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無恥
“風昭然, 你瘋了嗎?”薑宛卿忍無可忍,“若我就是去呢?!”
“你會去的。”風昭然聲音極冷,看了一看門外的方向, “你當初怎麼去的桐城,這次便會怎麼去姚城。”
薑宛卿正在氣頭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是指宋延和宋晉夫。
當初他用結香的安危一起去桐城, 這一次則可以用宋延和宋晉夫的安危去姚。
“風昭然,你無恥!”
風昭然沒有反駁。
瘋也罷,無恥也罷,他就是要留住, 不拘方式,不擇手段。
隻要想到可能就此遠遠地離開他的人生, 他再也見不到,他便覺得心頭劇痛,心髒好像要被生剜出來。
薑宛卿氣得狠了,咬牙問:“你這樣強行把我帶在邊,就不怕我壞你事?”
之前不就是嫌礙事才沒帶上的嗎?
“你礙不了孤的事, ”風昭然道, “孤之前不帶你, 隻不過是擔心姚城兇險, 不想讓你與孤一起陷險境。”
薑宛卿:“現在就不擔心了?!”
風昭然看了一眼——現在更擔心的是離開。
薑宛卿毫無阻礙地看懂了這一眼裏的絕決。
薑宛卿深深呼吸, 深知若論狠與絕,這世上沒人比得上風昭然,要跟他來那純屬自尋死路, 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殿下, 你不願失去我這個幌子, 我不願賠上我的一生,我們折中一下可好?我隨你去姚城,並且助你在治水功,到時殿下重返京城,就放我去往嶺南,行不行?”
薑宛卿這話很是投機取巧的,因為篤定地知道,本不用幫什麼忙,治水一定會功。
而治水之後,風昭然便會揮師北上,全程就是個累贅,風昭然本用不上。
而且等到風昭然揮師北上之時,無論是崔貴妃還是皇後,絕沒有人再有空惦記著,可以一路遊山玩水,自由自在。
這麼一想越覺得自己這主意當真不錯,既是緩兵之計,又等待了最後的時機。
有點張地等著風昭然回答。
這種小心思,不知瞞不瞞得過風昭然。
然而風昭然幾乎是想也沒想,直接便道:“好。”
還出手來:“一言為定。”
薑宛卿很是意外,原以為要說服他還得再費點口舌呢,甚至還想好了,萬一不行,就試試以死相,反正死人占不信正妻之位。
結果準備的招數全用不上,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反握住他的手,“一言為定。”
兩隻手握在一,室的氣氛明顯鬆馳下來。
薑宛卿想收回手,風昭然卻一時沒有鬆開。
他的眼睛低垂,視線落在兩人握的手上,角有一很淺很淺的笑意,像一個悄悄藏起糖果的孩子。
他很小的時候便聽得懂大人的弦外之音,但薑宛卿這幾句話裏頭,他的耳朵隻捕捉到一句——我隨你去姚城。
隻要隨他一起,怎樣都好。
薑宛卿掙了掙沒掙,提醒:“殿下。”
風昭然不想鬆。
若有至寶,失而複得,人們總是想捧在手心裏多娑一陣子。
他無論是眼神還是作都出一依依不舍,最後鬆開時指尖過薑宛卿的手背,一麻之意在兩人相的地方擴散。
薑宛卿隻覺得那點熱意好像要從手背通過手臂直躥到臉頰,把手背到後,盡量平靜地開口:“殿下,現在就啟程出發嗎?”
“不忙。”風昭然登上了床榻,“先睡一覺吧。”
薑宛卿並不覺得現在有時間睡覺,但人家既然太子不急,這個太子妃又何必著急?
床帳與褥子之類的東西早不剩了,**隻餘了些稻草,風昭然也沒有躺著,隻和半靠在裏側的牆上,合上了眼睛。
他的臉蒼白,眼下那一片青黑便格外明顯。
“還不過來?”
風昭然閉著眼睛,道。
薑宛卿想起未未的話,心裏掠過一難以言喻的滋味。
分不清那是什麼,也不想分清,上床學著他的樣子靠著牆壁。
正要閉上眼睛,風昭然的手攬住了的肩頭,另一隻手拔了拔的腦袋,讓靠在他的肩上。
薑宛卿原本下意識梗住了脖子不肯靠上去,但見他眼睛都沒有睜,顯然不會有旁的事,便將腦袋靠了上去。
人的肩膀適中,靠著總比牆壁要舒服得多。
薑宛卿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然後閉上了眼睛。
沒有看到,在的腦袋在風昭然肩上靠實了的那一下,風昭然角微微勾了勾,一笑意浮上來。
薑宛卿沒打算睡,也不認識這麼個姿勢自己能睡得著,完全是因為風昭然說要睡,不得不作陪。
但也許是一路來提防著被差發現,一顆心一直懸著,即便在睡夢中都是繃著的,此時大事已定,整個人放鬆下來,靠在風昭然的肩頭不一會兒,便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雨後的映在窗子上,灑在兩人上。
兩人彼此依偎著,睡得很。
門微微一響,一隻貍花貓從門裏鑽了進來,對著**兩個人低低地了一聲。
這一聲輕輕的貓沒有將睡的人喚醒,阿貍子一縱,躍上了床,自己找了個位置,就在兩人邊盤著躺下,發出輕輕的呼嚕聲響,去夢鄉裏尋主人了。
當薑宛卿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緋紅的芒從窗子裏進來,原來已經是黃昏。
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了。
風昭然已經不在,在的腦袋和牆壁之間墊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破裳,正是原來穿在風昭然上那件。
阿貍躺在的腳下,見醒來,“喵”了一聲。
阿貍淋的已經幹了,薑宛卿睡飽了,人還是懶洋洋的,把抱過來:“你心心念念的主子來了,怎麼沒跟著他走啊?”
這一路來阿貍已經認識到誰是食父母,不單不再撓,還在上了爪子,很有節奏地踩起來。
薑宛卿微微笑著,忽然注意到阿貍爪子踩著的位置。
那裏原是被打死結的帶。
此時變了活結,還是一個十分漂亮周正的蝴蝶結,連尾端都留得不長不短,一模一樣。
“……”
除了那個連包子都不會多出一個褶的太子殿下沒有旁人了。
他居然解了的帶?!
薑宛卿捂著襟臉通紅。
果然還是無恥。
*
宋延說風昭然在未時三刻左右便已離開,也就是說風昭然前後隻睡了一個時辰不到。
風昭然給薑宛卿留了四名南疆兵當的護衛,還留下了未未。
以及兩張一千兩的銀票,和一封信。
薑宛卿拿著銀票左看右看,還聞了聞。
啊,好親切好安心的味道,很久沒有聞到了。
重新有錢的覺真好。
然後再去看信。
信中待了薑宛卿進姚城之時要注意的各種事項,巨細無,最後甚至還提到了姚城城門一裏有一對老夫婦賣酸梅湯,最是清涼解,可以喝完再城。
薑宛卿:“……”
沒有當過風昭然的下屬,難道這就是風昭然吩咐下屬辦差時的樣子?
風昭然留下來的南疆兵皆是好手,宋晉夫見獵心喜,正在院子裏同南疆兵較量槍法。
薑宛卿等宋晉夫過足了癮,方宋晉夫和宋延請到房中,問宋晉夫:“舅舅和表哥覺得這些人如何?”
宋家夫子並不知道這些人來自南疆,隻當是風昭然的手下,宋晉夫道:“若是比武,我略勝一籌,若是真刀真槍殺個你死我活,我不是對手。”
宋延也點頭道:“殿下邊都是能人啊。”
那種明顯是從生死場上曆練出來的人,和他們到底不一樣。
“我從前因為不想回皇宮過勾心鬥角的日子,所以想去嶺南,但現今殿下親自來救我,求我跟他去姚城,我還是拋不下他。”
薑宛卿認真道,“舅舅,表哥,我不去嶺南了,這些人會護送我去姚城,你們放心吧。”
宋延與宋晉夫彼此對了一眼,沒有說話。
“你們看,他們這樣厲害,定然不會讓我有什麼閃失,你們也可以安心地回京城……”
薑宛卿接著往下說,宋延忽然打斷:“手出來。”
薑宛卿一呆,聽話地出手。
“啪”地一下,宋延在手上打了一下。
力道還不輕,薑宛卿的手心熱辣辣的。
薑宛卿:“!”
“還說瞎話,還騙人!”宋延道,“你母親小時候怎麼教你的?騙人要打三下,騙長輩打五下,對不對?”
宋延從來到桐城起,對薑宛卿就是慈眉善目,永遠順著薑宛卿,薑宛卿若是說鹽是甜的,宋延就絕不許旁人說鹽是鹹的。
此時宋延疾言厲,把薑宛卿嚇得愣住。
宋晉夫幸災樂禍:“卿卿,爹對你夠可以的了,若今日幹這種事的人是我,爹早就上鞭子了。”
宋延冷著臉:“手出來,還有四下。”
“……”薑宛卿,“我說的都是實話……”
“還說!”
宋延揚眉就要來打,薑宛卿連忙抱著手往外躲,“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也不說了!”
在這須臾之間忽然短暫地同了一下風昭然——當一個人說過一個謊言,那他後麵再說什麼別人都不會相信了。
*
在京中長大的貴或許別的不會,擺排場卻是耳宣目染,信手拈來。
在距離姚城二十裏外,一支華麗的隊伍吸引了路人的視線。
長長的隊伍逶迤長達半裏,每人手中俱捧著儀仗,有紅杖、吾杖、儀刀、斑劍、立瓜、臥瓜、鐙杖、金鉞……每樣東西皆是對,所有的東西金閃閃,正好遇見天晴,夏日的燦爛,照在金之上,兩三裏外的人都要被這金閃瞎。
除此之外,還有紅繡圓傘一把,紅繡方扇與圓扇四把,青繡圓扇四把、金銀香爐各一對,紅紗燈籠兩對……香氣嫋嫋,錦幡重重,隊伍中心圍擁著轎一頂,轎簾用金線刺繡,四角飛簷皆垂下長長的瓔珞,行走之際,風擊碎玉,發出極為悅耳的聲響。
沿路百姓從來不見見過這樣的隊伍,老人們都說這是從雲端上降下的神人,在道旁拉著孩子紛紛叩頭,求神人保佑。
宋晉夫騎著高頭大馬,馬上亦飾以金轡紅纓,宋晉夫穿一甲胄,英氣發,朗聲開口道:“大央東宮太子妃儀仗在此,爾等速速避讓!”
聲名立時傳了出去,從“大家快來看神人”,變了“大家快來看太子妃娘娘”。
行到開闊之,薑宛卿聲道:“適逢災年,百姓蒙難,本宮忝居東宮,不忍見百姓苦,來人,施糧。”
越近姚城,災便越是嚴重,百姓們忍挨,無論賞賜什麼,都比不上一個饅頭。
風昭然在信中反複待,災民見了吃食,無異於野見了,所以一定要先讓人維持秩序,做好布防。
宋晉夫和宋延侍立在薑宛卿後,四名南疆名站在四角,請來的隨從站兩排長隊擋住人流,人們排著隊上前。
未未藏於遠,萬一有人手,便一箭過去威懾之。
如此方萬無一失,薑宛卿出轎。
原本鬧哄哄的百姓忽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的視線全部凝固在薑宛卿臉上。
直到薑宛卿含笑問大家“饅頭沒人要嗎”,大家才如夢初醒。
但沒有人再催促,也沒有再著急,大家甚至不得能再慢一些,這些便能讓這位太子妃停留得久一些。
到一位老人家過來,忽然抓著薑宛卿的手跪下來:“娘娘,您一定是天上的仙吧?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派娘娘下來救苦救難的吧?我那兒子和孫可都還好嗎?他們逃過了洪水嗎?沒有我這個拖累,他們一定逃過了吧?”
無論是在桐城還是在城,薑宛卿都遇見過許多災民,但沒有一位像眼前這老人一樣,已經瘦得皮包骨頭,臉上黝黑,皺紋如幹裂的大地,抓著薑宛卿的手不停抖,仿佛下一瞬便會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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