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堂屋裡，永林、東和永柱在跟前相陪著。盛家老爺子聽說欠安，所以沒有過來，只來了盛家大哥和盛隆。

永林又是一張好，幾下就和兄弟倆聊上了。一陣天南地北的胡扯，那兄弟倆聽得很是神。東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他這個小叔口才果然好。雖然家裡只是個鐵匠鋪子，不過還真有幾下能說會道的本事。

盛隆坐得久了，覺得背不大舒服，於是想到院子裡走走。私心裡也想瞧瞧明霞。雖然不是頭一回見面，不過兩人還真沒說上什麼話。明霞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姑娘，他也不清楚。

牆角的金銀花開得正是時候，今年是第二年，開得比去年還好，匝匝的一的香氣撲面而來。

盛隆展了下胳膊，瞧了一眼左面的那間屋子，房門閉，不聞任何聲響，心想會在裡面麼？要不要上前找隨便聊聊。可又怕唐突了人家，雖然已經到了定親的步驟了，可畢竟還沒過門，再說也不悉。遲疑再三，盛隆還是走到了門口，擡手打算敲門時，卻突然聽得後有人在喊：“喂，你有什麼事嗎？”

盛隆一驚，忙回頭去看，只見明霞站在棗樹下。玉竹葉暗紋的繭綢窄袖圓領衫子，繫著杏紅的褶子，烏黑的頭髮梳了個齊齊整整的凌雲髻。眉秀眼，脣紅齒白。臉頰上泛著健康的紅暈。手裡拿著一大束，才摘下來的柳枝。脖子上有一圈紅紅的，也不知是什麼，還牽著個一臉髒兮兮的小姑娘。

盛隆略一怔，又莞爾道：“我正想找二姑娘聊聊。以爲二姑娘在屋裡，沒想到二姑娘卻從後面冒出來了。”

明霞只覺得口跳得厲害，還是第一次。覺得這麼的尷尬。小靜婷已經出了手，悄聲對明霞道：“小姑，我回去洗個臉，要是娘看見我這個樣子又要罵了。”

明霞不理會，只呆呆的站在棗樹下。心想這人真無聊，堵在自己門口做什麼，討厭！

盛隆已經走過來了，他也清楚的看見了明霞脖子上那一圈紅的東西，原來是用針線串起來的石榴花，竟然掛在脖子上作爲項鍊。心想這個孩子果真有些古怪，讓他有些不著頭腦。

明霞紅著臉走開了，一句話也沒和盛隆說。顯得有些尷尬狼狽。

搭訕失敗，盛隆有些垂頭喪氣，心想自己也算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莫非在明霞面前行不通？這要是連脾也不清楚，以後了親該如何相？盛隆不免覺得頭疼。

這裡已經在傳擺飯的事。男客們不多。不過也湊了一桌，眷們兩桌。盛太太說：“這事就算定下來了，回頭我再讓人給挑日子，今年就娶過門。親家和親家母怎麼看？”

永柱只說：“好，你們做主吧。”

白氏卻歡歡喜喜的說：“日子自然由男方來定，選好了說一聲。我們也好準備。今後還請多關照。”

盛太太笑道：“哪裡，親家、親家母太客氣了。你們家老二又在外面做，以後還要多幫忙提攜。”

兩方說得都極謙遜。氣氛很是融洽。青竹想，能尋到一門讓白氏滿意的親事，還真是不容易呀。

一屋子的人，盛家人的目自然就落到了明霞上。明霞渾不自在，也沒吃多飯便下了桌子。白氏暗想。明霞十幾歲了，還是沒什麼教養。要是盛家人不喜歡怎麼辦。哪裡有提前離席的道理，明裡暗裡給明霞使眼，明霞卻渾然不覺。

回到自己住的屋裡，桌上還堆放了些綠柳枝，花籃連一半都還沒編出來。又埋頭鑽心做自己的事，由得屋裡那些人說去，何必去顧別人的目呢。明霞討厭被拘束的覺。

明霞顯得有些手拙，弄出來的東西總是歪歪扭扭的。才理出了兩條柳枝，明春卻突然進來了，見正擺弄這些，不由得覺得好笑：“你以爲你是靜婷呀，多大了，還弄這些。丫頭一個，都要嫁人了，還沒長大的樣子。”

明霞卻撅著說：“不與大姐相干。”

“是，我管不了你。也比不了你有福氣，小時候你吃貪，長大了就嫁給了一家賣糕點的，說來還真很是緣分。”

明霞白了一眼，心想提這些做什麼，要是讓盛家的人聽見了算什麼。因此顯得有些不大高興。

明春心裡也不自在，和明霞明明是同一個娘生的，怎麼到了嫁人這裡就顯出天差地別來。明霞貪吃又貪玩，還帶著男孩子的脾，偏偏讓嫁了戶好人家。回頭看看自己，嫁了兩戶人了，日子還是過得這麼的窩囊。可見老天是多麼的不公。

明春慨了一番，搖搖頭，心想親妹妹嫁得好的話，也不是什麼壞事，嫉妒歸嫉妒，但也是要祝福的，正想和明霞好好的說一番時。盛隆卻突然出現在門口，含笑道：“大姐，我想和二姑娘說說話，不知行不行？”

明春忙起走，笑答：“這有什麼不行的，你們慢慢聊。”

明霞慌慌張張的將桌上一堆七八糟的東西收拾了一下，起道：“說什麼？”

明春嚮明霞點點頭，便就出去了。

盛隆依舊站在門口，溫的笑問著：“二姑娘才做什麼呢？”

明霞掩飾道：“沒什麼，鬧著玩兒。”又想到他就這麼站著麼，趕搬了張杌子來：“你請坐吧。”

盛隆見明霞目躲閃，心想難道害怕他不？他又不是什麼兇惡的人，跟前這個孩，對盛隆來說不討厭，要是討厭的話，他就不會允準這門親事了。

盛隆倒開門見山道：“我常年在鋪子裡，幫父親的忙。雖然有兩個姐姐，但都早早嫁人了。也沒小妹妹疼，所以不大會人，以後要是有疏忽的地方還請二姑娘見諒。”

明霞一愣，萬萬沒想到盛隆會和說這些，一時愣住了，不知該如何開口。

盛隆又道：“我們盛家親戚多，又是生意人，來往什麼的自然不了。所以想娶一個會來事的又聰明能幹的人幫我打點這些。雖然我對你還不大瞭解，不過想來項家這麼大的產業，培養出來的兒自然也不會差。”

明霞卻微微的臉紅了，心想這算什麼呢。才大姐還跑來取笑，這個姓盛的又說這麼一篇話。哪裡懂得什麼打點。吞吞吐吐的說道：“只怕要讓你失了，家裡這些事都是大哥和二嫂在打點，我什麼也不上手，不會算賬也不識字，甚至連針線上的功夫也不會。連安安靜靜的呆在屋裡也堅持不了多久的時間。我也不想欺瞞你，不過想來也不適合，我看趁著還沒完全錯誤，要不你去和他們說，我看還是算了吧。”

盛隆甚是震驚，萬萬沒想到明霞會如此的坦率說出這麼一番話。詫異的看了明霞一會兒，半晌道：“是麼？”

“娘常訓我，說我不懂規矩，不識禮數。要真了盛家媳婦，怕是要鬧笑話的。再說你臉上也沒。我看要不還是算了吧。”

盛隆沉默了，心想明霞的確和他理想中的孩一點也不一樣。那雙清澈的眼眸沒有心機，喜惡都清楚的寫在臉上。和這樣的姑娘要渡過一輩子到底值不值得？盛隆頭一次對即將要締結的這門親事產生的疑問。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青竹都算不上最佳的人選。

明霞嚨哽咽了，雖然鼓足了勇氣說出了一番自我剖析的話，也句句是實，不過卻從沒有有過像此時討厭自己。看樣子這樁婚姻是毀在自己手上了，要是娘知道了，不知會發多大的火，家裡不知該如何的指責自己。可是都說出口了，絕沒有收回的道理。也深信盛隆已經拿定了主意。像他們這樣的生意人，婚姻也是一樁買賣，選擇覺得是要最合適的，不會出現任何的偏差。

良久，兩人都沒在說話。各有各的心思。明霞埋著頭，此刻心覺已經低到了塵埃裡去。

後來還是明霞催促著盛隆：“還愣著做什麼呢，你是男人，這些話自然該你開口。去向他們說明吧，晚了只怕來不及了。無論如何，我是不好開這個口的。”

盛隆見明霞眼圈紅紅的，有些猜不。雖然他自己也有小小的不確定，不過卻在這一刻，他已經做了決斷。突然握住了明霞的一隻手，堅定的說道：“不，我不想去說。雖然我們看上去好像不大適合。不過沒和你相過，也不知道以後會是怎樣的生活方式。但我卻並不牴，就算有矛盾，只要慢慢的適應的話，應該不是太遭吧。因爲我從來沒有遇見像你這麼直率坦誠的人。”

明霞錯愕的著他，心想這人沒吃錯藥吧。也不是傻子吧，剛纔說得那麼清楚，明顯的不適合，難道他還要堅持不？訕訕的回了手，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

“這樣就很好了，那些事以後用得上的話再慢慢學。你別太有力。放寬心吧。”

這樣溫的聲音讓明霞心裡微微一，臉上的紅暈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