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再也沒有上次那樣過去揪著的沖,很是平靜地問:“怎麼,看我一路行止不夠,還明正大來看我洗澡了?大不大?對了,我一路屎尿你是不是都在看啊?好不好聞?”
瞎子道:“你于夢中,哪有洗澡?”
趙長河低頭看了看,果然不是在澡桶,上穿著的居然是自己在現代的服,站在屋中,澡桶都不知道哪去了……明顯是夢。
真諷刺,現在還真了現世是夢里才能出現的東西了。
他也不去多說這個,依然在說:“所以你也沒有窺我一路了?”
瞎子搖頭:“未曾。”
“世書真不是你寫的?”趙長河直接道:“我總覺得這玩意表面正經,里卻含著深深的調侃,很符合你給我的印象。”
“……”瞎子居然思考了好一陣子,似是對自己在趙長河心中的印象到有些困。
隨后才道:“世書是世人自己定義的名字,它另有大名。”
“嗯?”
“大名很簡單,就是天書,或者說得更細一點,那只是天書的一頁,專司記錄人間武事。”瞎子嘆了口氣:“所以這是天道記錄,非我所能掌控。我若真能掌控,那我還真是天道了……哪來一界天道跟你做這麼無聊的事?”
趙長河冷冷道:“那天道何在?別又跟我說此天無道這種屁話。”
“天道死了。”瞎子似是漫不經心地回答:“否則它的一界記錄,又怎會崩壞得隨意展現給世人看……所以說此天無道,又有什麼問題?”
趙長河駭然瞪大了眼睛。
天道死了?
這是什麼概念!
“你以為四象教、夏龍淵,追求的真是人世山河?”瞎子嘲諷地笑笑:“說不定對比之下,崔家倒還更像人的想法。”
趙長河沉默片刻,慢慢道:“你也一樣。”
“難道你不一樣?時至今日,你也沒有把自己當此世之人,滿胡咧著你的‘趙厝方言’,究竟幾分是扭不過來的用語習慣、幾分是故意在和此世強作區分?”
“……你還說伱沒窺我?”
“你是我帶到這里的,關注于你有什麼奇怪?”瞎子嘆氣道:“只不過我也沒有想過,你能在幾個月連續天書,著實讓我到意外。”
趙長河淡淡道:“所以這次前來,是覺得我乃可造之材,來給我加送金手指了?”
瞎子不答,反而道:“有人來找你了。”
說完影消失,夜崩碎。
趙長河睜開了眼睛,窗外天已大亮,人依然在澡桶,水都涼好久了。
他匆忙從桶中起拭,這尼瑪在水里泡一夜,要不是修行有早該發燒了。
至于瞎子這次前來的意義,趙長河口中諷刺,心里其實有數了。
若世書只是天書的一頁,其他頁呢?瞎子沒有明說,任誰聽了大約都會起意去尋找,那才是真正的至寶,比什麼金手指都強……也在提示四象教與夏龍淵的想法多半也與此有關。
若天道死了,誰主沉浮?
這才是此世豪杰最終追求的真相,也是瞎子這一次在引導趙長河的事。
是什麼目的?
正滿腦子心事地子,“咔”地一聲,門被推開,崔元央跳了進來:“趙大哥……呃……”
趙長河面無表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天下無敵的二弟,又面無表地抬頭看崔元央。
崔元央一步一步倒退,然后勾到了門檻,“哎呀”一聲栽了出去,倒坐了個屁墩。
趙長河一肚子心事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潛龍二百一十三,說出去是這樣的,覺世書的公信力都要崩了。”
崔元央捂眼:“你怎麼一大早上不穿服的!”
趙長河慢條斯理地穿起了子:“有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也有人在屋里喊‘我還沒穿服’~那是誰呀。”
左右門框鉆出兩個侍的腦袋,眼睛眨眨。
趙長河:“……”
洗不清了。
就不該和開這些玩笑……可這些時日實在太了……
不過好像不管怎樣都是洗不清的。
崔元央臉紅紅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低聲嗔道:“你們在這看什麼,去去去。東西我端進去就行。”
侍們憋著笑意微微一禮:“是。”
崔元央取過侍手中端著的餐盤,小心地過門檻,趙長河已經穿起了新,含笑看。
這是一襲錦袍,帶著許朱紫,紋繡山河,氣象萬千,用料貴重至極,連這些錦繡貌似用的都是金線,貴氣無比。趙長河在兩個世界都沒穿過這麼貴的服……而且這服還不是武士款,更偏文氣,把他的野豪邁之氣沖淡了許多,有了雍容沉靜的氣度。
崔元央看得目閃閃,覺得很有趣,還沒想過趙長河能有這一面氣質,看著意外還順眼。
同樣趙長河也在目閃閃,因為現在的崔元央……很漂亮。
是的,不是可了,是漂亮。
不再是以前絨絨的兔子帽,也不再是破破爛爛滿面污泥的乞丐樣……而是輕施黛、頭簪玉釵,一襲淡綠的連長亭亭而立,無端把人拔高了幾分的樣子,連臉型看去都沒那麼圓了,有了點瓜子臉的模樣,很是秀。
分明是個漂亮的。
唯一還能找到之前影子的,是額前整整齊齊的齊劉海,看上去布娃娃似的,又萌了幾分。
兩人目對視間,都有了一種“原來ta長這樣啊……”的覺。
旋即同時一笑,恍如隔世。
“來。好吃的!”崔元央喜滋滋地把盤子放在桌上,這一轉就出了剛才摔了個屁墩的臟屁,趙長河一下笑出聲來。
沒有隔世,依然如此。
“你笑什麼嘛?”崔元央轉頭嗔道:“一路都沒吃過好東西,還不來吃點,這本來是我應該發揮的最大作用!”
看富蘿莉一直對自己沒包養功而心中耿耿的樣子,趙長河夢中的心事都散了個干凈,心大好地坐上桌:“好好好,這是什麼糕?”
“這是飄香坊的玉芙糕,這是鴛鴦八珍,這是京師張家老字號做的芝蓉雪玉餅……”崔元央興致地介紹了一遍,很期待地看著他:“看看你最喜歡哪個,和我口味是不是剛好一樣的!”
這本就是個孩子。
經歷這一路腥風雨,居然還是這麼孩子氣。
因為回家了吧?呃,其實魏縣也不是清河,還有距離呢。
趙長河每樣都吃了一點,笑道:“這個玉芙糕。”
崔元央顯得極為高興:“就知道果然和我一樣的!”
趙長河笑而不語,因為你第一個介紹這個而已。
他喝著鮮配著致的糕點,看著上的錦,心里在想,崔文璟能夠放任兒一大早跑來找自己,可以說明很多問題。如果自己想要的是這樣的生活,那恐怕只要幾句話,就真的可以這麼過一輩子了。
有錦玉食,有可的妻子。有天下第九的岳父,有州連郡的勢力。
可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差點啥。
也許是昨晚瞎子的話,始終在心里有些翳。
有一個人,一直在看著你,你做的一切只是別人眼中的真人戲。
有另一群人,正在尋求世界的奧,劍指蒼穹,以代天。
落日晚霞映照江水,江湖的遼遠剛剛展開畫卷。
那北邙帶出的鋼刀剛剛豁了口,心里的刀也就此鈍了嗎?
“趙大哥。”崔元央的聲音傳來:“你怎麼吃著吃著就在走神,這里沒有心懷不軌的船娘。”
趙長河醒過神來,笑道:“不知道有沒有心懷不軌的小兔子。”
崔元央微紅著臉,垂著腦袋咕噥道:“才沒有。”
那一刻的,漾在心里,差點把江湖的霞擊得碎。
趙長河有些不太敢看紅彤彤的臉,垂首低聲道:“我想見見令尊,有事想談。”
如果有別人在這,聽了第一反應必是這廝想提親了。可崔元央聽著,臉上的紅霞反而慢慢退卻,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趙長河看。
以趙大哥的豪邁勇烈,如果是提親,為何垂首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