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但直覺如果是你,你也肯以命換他的。”
這話沒錯,是真聰慧,他還沒表出來什麽,便能猜到這個地步。他無奈地笑笑,在後腰上了,沒見喊疼,知是當真好得差不多了,心裏鬆下去了些,但還是不依不饒:“這些賬,到底怎麽算?嗯?”
楚懷嬋腮幫子鼓了好一陣子,最後笑道:“還能怎麽算?罰你趕將事解決完,好好照顧好我咯。”
“你想得倒。”
“就是想得啊。”
你能拿我怎麽著。
孟璟氣笑,刻意冷著聲道:“還有力氣麽?有的話,給我唱支曲兒,便勉強饒過你了。”
他那日在薛敬儀那裏聽過醉酒之後隨口哼上的幾句調子,自此吳儂語縈繞心頭,念念不忘,但後來不管怎麽威利,卻始終不肯再讓他飽飽耳福,令他心心念念到了如今。
他原本以為定然又要毫不猶豫地拒絕,然而道:“唱支曲兒的力氣還是有的,但你老實答話啊。”
這是有得條件可談了,他低聲道:“問吧。”
正了,很認真地問:“當日為我京,其實是因為責任麽?既娶我為妻,便該免我永墮深淵之苦?”
他沒關心是怎麽知道他當日改而京的緣由的,隻是問:“重要麽?”
他說要試試,便會盡力試試,肯這般待他,他這樣重重義,自然不忍見父母族人皆被他牽連,因此棄暗投明。可彼時,令他毅然決然放棄多年籌謀轉走一條前路莫測之道的,到底是意還是責任,其實,說不大好。
從前覺得這問題的答案很重要,心裏諸多猜想,卻不敢問他,隻能自個兒百轉千回。可等到此刻,仗著傷勢終於問出口,他仍如信中所言,一如既往不善言辭,隻回這三個字,卻沒來由地輕笑了下,微微往上蹭了蹭,看清他眼底的,緩緩搖頭:“不重要。”
輕聲喚:“孟璟。”
他“嗯”了聲。
“別這樣貶低自己,你很好很好的,好到我時常……”想起那封信裏的字句,心再度揪起來,“不知自己,是否配得上你。”
孟璟緩緩看向,卻不肯往下說了,隻是問:“好像又瘦了很多,這幾日合過眼麽?”
這話不太難答,他老實道:“方才不還在睡麽,你親眼看見的。”
“除了那會兒呢?”
“哪有人能七日不睡覺的?”他渾不在意地答完話,忽地一屈,踹在了他膝上,隻好訕訕接道,“偶爾累極了撐不住,會趴在床沿上瞇一會兒。”
楚懷嬋過去,窗外雷鳴電閃依舊駭人,床榻邊上卻隻擺著一個小杌子,他這般養尊優的人啊,輕輕歎了口氣,目轉回那個同心結上,挑了支古老的祝酒詞唱起:“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常健。”
嚅嗓音輕輕繞在他耳邊,手環上他的背,反抱住了他:“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注:祝酒詞為馮延巳的《長命·春日宴》,目前有很多譜曲唱詞的版本,推薦《天下3》的遊戲原聲,有興趣可以搜來聽聽。
第89章
孟璟再陪了楚懷嬋三日,直到三日後,拆下手指上的紗布,見傷口基本都愈合了,這才算稍微放下了心,這日午後,將人哄著小憩了會兒,這才出了北屋,人將張覽帶到客廳。
他此前對張覽並不大客氣,又因連累了楚懷嬋的緣故,下麵人自然還是將張覽作階下囚看,半點不客氣地將人押了過來,眼見著要徑直將人押跪下了,孟璟眼角一,趕揮手人退下。
等人都退了,他這才請了張覽座,態度比當日初攜楚懷嬋回來氣勢洶洶地要他治傷時要客氣上許多,甚至還特地召人為他奉了新茶。
張覽被孟璟的人這等暴對待倒也沒見生氣,反倒不卑不地落座,端起茶杯,茶蓋一揭,纖秀似鬆針,綠披白毫,芽葉舒展似蘭,葉底勻朵,竟然是上好的貢茶——四明十二雷。
四明茶啊。
他執杯的手微微了下。
孟璟淡淡出聲:“暌違多年,殿下如今可還好此茶?”
張覽緘默了好一陣子,才笑道:“我本來不大想承認,但實在是好奇世子到底是如何看出來的,所以隻好認了。”
“秣馬臨荒甸,登高覽舊都。”孟璟垂眸,看向手中的杯盞,湯清碧,白毫翻滾,綠霧結頂,敬亭綠雪,這是他從前和眼前之人聚在一塊時慣飲的茶,“殿下從前好讀陳拾,讚其詩風骨崢嶸。靖遠多山,殿下登臨山之巔,能眺到京師所在麽?”
“世子果然好眼力,可惜這不過是隨意拈來的一個簡單字罷了,過度解讀了啊。”
孟璟並不辯駁,隻是一條條地往下列:“你是大夫,那日替人診脈時,左手卻不大穩,此乃醫者大忌,不過尋常病人興許看不大出來罷了。據當年戰報,當年先皇便是因為殿下遇襲,自陣腳,因此被敵軍僥幸得手。至於傷的是不是左臂,我不確定,猜的。但扶舟同我說,石老先生是因救你而積勞疾乃至於仙逝的,當年的張欽已經是名千戶,若他兒子不會武,自不會上戰場,但若非如此,一名千戶之子要如何才能傷到令一名神醫油盡燈枯?”
“其三,那日我試探你,你雖不會武,但反應迅捷,不像完全不曾習武之人。結合曾負重傷的經曆來看,應是因傷被廢吧。”
張覽沒答話,他繼續道:“其四,你寫字,句尾喜歡點上一點。這麽多年了,還是沒改過來啊。”
“殿下如今樣貌與時大有不同,但本難移,況……天家氣度,旁人難學。”
“殿下,五年又七月有餘了,別來無恙?”
張覽飲了口久違的貢茶,他從前最好四明茶,後來一朝變故,此生再與此由貢茶院特貢進宮的清茶無緣,如今久別重逢,竟然從從前聞之清芬的茶裏嚐出了一濃烈的味,他看了眼杯中白毫,緩緩放下茶盞,道:“多年不喝,如今喝不慣了。”
孟璟默然,良久,他忽然起,斂衽對張覽行了個大禮:“孟氏一族世代忠君衛國,然昔年舊事,家父之過,臣代父,向殿下賠罪。”
張覽抬手起:“侯爺無過不說,如今……君君臣臣,世子隻能對皇叔一人稱臣,莫要逾矩才是。”
“殿下甘心隻是一輩子在臨山遠眺京師麽?”‖‖
張覽看著他,角浮起一玩味的笑:“皇叔如此待忠良之後,世子心裏未必沒有怨。我若說不甘心,璟兄……要幫我打回京師去麽?”
這亦是一聲暌違多年的稱呼,能與當朝太子稱兄道弟,這在當年,亦是京師裏流傳甚廣的一段傳奇,然而如今聽來,卻早已是人非。
孟璟尚未起,緩緩抬眼看向他,沉默良久,沒有接話。
他自行續道:“父親手裏有一個陝西行都司,璟兄若肯,手裏一個萬全都司是最基本的,其餘三大都司並二十二京衛,就算皇叔如今強行兵部接管了,但縱在陝西,諸事也多由父親持,兵部想要徹底取代五軍都督府,大抵還需要好幾年。如今的形勢來看,璟兄未必當真號令不舊部,皇叔手裏卻不過就是些京衛而已,五大都司加起來可比一個後軍都督府還要厲害了,璟兄願為我涉險麽?”
“況且,你安在京師的探子,怕是沒有一個現今還活著,令尊令堂如今是否尚在人世,你怕也說不清吧。”
“就算各地藩王進京勤王,但誰知又是個什麽結局呢,當年便見過一次了,勤王者登奉天殿。就算如今京師生,有自個兒這個前車之鑒在,皇叔怕也未必敢召藩王進京。”他低低笑出聲,“璟兄,咱們的勝算大得很吶。”
孟璟抿不言,良久,再行了個大禮:“殿下所言,臣不敢茍同。當年局麵如此,國不可一日無君,今上登極是理所應當,今上的龍椅,又非謀反得來。”
“那世子何必千辛萬苦尋到靖遠來?忠君不如敬父?”張覽嗤笑出聲。
見人不答,他笑道:“既然皇叔登極是理所應當,那還跪我作甚,起吧。我可早不是什麽太子了,璟兄也早變了個人啊。”
“都非善類,又何必假惺惺?”
孟璟緩緩起,同他一並坐到了東側,未敢再坐主座,他端著這杯敬亭綠雪看了許久,終是道:“今上勤政,萬民之福,除對昔年之事頗有執念之外,方方麵麵,並不比先帝差。”
他輕輕歎了口氣:“當年唯一錯的人其實是先帝。”
張覽抬眼看向他,他卻不著痕跡地避開了這眼神,淡淡道:“明明韃靼這些年國力日漸強大,卻好大喜功,想將其一舉趕盡殺絕,命家父假意節節敗退,後駕親征以示確到絕境,引得韃靼大軍全數南下,當年先帝……是想將宣府做一個真正的甕城,引韃靼進城好甕中捉鱉,這才假意敗退回城,哪知到清遠門下突然遇伏,韃靼大軍連讓先帝進城捉鱉的機會也沒給。先帝當年帶上殿下北征,是想讓殿下見證一下此等千秋偉業吧?否則,堂堂天子哪敢冒險帶獨子出征,況此前敗得如此徹底。哪知,卻了如今這般結局。”
張覽頷首承認:“世子果真厲害,令尊當年也不敢同你說這些事吧,畢竟聖令必須保。而世子當年年輕氣盛,哪能容得下節節敗退這種奇恥大辱,不得要多生事端,所以父皇才特地下旨將你困在了京師,命無令不得出。如今想來,這算是父皇當年犯的第二個大錯,若當年世子在宣府,未必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他極輕地笑了下:“造化弄人,人說父皇待你孟家天恩浩,而皇叔則頗不近人,非要將忠良之後上絕路趕盡殺絕。實則,父皇才是造你孟家如今這般落魄局麵的最大黑手,反而皇叔……因仍想用你保京師後門,對你一忍再忍,實算寬仁了。”
“但這些事,令尊當年不敢提,戰報不會寫,曾縉……皇叔派人盯得,你應該至今也沒能見到人,到底怎麽猜出來的?聽說,此前萬全那一仗,你照當年的事,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局。”
孟璟好一陣子沒答話,在腦又將當年之事細細梳理了一遍。
他沉默得久了,張覽隻好自行接道:“或者說,世子這些年苦心籌謀,都不敢冒險相信皇叔,為何……如今連自個兒至親的命都握在皇叔手裏,現下還生死未卜,卻突然站在了皇叔這邊?”
孟璟啜了口茶,他本不飲茶,敬亭綠雪這種名品對他而言,其實也並無太大不同,隻是今日這一口茶,嚐起來,的確多了味,等這味被強行了下去,他總算道:“我猜的。當年的戰報我看了數千遍,始終不信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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