蒼白的手指著下，眼中的銳利而危險，他沉了一會，臉沉的開口道：“先給孤查查，那顧四到底知道多。”

“是，殿下。”唐遇躬應了，再擡起頭時，太子已經收回目，擡腳重又上樓了，只是這回他的腳步沒有先前那般輕鬆閒適，像是多了什麼心事一般顯得有些沉重起來。

唐遇不聲的鬆了口氣，往明珠二人所在的方向又投去一瞥，卻正好與明珠看過來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他微微一怔，朝著明珠輕輕點了點頭，便轉頭跟上了太子。

……

明珠沒想到出來逛個街也能遇到唐遇。

方纔被人注視的覺太過強烈，那樣肆無忌憚的打量目令人十分不悅，明珠暗自納悶，們都戴著帷帽，還有什麼好看的？

幸好那令人如坐鍼氈的覺很快就沒有了，明珠這才擡起眼，裝作不經意的四下打量，沒期然就看見了唐遇。

他臉還那樣蒼白，上的傷定然還沒好完，這就敢出門了？不過他好像不是一個人出來的，明珠只看了一眼前頭那個形稍有些瘦削的青年男子就收回了視線，見唐遇對點頭，正想也點頭示意一下，人就已經轉頭走了。

明珠撇撇，胳膊上被人輕輕一拉：“珠姐兒，怎麼心不在焉的？”

“沒什麼。”明珠隨口敷衍道，又去看那副郭老先生的字畫，“四姐姐覺得這畫可好？”

“這耄耋圖活潑逗趣，你瞧這貓兒盯著蝴蝶看的眼神，郭老先生畫的十分傳神，祖母定會喜歡的。”說罷，還生的拍了記明珠的馬屁，“珠姐兒眼實在很好。”

明珠笑笑不語，轉頭問跑堂娘子這幅畫的價格。

“姑娘真是好眼，郭老先生的字畫喜的人非常多，這幅也是才掛出來的，前頭有個書生來看了好幾次了，只是沒銀子纔沒能買走。若得知這畫賣了出去，不知要難過什麼模樣了。”跑堂娘子一張十分伶俐，一邊笑的告訴明珠這畫有多人喜歡，一邊開價道：“姑娘，這畫只需八百兩銀子。我這就給您裝起來？”

一看明珠二人上的穿戴，就知不是尋常姑娘家，原本是要邀們上二樓包廂慢慢看的，誰知這年紀小些的姑娘卻道不必了，大廳呆著就很好。兩人非富即貴，想來區區八百兩本不在話下。

明珠還沒開口，顧清月就皺起眉頭不悅道：“哪裡就要八百兩那麼多？你騙誰呢，以爲咱們兩個年紀小就獅子大開口是吧？珠姐兒，這畫本值不了這麼多，尋常一副耄耋圖不過十兩八兩的，頂天也就一百兩，這畫便是頂著郭老先生的名頭，也值不了這個價！”

八百兩啊！可以做多新打多時興的首飾了！這要命的敗家子竟要拿八百兩來買一副不能吃不能喝還不能時常帶出去顯擺的破畫，簡直是糟蹋銀子！

而且這些銀子，原本都該是的纔對！

早將許家財產當做自家的顧清月想到明珠拿著的銀子來揮霍，臉更難看了，一把拉了明珠的手，“珠姐兒，走吧，這畫咱們不買了。”

明珠卻站著沒，漫不經心的笑道：“四姐姐不也說這畫很好，外祖母會喜歡？只要外祖母喜歡，區區八百兩算得了什麼——麻煩給我裝起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