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臉上的冷漠頓時出現了裂，神莫測地盯著春花。

“我冬藏。”

“無妨無妨，姐姐還是你小冬冬吧，甚是喜氣。”

空氣中蔓延著尷尬的沉默。

半晌，冬藏吐了一口氣：“我們還是趕回天庭吧。”

“我們不回去。”春花撇撇。

冬藏忍地道：“紫闕仙山尚有要務，待我回去。”

春花一哼：“小冬冬，你這麼著急，怎不自己先回去？”

“這位……仙在大戰中了些傷，故此駕云不便，要與我們一同回天界。”北辰連忙解釋。

春花大奇：“紫闕仙山的仙都這麼不中用的嗎？”

“……春花！慎言！”北辰咬牙從牙裡蹦出四個字。

“本來就是！大戰中這位小仙是躲在哪裡了？我都沒看到他！都是天衢聖君、甘華和你三人力拼，什麼天界天兵、東海水軍，都是廢柴！”春花氣哼哼地說。一個名字從口中溜過，才忽然醒悟過來。

“甘華呢？現下怎樣了？”

北辰看了冬藏一眼，小心挑揀著措辭：

“甘華傷得最重，幸好東海巫醫得力，早一個時辰就醒過來了。本該臥床好好休養，誰知水君一個沒注意，就不見了。”

兩人對視一眼，知道甘華定是去找蕭淳了。只是當著冬藏的面，不好細說。

蕭淳蕭淳，這糟心的名字，咦？

春花騰地從床上蹦起來：“完了完了，今天是我親的日子！”

北辰和冬藏都目瞪口呆。

“你們在此等我，不要走開，我得去救小孟孟！”

再不去，獷威猛的神孟極就要被房了！

青鎮岸上生民生活依舊，雖因連日大雨有些不便，但百業還算興旺，渾然不知躲過了一場怎樣的劫難。都說凡人無知愚鈍，但天塌下來自有法力高強的扛著，凡人既不知，也就了許多煩擾。

只當是東海水君打了個愣怔，讓這一場大雨下得太猛。

古井巷中張燈結彩，紅綢鋪地。蕭家雖小門小戶，這婚禮辦得還是有些面的。

春花到的時候，拜堂已，酒客散盡，日落天昏。小院中無人，僅有紅花紅綢與紅燈籠隨風飄舞。

紅子背雙劍，立在院門外的古槐樹上，大風吹拂高高束起的黑髮，冷艷人。

春花在側落下，惴惴道：“甘華公主。”

甘華與打個照面：“你是……財神春花？”

裝束樣貌與在凡間的花娘子均不相同，甘華竟沒有認出來。春花心虛，將頭埋得更低。

“……是。”

甘華垂首笑了笑。

“北辰師兄讓你來看我？真是多勞他費心了。”

面發白，上幾殷紅，汨汨地沁出來。春花莫名心疼起來：

“……蕭淳呢？你不是來找他的麼？”

“呵，我方才親眼看著他拜堂親了。”

“……你還好麼？”

甘華搖頭：“我實在想不通。怎麼山盟海誓說盡，轉臉便能反悔呢？我明明和他說了，讓他等我，他卻連一兩日都等不了。凡人竟是這樣的麼？”

“他……或許有什麼難言的苦衷。”

“我為他，父君杖責，為他擅離職守，為他肯捨棄一仙骨，他呢？他有什麼苦衷，等我兩日都等不得？我知道他母親看中了那有錢寡婦的錢財家，卻沒想到，他也看中了，只是在我面前作的一出好戲。”

甘華潸潸落下淚來，立刻又自己去。

“父君說的沒有錯，我該一心修道，護衛東海安寧和水族聲，為父君爭，而不是囿於小小，與這些愚鈍的凡人牽扯不清。”

“……”春花虧心得厲害，幾乎要將一切真相對合盤托出。可見此時剛強爭氣的樣子，又覺得將一切告訴，也未必會更好。

“你是仙，他是凡，他不懂你的難，你也不曉得他的苦楚。終究仙凡有別，不合適罷了。”春花訕訕。

甘華慘然一笑。

“你說得對。”子力，彷彿瞬間卸下了千斤重擔，暈了過去。

春花進房，果然孟極幻化的花娘子正和蕭淳喝杯酒。

孟極的神如喪考妣，簡直下一刻就要出爪牙來撓他一爪，而蕭淳則心不在焉，按部就班履行著流程，毫沒有發覺新娘子的異狀。

春花在房樑上，暗暗放了個迷糊蟲到蕭淳上，他便撒了酒杯，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孟極長長了口氣，變回胖貓：“可憋死老子了。你再不來，老子就要跟他房了！”

春花連忙它腦袋，得它高興舒坦了，方才道：“甘華在外頭，暈過去了。你出去將馱去東海水宮。”

孟極在桌上點心瓜果里胡漫啃了一陣，裡塞滿了吃食：“那你呢？你不走，難道接著和他房？”

“別胡說。我乾了這樣不地道的事，至得給他們個待。”

蕭淳睜開眼，花娘子端坐著，雖然還是一喜服喜褂，神卻有些說不出的異樣。手邊一個長方匣子，一下一下被扣著。

他想不起方才是怎麼了，忽然就迷瞪了過去，又忽然醒過來。

“……娘子。”他將這稱呼說出來，心裡還是彆扭得。又想到甘華，不悵然若失。甘華若是回來，看到他娶了花娘子，會後悔嗎？若是哭著求自己，自己會原諒嗎？

不料對面的新娘輕咳了一聲。

“我不是你的娘子。”

這聲音堅定沉靜，毫不像他印像中那般怯弱悲傷。

“事到了這一步，也算有個了結。我尋思著，還是該將所有的因果原原本本同你說一說。”

蕭淳一怔。莫名覺得此刻的花娘子和甘華有些相像，都帶著些悲天憫人，又高高在上的意味，彷彿們從來沒有像他一樣，在這世上掙扎過，也沒有過什麼求而不得的東西。

他是聰明人，知道眼前的人不簡單。

“花娘子這是何意？”

“哎，你先別慌。”春花敲敲手邊的盒子，“我在青鎮買下的幾間鋪子，三千兩銀票，還有如今住著的那間大宅子，都給你。之前對你說的，保你安心赴京趕考，也都是真心的話，說到做到。”

蕭淳皺眉。

他不否認，娶是為了的錢財，也是看好拿，能夠助自己實現科舉之志。一開始他還懷疑過花娘子是個騙子，暗中去調查了的家，鋪面，家財，都做不得假，他這才放心娶。

“有些話我忍得久了些，說出來未必中聽。辛苦你權且聽著，莫要打斷，讓我說完。”

春花這一場做戲也是憋得狠了，終於能將這一段孽緣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出來。從甘華的份，到自己的份，這個局如何開始，如何做套，如何他轂。

說到甘華在院外看著他拜堂親時，蕭淳已是汗涔涔了一。

“……都看著？”彷彿臉皮被細刃割下，出裡頭的森森白骨。

“都看著，怎麼不出來說句話？怎麼不阻止我？就這麼看著？”

“這問題，我答不了。”

蕭淳雙眼發紅：“既是天族公主，當然看不上我這……我這凡人。”

春花聲音冷了些。

“你們兩人，原也算不得什麼海誓山盟。覺著自己是屈尊下嫁以命相許，從沒想過還有要出手搶你的那一天。而你呢，你覺著是為了託付終，看上你的才貌前途才和你一起，從未想過要和一生一世一雙人。”

蕭淳騰地站起：“你們這些神仙，就這樣把凡人的喜怒玩弄於掌之中？”

“我今設了這個局，確實是坑了你。但所有利弊，都是你自己權衡，我沒有迫過你什麼。”春花慢條斯理地說，“該給你的，我也都給你。你可以安心收下這些錢財，對外便說花娘子暴斃，今後是要做個富貴閒人，還是要懸樑刺去考狀元，全都隨你。若是這一生過得不痛快，到了地下心中不忿，便去閻王老頭兒那遞個狀子告我，也無不可。閻王有罰下來，我悉數擔著，絕不討價還價。”

“你……怎知甘華不會醒悟過來，回來找我？”

春花笑了笑：“也許有一日會醒悟，看破我這個局，卻一定不會回來找你。”

“蕭淳，你也不妨開看些。你這一生，要的是你的自尊和就，妻妾只是錦上添花。這一場下來，你不吃虧。而對甘華而言，也能看明白，所謂，不過都是一葉障目，花迷眼，仙途負累，人生劫關。”

站起來，不再久留。

踏出門前，蕭淳在背後幽幽然道：

“仙人看得徹，不過是在局外罷了。祝愿仙人將來，也有幸歷盡劫，也有參不，勘不破，刻骨銘心的結。”

春花打了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