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高,這呆子墜水驚起“撲通”一聲響,甚至真的飛起了一條祖母養的金鯉魚。
莫名遭災的魚落在船頭上,大概是摔蒙了,隨意撲騰了兩下也懶得再了。
遇水之後,膝上的傷疼得刺骨。
他忿忿地將手中的毯子重重一摔!
說好的怕魚呢!!!
他真是信了的邪,才會相信要請他看月亮的鬼話!
他這一晚上顧著撈月亮了!!
第61章趙氏
這晚之後,孟璟被這不犯病的呆子氣得七竅生煙,這次是真的吩咐人把看得死死的,將人鎖在棲月閣三日不準出門,就怕到時候出來犯渾又惹得犯風寒,這豬腦子要再燒上一燒,估著便徹底沒救了。
他自個兒則也在書房鎖了三日,幾乎沒怎麽休息過,把四大都司的爛賬一並查完了,這幾年韃靼反撲得厲害,邊地混,豪強侵占土地之風日盛,許多軍戶的屯田被一並侵占,再加上楚見濡神神叨叨地力主在各省大力推廣棉花種植,要取代南方的蠶桑,政令初行,賦稅減免,時人競相改種棉花。
一遇韃靼,棉田被毀,軍戶們家中並無屯糧,土地又大多被侵占,連飽腹都做不到,何談練兵更何談上陣保家衛國,再加上五年前那場大敗使得軍心不穩,諸多軍戶逃匿,如今整個後軍都督府的兵力竟然不及盛時一半。
他仔細算出這個結果時,罕見地握拳拍了一下他那張紫檀書案,書卷和墨共同飛起一丈高,爾後重重落下,留下一地狼藉。
腦子裏隻剩下一個想法,姓楚的這一家人是不是腦子都有點病!
貓爺從書架上探出腦袋來看了看這怒氣衝天的莽夫,覺出此人比往日更兇神惡煞,難得沒敢太歲頭上土,悄悄把腦袋了回去,選了孟璟最常翻的那本《宗鏡錄》躺下,順帶爪子無意識地又將書脊抓壞了一段。
孟璟狠狠地盯過來,貓爺無畏地了爪子,總之這是個隻能自個兒生悶氣的煞神,日常有火發不得的,它幹脆轉了個向,背著他繼續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孟璟被這小崽子兼真大爺氣笑,隻得出門去找扶舟撒氣。
扶舟正蹲在院牆下看新種的安神草藥,他隨意挑中一顆石子,左腳一側,石子斜飛出去,扶舟頓時捂著屁墩跳了起來:“東流你又找死是不是?”
他怒氣衝衝地轉頭,就看見孟璟衝他微微笑了笑,整張臉頓時僵一團,五扭曲了好一陣子才平,換了張臉到孟璟跟前賠笑:“主子有什麽吩咐?”
“薛敬儀那邊怎麽樣?”
“照您的吩咐,下元那日便撤走了所有暗哨。”
見孟璟頷首,他言又止了半天,還是大著膽子多問道:“主子想好了麽?薛敬儀怕是必然會遞奏本。”
“無妨。夜路走多了,也該看看大日頭了。”
扶舟猶豫了下,問:“是為著夫人麽?可貿然進京,誰也不知萬歲爺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畢竟,繼續走夜路,一朝事發必然連累楚懷嬋,可若走到明麵上來,生死皆在皇帝一念之間。
“見招拆招即可,夜路有夜路的走法,大白日下,便不能走路了麽?”他倏然笑了笑,“去給棲月閣傳個話,讓收拾收拾,請夫人回門。”
扶舟低低歎了口氣,不大願地應下。
孟璟看了眼已經全黯的天,淡淡道:“順帶去把那個蠢貨領回來。”
扶舟思忖了好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孟璿,應下之後,先去傳完話,爾後便往臬司衙門去了。
宣府地大但人,臬司衙門的監獄也並不大,他被領到一間仄但還算整潔的牢房裏,獄卒替他開鎖,這靜惹得在角落裏的回過神來,聞聲看過來。看清來人的一瞬,趕轉頭回去,了淚,這才轉過頭來看他,滿不在意地問:“二哥還有什麽吩咐麽?要提我去給二嫂賠罪?”
“那二姑娘願意去麽?”
孟璿扭頭過去朝著牆角,並不肯看他,扶舟也不出聲,就這麽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好半晌,總算開口:“賠罪便免了吧,二嫂也未必想看見我。反正明日便要開審了,明日過後,我便是全宣府最可笑的人,還不夠二嫂消氣的麽?”
扶舟沒理會這自嘲,隻是淡淡問:“二爺問,您知錯了嗎?”
抬頭看向他,見他一直盯著,沒有要走的意思,忽地覺得自個兒愈發可悲,隻好別開腦袋不去看他。好一陣子後,總算艱難開了口:“我承認這事我做得確實不對,我當時也沒多想,就是氣急了。”
扶舟聞言,走近在跟前跪坐下來,道:“多有得罪,二姑娘見諒。”
還沒反應過來,便見他抓過右臂,隨即“哢”一聲,驚呼了一聲,剛才止住的眼淚珠子又不爭氣地串地往下墜,但垂了幾日的手臂總算是有了覺,抬眼看向他,頗為不解。
畢竟是孟璟送過來的人,就算知是他們推老爺的閨,這些獄卒仍不敢造次,這幾日連問都沒問過的傷一句,更不要提為請大夫這種事了,剛來那日,痛得哭了一整夜,連嗓子都哭啞了,到第二日便已是鈍痛爾後漸漸麻木了,甚至以為這手早就廢了。
怨過孟璟半點不顧舊,也恨過自己莽撞,總之在這個這輩子待過的最破的地方,流下了有生以來最多的淚水。偶爾也會想,還不如直接判一個死罪更好,這樣便也不必遭旁人議論和指點。
扶舟起,退開三步遠,這才道:“二姑娘自行回府吧,車馬已為您備好。”
愣住,半天不見應聲。
扶舟隻好補道:“非如此,不足以誠心悔過。”
再次怔住,好半天才問:“二哥還有話麽?”
“隻說,日後不得再靠近二夫人。”
他答完話先一步離去,孟璿好一陣子沒靜,獄卒催了好幾道,才失魂落魄地起了回府。在西角門下馬車,孟淳派人過來過去。到時,孟淳正端了杯茶要喝,見進來猛地將茶杯一摔,茶杯寸寸碎裂,地上鋪滿一層碎瓷,他隻罵了句“混賬東西”,又指了指那堆碎瓷,冷冷道:“跪下。”
這次沒像往常一樣和這個賭父親鬥,而是安安分分地斂衽跪了下去,正正跪在那堆碎瓷上,膝上頓時有滲出。
孟淳看了眼,搖了搖頭,出了門。
他到閱微堂時,孟璟正立在中庭裏看月亮,見他進來,隻淡淡喚了聲:“二叔。”
他遲疑了下,道:“二丫頭不懂事,我代給你賠個罪。”
“別。”孟璟阻了他,“二叔若要賠罪,怎早不來,偏等沒事了才來?”
孟淳愣住,緩緩道:“這幾日被那混賬丫頭氣著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見孟璟不接話,他又道:“同在一片屋簷下,我們叔侄也有快四年沒見過麵了。從璟,我有話同你說。”
“有事說事吧,我暫時還不想進去。”孟璟召人擺了桌椅上茶,又了好一會兒月,才緩緩坐下來,“二叔賜教,洗耳恭聽。”
孟淳自嘲地笑了笑,爾後又歎了口氣:“你也不必拿話激我,二丫頭這事一出,我算是明白了……我這幾日已在著人擇宅子,看好了便帶那倆混賬東西搬出去,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勞二叔親自去同母親講一聲。”他並未阻止。
孟淳也不意外他這反應,應道:“一會兒便去。”
他歎了口氣,道:“從璟,我還記得你加冠那日,大哥沒能醒來,我作為你唯一的叔父,本該給你賜表字,但你說不必了,‘璟’字是大哥替你定下的,不想,隨意撚了個字湊在一塊便當作表字了。定字如此重要的事,你卻如此敷衍,是因為我吧……你從前還肯喚我一聲叔父呢,如今卻這般生分了。”
霜寒重,他自上次撈完月後,新傷舊傷一並發作,這幾日疼得愈發厲害,扶舟忙給他蓋了羊絨毯子。他低頭,過毯子上繡著的駿馬,淡淡出聲:“二叔還記得我什麽時候改口的嗎?”
孟淳仔細思考了會兒:“五年前,你從京師回來便改口了。”
“不對。”他搖頭,過馬背上那隻銅鎏金猴子,緩緩道,“是母親接父親回來的那一日。”
他仰頭看著這下弦月,輕聲憶起往事:“那時先帝靈樞被急急迎回京師後,中軍都督府援軍死守清遠門誓不開門,父親重傷,隔著一條十裏寬的韃靼駐兵天塹送不回來,軍醫並不頂用,母親匆匆從京師帶我和四弟回來,怕我出事,扶舟將我迷暈,爾後一人帶著父親的五十死士從大新門出城門,接父親回城。”
“我醒的那一日,著扶舟帶我追過去,到大新門下,二叔猜我看見了什麽?”
孟淳苦笑了下,搖頭不言。
“城門翕開一條,母親一人拉著一匹廢馬進城,將父親接回。城門一關,頓時力不支,跪倒在三寸厚的雪地裏,手和膝上的染出了好大一片紅雪。”他淡淡接道,“扶舟匆忙過去接,看見隨帶著一個包袱,這樣艱難也不舍得扔,以為是充寒之,結果……你猜是什麽?二叔。”
孟淳還是搖頭。
他笑笑:“是斬衰。母親是帶著孝服去的,去的時候本不知道接回來的會是活人還是死人,也不知就算是活人,最終帶回來的是死人還是活人。帶去的五十死士,也無一人生還。母親回來時,手上無一寸好,這一生,先為宗室,後作侯門婦,十指不曾沾過春水,卻在那一年……”
“從京師到宣府,一路都是因為戰敗而潰逃南下的難民,平素快馬加鞭也要兩日的路程,逆流而回,母親生生出了一日半的腳程。”
他正視了一眼他這位久未麵的二叔,淡淡道:“這一日半裏,聞援軍北上,暫時突破不了清遠門的韃靼大曾北撤過一日。城外局勢混,城門不敢對外開,將幸存的萬全都司將士生生推進地獄。饒是這樣,他們還是冒死將父親送到了大新門下,大雪覆日,苦等一日夜,偌大一個國公府,無一人去開城門接父親回家。”
“韃靼卷土從來,將士們沒辦法,帶上父親往北和其他都司會合,之後,父親便隻隔著十裏路,卻再難回家了。”他輕輕笑了下,“二叔,那日韃靼都已退走了,你去過大新門下嗎?”
孟淳看向他,恍然發覺這大概是當年之事後,他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他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孟璟頷首:“果然。旁人開不了城門,鎮國公府要迎鎮朔將軍回城,哪能開不了呢?二叔……父親待你如何,你清楚的吧?懼怕韃靼殺回來無可厚非,二叔都到大新門下了也不肯人開門,也算是人之常,但二叔怎麽騙祖母呢,如果祖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