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怎麽了?”
竹宴端著碗站在廊下,將一整碗湯圓迅速灌肚子裏後,一抬頭發現素嬈盯著碗出神,不由得問道。
小南也抬頭看。
素嬈思緒中斷,移開眼,向那廊下的燈籠,語氣渺然:“在想時間過得真快,已經上元節了。”
“誰說不是呢。”
竹宴晃著碗,揚眉笑道:“咱們沒趕上年節的熱鬧,還好沒錯過上元燈會,每年這時候盛京城都是人滿為患,明燈三千……站在城牆上,能看到星與燈火織,絢爛璀璨的盛景。”
“還有天街兩側,各種雜耍花火,燈謎樓宴,讓人眼花繚,應接不暇。”
“姑娘真應該去看看。”
“是要去的。”
素嬈垂眸笑了笑,“不過在這之前,我還得去做一件事。”
很容易找到了竹宴說的那個地方。
墳塋前一道黑影負手而立,背對著,姿威嚴拔,如鬆柏般堅毅,隻出聲,卻沒有回頭。
越走越是荒涼偏僻。
遲遲未。
一路上山,路途不平。
“姑娘,馬車等在外麵。”
“你既然回京,今日又是上元夜,定會前來祭拜你阿娘,咳咳……”
素嬈眉峰微挑,“無功不祿……”
男人凝著沉默很久,久到素嬈臉上的笑意都快要掛不住,他了下。
“什麽?”
素嬈輕嗤一聲,停下手中的作,緩緩起,轉直對上那人,語氣似嘲似諷,“閣下有何道理來教訓我?”
“拿著吧。”
眸了。
“姑娘,沿著這條小路上去,不出百米,就是素夫人的墳塋。”
待素嬈下車,竹宴將事先準備好的蠟燭和紙錢遞給,問道:“可要屬下隨行?”
恍若未覺,一個接一個吞下,吃完後讓人收了碗筷,日西斜,院中的樹影不住隨之移,最終黯淡在漫天霞裏。
素嬈掏出帕子,仔細的去那石碑上的灰塵,隨意道:“當年素謝兩家決裂,阿爹帶我離京,便是與謝氏劃清了界限。”
素嬈問完,那人氣息凝滯一瞬,不答反問:“為什麽不回謝府落腳?”
素嬈微怔了會,緩步往前去,語氣波瀾不驚,“你知道我要來?”
男人語氣冷沉,“阿嬈,當著你娘的麵兒,你說這些話,是想誅心嗎?”
竹宴回來了。
“不用了。”
說著,男人捂輕咳了兩聲,咳得子劇,素嬈雖不擅醫道,卻也聽得出他似乎不太好。
“你既不想認謝家,這東西也該歸原主,要怎麽置,隨便你。”
馬車磕磕絆絆的走著,不知走了多久,涼風卷起車簾,吹了素嬈的鬢發,同一時間,車子停了下來。
上車後,馬車一路出城。
“我娘若知道骨未寒之際,夫君和便被趕出京都,難道就不誅心之痛嗎?”
“為什麽要去?”
“那你今夜又為何來此?”
夜尚未完全沉下來,街上已然是人山人海,沸聲如,各種攤子都撲了開來,路過海樓時,夥計還踩著梯子在掛燈簾。
隨後從袖中緩緩取出個東西。
男人打斷的話,寒風刮過,忍不住又咳了兩聲,才慢悠悠的說道:“你該知道你和言家那小子有樁婚約的事,這是當年兩家老爺子換的信。”
小南敏銳的察覺出的緒似是有些反常,大概意識到了什麽,乖巧的應下。
素嬈著他蹙的眉峰,不得不承認坊間說的那句‘謝氏出人’很有依據,眼前這人哪怕上了年歲,不複年英姿發,卻有種歲月沉澱之下的儒雅文氣。
“這本該就是你的東西。”
“我姓素,沒道理再謝氏的大門。”
男人沉默良久,方才開口問道。
似一壇老酒,溫醇綿厚,滋味悠長。
這味道,順著舌尖彌漫開來,甜的有些發苦。
“照顧好他,別讓他走遠。”
對這個結果素嬈毫不意外,拿起湯匙舀了勺湯圓,一口咬下,香甜糯。
竹宴走後,小南依舊迷的看著素嬈,素嬈不笑了笑,“姐姐晚些時候要出門一趟,你要一起去嗎?”
小南不假思索的點頭。
山風冷,還帶著春日未來得及散盡的寒意,卷起的袂,素嬈沒走兩步,腳步驀地頓住。
素嬈聞言起,小南立馬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走到側抓著的袖子。
“閣下乘夜而來,專門在這兒等我,還是別有他心?”
竹宴見招手,好奇的湊了過來,兩人耳語一陣後,竹宴麵稍凝,“姑娘放心,我這就著人去辦。”
“等我做什麽?”
“你來了。”
笑,無害又無辜:“有所期盼之人才會恨,我有什麽好恨的,閣下言重了。”
卻始終沒有回頭去看那人的相貌,男人的話音從背後傳來,“此番是來看看故人,也是為了等你。”
天邊的霞和暗照映著沿途的山林,偶有鳥之聲傳來。
素嬈接過東西,看向小南道:“姐姐要去祭拜,你在這兒等會,我很快回來,然後帶你回城去看燈會。”
素嬈叮囑了竹宴一句,便轉緩步朝著那條小路走去,天將黑未黑,這種路對於習武之人而言,並沒有什麽危險。
轉過去。
大步朝外走,袂帶起了陣陣疾風,聲音緩緩飄來,“也許你的選擇是對的,形同陌路,對你,對謝家,都好。”
“嗯。”
素嬈走到墓碑前,蹲下,緩緩抬手描摹著那石碑上刻著的‘妻謝嬋之墓’六字,石頭的冰涼過直骨髓。
說罷,他不由分說的將玉佩塞到素嬈的手中。
從喧囂中穿過,出了城門,便進了另一個世界,安靜沉寂,好似將先前的一切都與之隔絕開來。
“你恨謝家?”
素嬈手中攥著那玉佩,上麵還殘留著他的溫。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逐漸染上墨的黑夜裏,周遭樹枝姿態詭譎,墳塋風起,涼意人。
靜立許久,心中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
和謝家的人在這兒相遇是意料之外的事,比想象中來得更早,也更坦誠。
這般想著,轉向石碑,喃喃自語道:“阿娘,你會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