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瞬息,午門廣場上還擁護魏嚴的,只剩魏府豢養的那批死士。
公孫鄞輕搖羽扇道:“丞相,您久居高位,應當最知曉何為順勢而為,事已至此,還要做垂死掙扎嗎?”
魏嚴看著謝征,眼底有諸多復雜的東西,最終說出來的只有一句:“是我小瞧了你。”
謝征冷眼同他對視著沒說話。
圍著魏嚴一行人的大軍包圍圈時,他邊的死士亮出手中兵刃,意圖殺出一條路來,魏嚴卻淡淡抬手,制住了他們的行。
邊的人喚他:“丞相!”
魏嚴只道:“是老夫棋差一著,輸了這全局。”
鐵甲衛著魏嚴和李黨殘存者進天牢時,甥舅二人幾乎是肩而過,但誰都沒再多說一句話。
一山坍崩之,總有一山再起。
旭日的金輝灑滿皇城,底下的將士們開始救治傷兵,清掃戰場,唐培義和賀修筠這些傷將也都被抬到了就近的太醫院醫治。
這一夜的腥和混,似乎都在朦朧晨曦中變淡了,只有被炮火轟炸過的地面和樓臺,依舊還帶著焦黑的痕跡,仿佛這瑰麗的皇城被劃上的疤痕。
謝征靜靜佇立在這天地間,長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天盡頭是祥和的朝云,拂面的風似乎和了些,吹樊長玉耳邊的碎發,側頭看向謝征:“我們這算是贏了吧?”
謝征淺淺“嗯”了一聲,抬眸看向眼前瘡痍又巍峨的樓臺殿宇,濃長的眼睫上也落了一層曦,只余眸依舊幽沉深邃。
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公孫鄞信步走來,問:“魏嚴作何置?”
謝征答:“先關著。”
他已無心呆在這里,廝殺了一夜的疲乏涌上來,他扣著樊長玉一只手,對公孫鄞道:“這里便與你了。”
公孫鄞看了一眼他滿的跡,難得大度地應下:“行,這里有我,你這一傷,快回去找個大夫看看。”
謝十一機靈地找來了馬車,謝征拽著樊長玉的手便上了車,在場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沒多人注意到他們,便是注意到這一幕的,也都是謝征麾下的,不敢多言多看。
樊長玉有些時候反應似乎總是慢半拍,坐上馬車了還在問:“公孫先生帶來的怕是有兩萬大軍,你昨日說可以讓他了,僅憑一日,公孫先生帶著大軍不可能這麼快進京,必然是一早就在京城附近了,你之前說的暫且不能告訴我的事,是不是就是這事?”
謝十一趕車趕得快,馬車顛簸時,車簾晃,日照進車,樊長玉一狼狽,暈開一圈淡金的長睫下,眸卻愈顯純凈明澈。
謝征單手撐在側,靜靜看著,眼神幽深漆黑,不答,反揚起手上的東西問樊長玉:“這是什麼?”
樊長玉看著他手心被鮮濡一團的東西,這會兒才覺著難為起來,好在一張臉沾著跡和汗漬,已經臟得不能看了,臉熱起來也能被掩蓋下去。
輕咳一聲,別過臉道:“頭發。”
謝征的呼吸不知為何變沉了,一瞬不瞬地看著。
樊長玉覺自己額角都能被他視線灼出個來,抿了抿,想到削那一縷斷發時的心境,又有幾分然,破罐子破摔一般道:“我聽說,結發才能為夫妻,在西苑發現中計后,想著回去找你大抵也是九死一生了,就削了一縷頭發。我們拜過堂,雖然是假的,但也是拜天地了,可還沒結過發呢。這輩子要是真只有這麼長了,結一段發,也算是做過夫妻了。”
謝征重的呼吸噴灑在樊長玉面頰上,他沉聲問:“知道九死一生,還回來找我,就不怕?”
樊長玉說:“怕啊,可是我的仇人在那里,你也在那里,我怎麼能不去呢?”
抬手了他的臉,想到魏嚴下令放的冷箭,仍心有余悸:“也幸好,我去了。”
謝征想說不來他也不會有事,把從宮城的戰場支開就是不想涉險,和魏嚴僵持到那地步,也是怕魏嚴或齊旻還有后招功虧一簣,可是這一刻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心口酸漲到有些發疼,又像是泡在暖泉里一樣到發麻,他低下頭去,攥著一只手,呼吸一聲沉過一聲,再抬起頭來時,目無端地變得兇狠起來。
樊長玉被他那個眼神看得心頭一怵,正不知自己哪兒又惹到他了,馬車便停了下來,一個重心不穩撞進他懷中,車外傳來謝十一的聲音:“主子,將軍,侯府到了。”
謝征直接拽著樊長玉下了馬車,大步往主院去。
謝十一見此形,原本還想去找府上的大夫,腳步不由也慢了下來,尷尬又為難地抓了抓后腦的頭發。
他到底還要不要去府醫啊?
一進屋,謝征便踢上了門,樊長玉被他推搡著按倒在了榻上,他就撐在距不過半尺的地方,彼此的呼吸纏,他上的腥味刺激著樊長玉的,他似想吻,卻又突然起離去,不知從何找出一把匕首,從他自己長發上割下一截來,同樊長玉那縷被鮮濡的發打了個死結。
他聲線又沉又啞:“結發為夫妻,恩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我想大婚那日再同你結發的,你提前給我了,我便不會還了。”1
樊長玉著他冷峻的眉眼,明明心中是歡喜的,這一刻卻還是突然覺著心中發哽,眼眶有些發,瞪他:“誰要你還了?”
謝征只盯著看了一息,就又低下頭來吻,兇狠又纏綿。
剛經過一場戮戰,渾的還滾燙著,看到豁出命來救自己,也聽見了許諾來生的話,腔里洶涌的意順著燒得滋滋作響的在四肢百骸游走、沖撞,迫切地需要一個宣泄口。
混之中染的甲胄從外間一路扔到了隔間的溫泉池邊上,氤氳的霧氣里,樊長玉拿著金創藥和紗布靠在池邊上給他包扎那只模糊的手時,他另一只手扣著腰,水紋,發已被汗水浸,卻還是用那幽沉黑稠的視線鎖著,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樊長玉倔強抿著,眼底覆上一層朦朧水,頸上全是汗,好幾次都差點手抖得把紗布掉水里。
后來終于給他纏好紗布,他按著的后頸讓完全依偎進自己懷中,底下的作一點也不憐惜,眼神暗不見底。
樊長玉撐到最后,力竭只能靠在他肩膀上,恍惚間聽見他著自己耳畔啞聲低語:“長玉,吾妻。”
流淌于薄薄一層筋絡中的依舊躁,卻又在這片溫暖中,得到了最極致的寧靜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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