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培義本就對賀敬元的死自責萬分,哪怕并不想同李黨有什麼牽扯,但聽他們要求問責魏嚴,當即也袍跪了下去:“末將也懇請陛下徹查魏丞相勾結反賊一事,給前線殺敵的將士和天下百姓一個代!”
唐培義一跪,跟著他上金鑾殿封的武將們自是全跟著跪了下去。
齊昇手肘撐在龍椅扶手上,按著額角,面明顯不愉:“這是做什麼?一個個的,都學會朕了?”
李太傅執著笏板,須發花白低垂著眉眼,嘶聲道:“臣等不敢,只是佞不除,冤屈未平,何以泉下忠魂?老臣若不諫言,便不配穿這袍,食陛下的俸祿,還不若告老還鄉去!”
樊長玉看著李太傅那瘦竹竿一樣的背影,若不是早就知曉李家和齊旻的勾結,當真要以為李太傅也同賀敬元一般,是個憂國憂民的好了。
“砰”一聲巨響。
是齊昇起龍案上的一摞奏章仍了下去,他怒極反笑道:“諫言便諫言,太傅何以拿告老還鄉朕?”
李太傅背脊往前低了幾分,“老臣不敢!”
從前都是皇帝同李太傅一唱一和打魏嚴,而今李太傅聲討魏嚴,皇帝卻極力護之,滿朝文武還真是頭一回見。
機靈些的,很快就想到了之前的傳聞,暗忖莫非尋到了承德太子后人一事是真的。
先前一直默不作聲的魏黨察覺到了皇帝的態度,當即也站出來道:“丞相勞苦功高,為大胤江山社稷嘔心瀝了這麼多年,積勞疾,告病在家,爾等便是這般污蔑丞相的?”
李黨的人憤聲反駁:“是丞相舉薦去軍中的人放走了崇州反賊,導致盧城險失,抓獲的反賊幕僚,也指正了他魏嚴的確同反賊有勾結,人證證在,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他盧大義好大喜功,不從軍令擅自行,中了反賊的計,便是追責,丞相也不過是識人不當之失,爾等竟要給丞相安上勾結逆賊的罪名,其心可誅!反賊幕僚的話能信嗎?萬一這是反賊的離間計呢!”
“巧弄口舌又如何,鐵證如山,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大殿兩撥人吵得不可開,龍椅上的齊昇似乎被吵得頭疼,沉喝一聲:“夠了!”
相互指責恨不能挽起袖子手的朝臣們這才收斂了,手捧笏板站回原位。
齊昇臉很不好看:“吵吵嚷嚷像什麼樣?把這金鑾殿當菜市口了?”
群臣垂首低眉,皆不敢再出一言。
齊昇按著發疼的額角道:“魏嚴勾結反賊一案的所有人證,全都暫收大理寺,由三司會審,退朝!”
說完這句,齊昇便一甩袖袍率先離開了金鑾殿,前伺候的太監尖著嗓音高呼一聲“退朝”后,忙小跑著去追齊昇。
大殿下方的文武百朝著上方那把空的龍椅跪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樊長玉跟著其他朝臣一起起時,微微擰眉看了一眼大殿上方那把漆金龍椅。
審魏嚴這事,會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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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殿,李太傅的臉并不好看。
他的長子跟在他后,低聲同李太傅道:“陛下這是又轉向魏嚴尋求庇護了?”
李太傅當了齊昇十幾年的老師,對這位年時期便被挾令坐上龍椅的天子再了解不過,他搖頭道:“這樣的事,他又不是頭一回做了。”
齊昇剛坐上皇位時,不過一稚,滿朝文武表面上敬他,實則誰也沒把這沒實權的小皇帝放在眼里。
那時候齊昇為了坐穩帝位,一切為魏嚴馬首是瞻。
后來羽翼漸了,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傀儡皇帝,他為了從魏嚴手中奪權,又開始親近李太傅。
或許正是因為從來就沒真正掌握過那份皇權,齊昇眼里才再容不得任何一個同自己分權之人。
他太心急了,魏嚴還沒倒,他就已經在提防李家,最終導致了李家轉而同齊旻合作,他才慌了,迫于無奈轉頭又去尋魏嚴。
只要魏嚴不倒,哪怕繼續當個傀儡皇帝,這皇位還是他的。
李太傅的長子李遠亭面鄙夷之:“他設計了魏嚴那麼多次,魏嚴還能再保他?屆時不過都是敗家之犬!”
李太傅腳步微頓,不溫不火看了自己長子一眼。
李遠亭自知失言,四下看了一眼,發現大臣們都是三三兩兩結伴出宮,并沒有人在他們附近,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李太傅道:“無論何時都切忌,禍從口出。”
李遠亭垂首應是。
前方一漢白玉石階口,樊長玉和唐培義等一眾平叛將領走了下來,一些小在向唐培義道賀,一行人且說且走,面上都帶著恰到好的客套笑意。
李太傅的目在那一紅袍銀甲、艷若驕的將軍上多停留了幾息。
李遠亭早已知曉樊長玉真正的份,他低了嗓音道:“聽聞武安侯為這子拒了賜婚,又親率謝家騎兵趕去盧城救援,中間還隔著他老子的死,當真是鬼迷了心竅。”
李太傅沒做聲,走出幾步后忽而問:“懷安那邊還是沒消息傳來嗎?”
李遠亭搖頭,又說:“已加派人手去找了。”
李太傅“嗯”了一聲,抬腳繼續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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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和唐培義等人并非京,在京城也無府邸,由禮部統一安排住進了進奏院。
大胤場上的規矩,在外有封地的王侯詔進京,一律住國邸;外放的員進京,則住進奏院。
樊長玉等人雖得了封賞,但后邊是留京還是繼續外派,還得等圣諭。
若是留京,那麼則由皇帝賜府邸,或是劃給一塊地,令其自己建造宅子。若是外派,就得前往州府上任。
樊長玉已是三品大員,被分到了一所獨立的院落,趙大娘夫婦和長寧、寶兒他們跟著一起住進來,也毫不顯擁。
趙木匠如今已是軍中登記了名冊的正式軍醫,本應在薊州軍中當值,但不打仗了,他覺著自己在軍中也沒什麼用,樊長玉又要進京封,他便請辭,跟著一路上京了。
樊長玉進宮的這半日,老兩口已在謝五謝七的陪同下,帶著長寧和寶兒在京城大街上逛了一遭。
樊長玉回去時,就瞧見長寧買的零幾乎堆滿了整張圓桌,還不及數落長寧,長寧就已經興朝他比劃著在街上見到的各種新奇玩意兒。
“阿姐阿姐,街上有會噴火的黃胡子人!還有耍花槍的、口碎大石的……”長寧一雙眼亮晶晶的,扳著自己的手指頭幾乎數不過來。
樊長玉見開心這樣,也舍不得再數落,只了嘟嘟的臉蛋道:“出去玩不可以調皮,也不能跑,要跟你趙大娘和小五叔叔他們在一起,知道嗎?”
長寧胡點頭,又抱住樊長玉的一條胳膊開始晃悠:“阿姐阿姐,你什麼時候有空,咱們去玩那個投壺,投中了可以拿走一只小兔子!”
樊長玉笑問:“你想養兔子?”
長寧用力點頭:“養了,喂隼隼!”
這個答案讓樊長玉哭笑不得,從前謝五隨在軍中,海東青便一直是謝七和長寧在喂,后來謝五了傷,在家休養,也幫著喂過。
他們倆都是懂得馴養海東青的,每日長寧給海東青喂得多了,夜里便會由謝七帶出去,讓海東青多飛一陣。
樊長玉在盧城養傷那些日子,趙大娘閑不住,為了給傷病營的將士們補,還去集市上買了一窩仔放到營地附近養。
偶有鷹隼去仔吃,把趙大娘愁得不行,每日回了小院便唉聲嘆氣,后來謝七常讓海東青去軍營附近一帶飛,遇上來的其他鷹隼,海東青能追著啄掉對方半個翅膀的。
趙大娘直夸這只矛隼有靈,轉頭就喂了海東青一堆雜。
到了京城地界后,未免人多眼雜,哪怕是夜里,謝七和謝五都不敢帶海東青出去飛了,被趙大娘和長寧一直投喂的海東青,不可避免地圓了一圈。
樊長玉道:“你再喂下去,你的隼隼都胖得飛不了。”
趙大娘也跟著勸:“寧娘聽話,咱們來京城住的還是府的院子呢,沒個自個兒的地方,養兔子也不方便,回頭要是離開京城,死好帶走,活可不好帶。”
長寧這才低垂著腦袋,絞著自己乎乎的手指委委屈屈同意了。
趙大娘夫婦拉著樊長玉問面圣的事,老兩口在邊陲小鎮住了大半輩子,還沒想過有朝一日能進京,聽說樊長玉被封了個大,又是哭又是笑,揩著眼淚說回頭要燒些紙錢給樊長玉爹娘,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長寧蹲在門外,撿了小在地上畫圈,噘著小還在想商販籠子里那只雪白的小兔子。
視線里出現一雙小錦靴,俞寶兒站在跟前同道:“我幫你去贏兔子。”
長寧不開心道:“你又不會投壺,小七叔叔和小五叔叔也不肯幫我……”
俞寶兒說:“給我兩天時間,我能練會的。”
小孩子的心思異常敏,沒人安還好,俞寶兒這麼一說,長寧眼眶就紅了,天冷了,趙大娘給穿得多,蹲在地上乎乎的一團,仿佛也是一只兔子,委屈道:“要是兔子被別人贏走了呢?”
俞寶兒道:“小販那里還會有其他兔子的。”
長寧眼眶紅得更厲害了,抹了一把眼道:“可我就想要今天那只小兔子。”
俞寶兒突然問:“你不是要養給你那只隼吃的嗎?只要是只兔子不就行了?”
長寧垂著腦袋不說話,長睫上沾著淚花花,看起來又可憐又委屈。
俞寶兒盯著看了一會兒,改口道:“我幫你贏今天那只兔子,那你要一直養著它,不能喂給你的隼吃了。”
長寧想了想,覺得小兔子也可的,于是用力點了頭。
問:“你怎麼贏?”
俞寶兒道:“你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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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趙大娘夫婦說了一陣話后,樊長玉把老兩口送出房門,準備問謝五怎麼在京城聯系謝征,卻沒找著人。
住在收拾庭院的謝七:“小七,小五哪去了?”
謝七拄著掃帚答:“小公子說要出去采買些東西,讓五哥陪他出去了。”
俞寶兒份敏,除了趙大娘夫婦一直喚他寶兒,謝五謝七都是他小公子。
樊長玉擔心出什麼意外,問:“只有小五跟著嗎?可知他們去哪兒了?”
謝七忙道:“將軍放心,小公子說只去上午去過的那兩條街,唐將軍那邊也暗中派人跟著的。”
樊長玉松了口氣,但謝七這麼快改口將軍,自個兒還怪不習慣的,說了句“那便好”,又問:“你可知……他現在何?”
樊長玉雖沒說是誰,但謝七一聽語氣,便知道問的是謝征,道:“主子是進京的,我們目前也還沒接到主子那邊的消息,謝家在京城雖有府邸,但主子素來警惕,應當不會在謝家落腳。平叛功臣都暫住進奏院,眼下只能等主子找我們。”
樊長玉想起進城時在臨街酒樓窗口看到的那抹人影,暗道他當時在那里,難不是專程去看大軍進城的?
見走神,謝七問:“將軍有急事找主子?”
樊長玉道:“也不是什麼急事,你下去忙吧。”
主要是想問謝征接下來的部署是什麼,皇長孫那邊暫時失了蹤跡,俞淺淺也下落全無。
皇帝明顯開始偏袒魏嚴,三司會審,還不知能審出個什麼結果來。
不管是李黨贏還是魏黨贏,樊長玉覺得這朝廷都糟了。
回房合上房門,剛幽幽嘆了口氣,便聽得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找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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