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川難得怔了一下。
月下的溪水已經漸涼,他的手心卻留有余溫。
他垂眸看著搖歡,還未化形,龍頭龍。龍族無關別老,原型時看著總是威武嚴肅,偏偏和旁人都不一樣,那雙眼睛靈清澈,有什麼想法都表現在那雙眼睛里。
尋川神未變,曲指彈了一下的額頭:“頑皮。”
那語氣無奈,初聽似斥責,可細品卻能察覺到那語氣含笑,竟有那麼幾分寵溺的味道。
搖歡吐了吐舌頭,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忍著渾不適化為人形。
剛化完形,便真的毫無力氣,眼見著要倒在溪底時,帝君出手牢牢地扶住了的雙臂。本是想像以往那樣,拎著便走,可這會搖歡換了龍鱗,人形也已是年子模樣,五雖還有幾分稚氣未,卻讓他下不了手再拎著走了。
他尚在猶豫,搖歡卻不會跟他客氣。
換龍鱗跟剝了一層皮一樣,龍的龍鱗稚又尖銳,一下就疼。這會化為人雖然好了一些,可那皮莫名就了不……哪有以前皮厚?
不想,干脆整個偎進帝君的懷里,雙手的環在他的腰上。沒等用力氣,帝君已經穩穩地攬住的腰,把扣在懷里,縱躍出了水面。
辛娘在溪邊耐心等著,邊等邊留心岸上留著的一大一小。
小的才三歲,不知是刻意匿了氣息還是真的氣息全無,除了知道原是草妖本看不出修為。
大的妙齡子,五端正清秀,雖不是龍那樣看一眼便覺得得又靈又勾人的樣貌,眉眼卻是溫婉秀氣,看著倒比龍像良家婦……
只是奇了。
辛娘暗暗皺眉,對這一行人的氣息是真的毫覺察不出。
若不是龍今夜年換鱗,也不會嗅著龍氣一路找過來。照理說,這會雖已經換完龍鱗,可那溪水里龍氣味芬芳,不可能短短這麼一會功夫就無聲無息了。
還在疑,思緒便被毫無預兆的破水聲打斷。
辛娘抬眸去,神君正攬著龍上岸,到了岸邊他掌下運風,銀輝一閃,沉在溪底的龍鱗頃刻間全部浮到了岸邊。
溪水里那縷縷暗沉的也被他一個掌風打散,原本還能嗅到若有若無的龍氣,這會是真的,煙消云散。
辛娘不是那些無知的妖,在一旁等神君理妥當,這才開口道:“神君且跟我來。”
在前引路,幾息之間,便從驪山到了辛娘在長央城的宅院里。
辛宅距離霽玉樓不過一條街之遠,位長央城之南,長央城南錯落的幾乎都是宅院,一條巷子從頭走到尾,沒有哪家哪戶不是城里得出名字的。
辛娘沒有帶著幾人走正門,過慣了凡間的生活,住著大宅院,自然也會請幾個仆役看家護院。雖此時夜深,仍是小心地帶著神君幾人直接到了后院。
前院偶爾要迎客,或是裝點門面,只這后院和前院隔了一座花園,從不允人進來,留神君幾人留住幾日倒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辛娘引著神君一路到了玉石池,這個玉石池還是花了不心思沏的,玉養神,對修煉和養傷都有極大的好。
對搖歡本就有好,這會虛弱,也不吝嗇出借。
辛娘推開門,門后是一扇看著普通的山水屏風,不過這普通……也只是看著普通而已。
辛娘回頭看了眼后的神君,笑道:“錢財都是外之,這宅院里最值錢的是這玉石池,凡人不識貨,但有那麼些妖魔是識貨的。不堪其擾了幾回,便重金求來了這扇山水屏風,鎮妖魔之用。”
解釋完,當先走進去,輕輕一揮手,那山水屏風散發出的攝人的寒意便如水般緩緩褪去。
搖歡看得新鮮,被帝君抱著往里走時還偏頭看了一眼。
玉石池是用上好的寒冰玉沏的,在夜里泛著幽幽冷,看著便讓搖歡牙齒生。低頭了眼自己上還有些單薄的裳,有些擔心:“我要泡在里面嗎?”
辛娘邊點燈邊道:“玉石池里的靈泉是我從驪山里取來的,養傷有輔助功用。”言下之意是,得泡,不止得泡,還得泡到傷好為止。
搖歡更憂愁了:“我現在皮薄脆,弱,是不是得裹上狐貂皮裘才能沾水啊?”
神行草沉默了一路,此時聞言,忍不住嘲笑了一聲道:“你是養傷又不是坐月子。”
搖歡無聲瞪他。
神行草被瞪了一眼,腦子里頓時想起一個時辰前通紅的雙眼以及那條耷拉在岸邊傷痕累累的尾,有那麼些不愿地移開目,閉了。
小蠢龍還脆弱,不能懟,懟哭了真的要挨揍了。
尋川低眸了一眼,抱著走到了玉石池邊。
搖歡看著那寒冰玉便覺得涼颼颼的,眼看著帝君彎腰要把丟進池子里,地攥住帝君的領,眼看著他。
神行草讀到搖歡的心思,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現在是怕冷的時候嗎?”
搖歡不止怕冷,還怕痛。
今晚實在是疼怕了,這會看見水都有些發憷,總覺得一到水,渾龍鱗又要開裂剝落,再重新長一次。
尋川把放在池邊坐下,已經快維持不住人形,雙逐漸明,出了青翠的龍鱗。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俯,探手試了試水溫。
寒冰玉看著寒涼,卻是難得的溫玉。水溫雖涼,但比驪山的溪水要暖和多了。
“不冷。”尋川抱起,把放進玉石池里。
那池水似有自己的靈識一般,沿著搖歡白皙的腳背緩緩漫上來,漸漸包裹了全。水溫還是有些涼,只是比搖歡想象中的骨冰寒好上太多了。
神行草看了看閉目靠向石壁的搖歡,又看了看懷里有些虛弱的余香,想了想,扯了扯帝君的袖子,等帝君低頭看來,他把抱在懷里的余香往前捧了捧:“帝君,余香也有些虛弱。”
匿氣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今晚搖歡換鱗,祭出的陣法差點燒了的靈力,這會虛空,全憑最后一靈氣吊著。
辛娘見狀,看了眼悄悄豎起耳朵的搖歡,道:“隔壁便有房間,我現在先帶姑娘過去吧?”
余香是靈力耗盡,況和搖歡不同,自然不用泡這玉石池。當下便由辛娘帶著,神行草陪同去隔壁廂房歇下。
人一走,玉石池便安靜了下來。
搖歡泡進玉石池后便放松了下來,力竭后太過疲倦,靠著石壁,閉上雙眼后便不想睜開。尚還清醒著的意識知道帝君還未離開,便努力撐著不睡著。
還在和自己的神思掙扎著,眼前一暖,帝君溫熱的手掌輕輕地蓋在了抖的眼皮上,遮住了屋正著燭油燃燒的燭。
“睡吧。”他的聲音挨得極近,就像在耳邊:“我就在這。”
那略帶蠱的聲音,奇異地安了腦中繃的細弦。
尋川掌下那微微的睫終于服順地下,他聽著漸漸和緩的呼吸聲,低頭在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那倒映在窗上的燭里,燭影清晰,就似鋪開的畫卷,一筆一劃都如山水墨畫。
神行草站在窗前,看著那燭影,吃驚地睜大眼,久久回不過神來。
帝、帝君那是什麼眼……
神行草不懂,他覺得他還小,突然看到這麼一幕,心靈所到的沖擊不可謂不小。
余香盤膝坐在榻上調息,見剛出去沒多久的神行草失魂落魄地回來,不由問道:“你不是去守夜嗎?怎麼回來了。”
神行草沒理,依舊自言自語著:“也沒什麼奇怪的,帝君都竇初開那麼久了……換下口味也是正常的。反正是小蠢龍,我也不討厭。”
余香聽他在那邊嘀嘀咕咕的,有些不放心:“發生什麼事了?”
神行草才不愿意跟說,可自己好像又憋不住,半晌還是漲紅著一張臉道:“我剛才看見帝君親小蠢龍了。”
余香“哦”了一聲,毫沒覺得奇怪:“那又怎麼了?”
神行草聽那理所當然的語氣,有些詫異:“難道之前你也看到過?”
什麼“你也看到過”?
余香臉皮薄,雖知神行草只是這麼想便這麼說了,但還是紅了一張臉,看他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惱意:“你的族類是不是就不懂什麼。”
明明是想用這句話諷刺他的,可見神行草因為這句話便沉默了下去,當下便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正想補救,便聽神行草有些苦惱地揪著自己頭頂那兩片草葉,沮喪道:“是啊,我們落地只有三歲小孩的大小,認主后便只聽主人的,不會再長大,自然也不明白什麼是……”
他抬眼瞅了余香一眼,聲氣里帶了幾許悲涼:“神行草生來……就是以命換命用的,若學會了一個人,就做不到輕易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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