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接他的傘,開口道:「顧大人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我在此,還有未盡之事。」
在他家,有什麼未盡之事?顧亭遠垂眸,緩緩收回傘,問道:「不知是何事?竟讓張將軍委在此鄙陋之。」
張瑾若燦爛一笑:「大人既回到家,想必就要開飯了。我等阿姐給我送飯。」
顧亭遠淡淡看他一眼,說道:「既如此,張將軍請隨意。」
轉走了。
張瑾若有些意外,在他後出聲道:「顧兄是默許我求娶阿姐了?」
顧亭遠停下腳步,回。
清雋的臉龐被雨水打上氣,使他看上去有種迫人的寒氣。
「我敬你乃威遠將軍,皇上信重,才信你人品。你若真心實意求娶家姐,我自不阻攔。」
張瑾若聽罷,頓時收起不正經之,肅容拱手道:「顧兄信任,瑾若不敢辜負!」
沒做聲,顧亭遠收回視線,踱步離去。
雨聲敲響迴廊,他面龐被水氣籠住,有幾分朦朧,眼神遙遠。
前世,姐姐去世后,他心中自責、愧疚,後悔不已,讀不進書,整個人彷徨又茫然。
是寶音,照亮了他的人生,把他從不見天日的霾中拉出來。
他能理解張瑾若。就如寶音救了他的命,姐姐也救了張瑾若。那種不顧一切,想要握住亮,想要躋鮮活人生的,他再明白不過。
前提是張瑾若說了實話,他的確對姐姐一片真心,沒有其他圖謀。
回到院。
「阿遠回來了。」顧舒容開口道,視線往他後瞥去,「張將軍回去了嗎?」
如果顧亭遠不曾見到張瑾若,他此刻就該說道:「張將軍?他來家裡了?」
「沒有。」顧亭遠如實道。
顧舒容皺眉,看上去有些生氣:「這人!」
看向顧亭遠手裡,一手:「給我吧。」
張瑾若在門房等著,他上的裳已經幹了,下午阿姐還讓僕人給他端來一大碗薑湯,現在上乾爽又暖和。
他心不錯。
「阿姐!」見到悉的影出現在視野中,他心更好了,立刻站起來,沖前方揮手。
顧舒容綳著臉,走近他,把手裡的傘直直杵過去:「你快走吧!」
張瑾若愕然,隨即做出委屈模樣:「阿姐,你好狠心。」
他看向外頭,昏黑的一片,說道:「天又黑又冷,路又又,你讓我著肚子回家。」
顧舒容瞠目結舌,怎麼還倒打一耙?
「天亮時你不讓我走,天黑了你趕我走。」張瑾若還在委屈控訴。
顧舒容氣笑了,說道:「我讓人送你,行吧?」
大不了去跟鄰居借馬車,好生送他回家!這尊大神,以後是不敢招惹了。
「倒也不必如此麻煩。」張瑾若展一笑,「阿姐給我碗飯吃就是。待我吃飽,有力氣了,就敢走夜路,也不怕路了。」
顧舒容頓時很沒好氣。說來說去,就是想蹭飯。
不由得重新打量他,以一種全新的眼。這人,白瞎了一副好皮囊,怎的如此厚無恥。
從前真是沒看出來。
「我去看看,有沒有剩飯。」綳著臉,轉回去。
他畢竟是將軍,自然不能像他說的,只給他一碗飯吃,得客客氣氣將他請上桌。顧舒容要回去,問一問阿遠和寶音的意思。
張瑾若拔腳跟上:「我跟阿姐過去,等下有飯就吃,沒有飯也不必阿姐再特意跑一趟了。」
顧舒容頓時腳步一滯,回頭看著嬉皮笑臉的青年。這人,怎麼像牛皮
糖一樣,纏上了?
偏又沒法。白天是將人帶進來,當時真是昏了頭。
院,飯菜已經擺上。
寶蛋兒已經了,陳寶音為挽好袖子,照顧先吃著,跟顧亭遠說話:「你猜猜看,姐姐能把那人送走嗎?」
顧亭遠給兒夾菜,回答道:「一半一半。」
陳寶音笑道:「我猜姐姐送不走。」轉過頭,問蘭蘭,「你覺得呢?」
蘭蘭想也不想就答:「送不走的!」
「哦?」的口吻太篤定了,顧亭遠便問:「何出此言?」
蘭蘭口舌伶俐地道:「男人要討老婆,臉皮薄怎麼?」
雖然小,但早慧。大人的許多事,都知道。
陳寶音便笑起來:「好,有你風範。」
蘭蘭不好意思地低頭:「我沒厲害。」
小時不覺得,如今讀的書多了,見識多了,蘭蘭發現老太太是個很乾脆利落的厲害人,且有的學呢。
只是,如今一年也難見到幾回。想想許久不見的,又想想許久不見的爹娘,還有隻比寶蛋兒大一點兒的弟弟,心中悵然。
「姐姐,你回來了。」
陳寶音最先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抬眼一瞧,顧舒容後跟著一道高高大大的影,不笑了。
很快收住笑容,正道:「張將軍。」
「嫂子。」張瑾若忙還禮,又向顧亭遠作揖,「顧兄。」
怎麼突然得如此親熱?陳寶音看看張瑾若,又看看顧舒容,只見顧舒容的臉上一片漲紅,眼裡幾乎噴火,回頭狠狠踩他的腳背:「你喊什麼?」
張瑾若低頭,輕聲說:「我還沒娶到阿姐,不能跟阿姐一樣喊弟弟、弟妹。」
顧舒容愣住,隨即臉上紅,氣得手都抖了,狠狠踩他腳背,一下又一下:「不想吃就滾出去!」
張瑾若一不任由踩,低頭挨訓。
顧舒容發作一番,才收回腳。
既已他進來,自然不能再趕出去了,這頓飯他吃定了。
綳著臉,又又氣。老天爺,為什麼有這樣不要臉的人哪?!
「張將軍請上座。」顧亭遠道。
一桌飯菜,自然不缺張瑾若一口吃的。就算缺,讓僕人再準備兩道菜就是了。
「阿姐,喝湯。」張瑾若眼疾手快,搶在蘭蘭前面,給顧舒容盛了湯,放在面前。
顧舒容臉上再次迸出霞,握著筷子,不去看他。悶頭吃完飯,立刻起,走了。
沒喝他遞過來的湯。
蘭蘭很快吃完,說道:「我去看看容姨。」
「去吧。」陳寶音道,把吃得差不多了的寶蛋兒抱下來,「帶上妹妹。」
「哎。」蘭蘭便牽起寶蛋兒,往外去了。
屋裡只剩下三人。
陳寶音剛才照顧著寶蛋兒吃飯,自己都沒吃幾口,於是拿起筷子,認真吃飯。
顧亭遠不想搭理張瑾若,也悶頭吃自己的,偶爾給妻子剔塊魚。
張瑾若倒也氣。大口吃喝,那一個香。
一頓飯畢。
「多謝顧兄款待。」張瑾若站起,道謝。
拿起傘,告辭。
「他還真纏上姐姐了。」待人走得沒影兒,陳寶音不笑出聲。
顧亭遠淡淡道:「嗯。」
「怎麼?你不高興?」陳寶音看著他問。
「沒有。」顧亭遠道。
陳寶音收回視線,喝著茶漱口,說道:「你別不高興。張將軍這招兒啊,也是沒法子,他只能用這招兒。」
並不是天降好事,人就一
定會到欣喜。
顧舒容很踏實,猶為謹小慎微,好一點兒的議親對象,都不敢想。
張瑾若越好,越不敢想。覺得兩人不般配,很難接這樁婚事。張瑾若除了纏字訣,真沒別的招兒。
「我知道。」顧亭遠點點頭。他不高興的,是別的。
「那你為什麼拉著臉?」陳寶音問。
顧亭遠抬眼看:「非得告訴你嗎?」
「不然呢?」陳寶音瞪他,面兇。
顧亭遠垂眸:「有本事你來打我啊。」
陳寶音想到什麼,忽的臉上一紅,啐他一口,冷笑道:「誰知道。」
顧亭遠慢慢抬起眼睛,看了一會兒,挑眉:「你怕了。」
「呸!」陳寶音起,懶得理他,「我找姐姐說話去。」
這場雨下到半夜方停。
張瑾若被鄰居們的吵嚷聲驚醒了,聽著靜兒,似乎是誰家的茅廁被衝垮了。這活兒他不幹,躺著沒。
他年輕氣盛,醒了就睡不著了,枕著胳膊一直到天亮。
單漢自然是不開火的,他拿了錢袋子,到街上尋覓吃食。才在一個賣包子的攤前坐了,就遇到了人。
「哎喲,張將軍,您可真我好找!」
錦華服,帶著兩個小廝,不是李公子又是誰?
他扇面兒一掃,徑自在張瑾若邊坐下了,說道:「您跑哪兒去了?說好給您挑幾個僕人,但我帶著人到您家,那大門口閉,府中本沒人,您可我好找。」
「住別院去了。」張瑾若雲淡風輕地道。
僅是酒朋友而已,不曾有什麼,他懶得多言語。
李公子也不生氣,了一盤包子,拿在手裡吃起來,問道:「別院?哪兒啊?」
「有事?」張瑾若瞥去一眼。
李公子道:「沒事。沒事。不就是問問?」
張瑾若埋頭吃包子。
「將軍這陣子忙什麼哪?有空一塊兒喝酒去?」李公子道。
張瑾若道:「討老婆呢,沒空。」
「哎喲!」李公子眼睛一亮,「哪家千金,把您的眼迷住了?」
「一個好人。天下無雙的好人。」張瑾若握著包子,垂眸道。
他聲音輕,顯然是說到心上人的模樣,讓李公子「哎喲」一聲,羨慕道:「那必定是一名絕人了!」
張瑾若不語,繼續吃包子。
「怎麼樣?討上沒有?要不要兄弟給你出主意?」李公子熱道。
張瑾若一皺眉:「不必。」給他知道阿姐的名字,都玷污了阿姐。
不過,他也有些頭疼。總這麼纏著,阿姐該煩了。
*
天氣晴好。
張婆腳下生風,走在東大街上,面上掩不住的喜意。從沒見過這麼大方的人家,一定要把這樁婚事給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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