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曾想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四年。
四年來周淩清從未踏進如煙閣一次,他的功偉績卻通過小九,在如煙閣裏被當故事傳頌。
俊材次次都在木馬上托腮聽的迷,他為有這樣一個勇猛而果敢的爹到自豪。
是啊,普天之下,誰家爹能在戰場上百戰百勝,連皇上都要看他的臉?
唯周淩清也。
他在沈從軍這個“嶽丈”的加持下,飛速長。“嶽丈”本人也飛速長——皇上原是想沈從軍在邊疆慢慢把兵權過給自己人,結果人家打遍天下無敵手,反而在軍中被推崇至極,更是後來者居上,由“鎮南大將軍”變了“鎮北大將軍”,敵人聽到他的名號就聞風喪膽。周淩清此間在朝野也幾乎沒了對手,當然,除了楚淮一黨。
說起楚淮,他這幾年羽翼也逐漸滿,自左丞相告老還鄉,他從關外被召回,就了言的“領頭人”。雖然平日裏被周淩清的死死的,卻時常能披道德環,把周淩清氣得吹胡子瞪眼。
而我窩在淩王府這一方天地裏,徹底淪落了看管孩子的“老媽子”。
沈青思一開始對我的“老媽子”做派做冷眼旁觀狀,後又加了譏諷不屑,直到進門兩年後,才多了焦急與恐慌。
焦急兩年無所出,恐慌兩年來,周淩清唯一的骨在我這個過氣前王妃“手裏”。
最令人糟心的是,後來府裏人雲亦雲,道是這個王妃子有問題,才多年來恩如初,卻不得子。府裏的人多多舌,周淩清卻對此極為包容,他整日奔波在自己的大事上,到去做“使都尉”,一去就是大半年,對繁衍子嗣之事本不上心。
隻沈青思位居王妃高位,整日患得患失,曾無數次跑到如煙閣來企圖坑蒙拐騙將小俊材騙到自己膝下養。
誰知每次一來,小俊材就抱著我的哭鬧,話剛說全就語出驚人道,“天上地下,阿娘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永遠不分開!”
倒是比那個不靠譜的爹強了不知多。
後來沈青思隻好作罷,隻是近日這個念頭不知為何又突飛猛漲。許是又有什麽不知深淺的人到跟前嚼舌了。
小九對此了然於心,道,還不是前兩日有別家夫人燒了下午茶各家主母到府上去,沈青思到帶娃前去的楚夫人,也不知聽了什麽,回來就大發雷霆,嚇得婢子們滿屋逃竄!這就又開始對咱們俊材蠢蠢。
我卻不以為意,小俊材如今不是嬰了,也不是兩歲孩了,而是足足四歲了!人家不願意,總不能生拉拽吧!
結果我高估了小俊材的“意誌力”,對方隻派出了兩串糖葫蘆,三個泥人,他就潰不軍了,還沒到生拉拽的環節,就屁顛屁顛的跟著來人走了。
我那會並不知他這“在曹營心在漢”的招數,隻覺這白眼狼屬跟他爹如出一轍。
直到三日後,他又被遣送回來,我才知道這小家夥實在人小鬼大,他在沈青思那裏白天呼呼大睡,晚上夜夜笙歌,吵的滿院人睡不下覺,才四歲而已,就已經皮到上房揭瓦的程度,趁著周淩清南下未歸,沈青思懸崖勒馬,又將這娃扔回了如煙閣。
但似乎決心不讓我好過,此後的某一天,一大早就讓下頭的人來請我到青玉苑去。請我的人五大三,眼瞧著胳膊擰不過大,我三兩句間便屈服在這幫人的威之下。
等行至青玉苑我才知曉,原來是請我去給請安。
我進到堂廳的時候,小吳小喬小王整齊的列一排,眼神遊離在我跟沈青思之間——能看得出來,們都十分為難,四年來,從未有過這樣的景象——在同一個場合裏,出現兩個“王妃”。
既請了我來,我也不客氣,徑直走到主位旁,就要座。
沈青思還沒發話,旁的老嬤嬤倒先兇著臉開了口,“前王妃在府裏多年,眼裏就如此沒有尊卑?見到王妃不行禮,竟還妄想與王妃平起平坐!?來人,給前王妃看座!”
接著有人搬了個低人許多等的小板凳放在了我麵前。
沈青思正坐得端正,一臉得意的看著戲——有母家撐腰也不該這麽無法無天吧,想看戲?就讓你看個夠——
我上前一腳踹翻了小板凳,回幾步一屁坐在了主位上,並翹起了二郎,問道,“嬤嬤說的‘前王妃’指的誰?”我環顧一周,佯裝大悟,指了指自己,“哦?是我嗎?王爺不曾頒休書給我,也不曾說我這個王妃在府裏不作數,我與青思自然平起平坐,嬤嬤如此知尊卑,如何轉眼做起了王爺的主?”
“青思今日集了大家過來,是要相商什麽?我不比青思,屋裏頭還有個頭孩子哭鬧,怕是不能出來長久坐著。”我轉頭又對著沈青思催促起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啊!
沈青思的得意臉,早就換了翳的樣子,見我比還要囂張,更是怒上心頭,卻還要強著怒氣,努力心平氣和道,“的確有事要同你合計——你我都沒有子嗣,隻如煙閣那位拚死生下了一個,雖王爺不喜這個孩子,但我眼瞧著他被你慣的不樣子,實在於心不忍,今日你來,是想你攜孩子搬到青玉苑來,在我眼皮子底下育,如此將來也不至於出來個紈絝子弟。”
句句都好言好語,卻又句句都是不可反駁的命令式語氣。
大約前幾日把人連哄帶騙到手後,又發現搞不定人家,於是想讓我這“老媽子”上門管教。說得這般好聽,鬼心思就是鬼心思,終究會被識破啊。
我抿笑了笑,氣勢開足,站起來邊說邊往外走去,“青思日日想這麽多,不如多對自己的肚皮上上心,生養自己的孩子不更有就?——至於小俊材,就不勞您費心了。”
須臾間,後傳來茶碗與地板磚相的支離破碎聲。
四年的和平結束了,我與沈青思之間的戰爭,打響了第一炮。
但我不曾想到,這次不再從吃喝用度上耍花招了。直接開始挑撥我與小俊材的關係。
於是有一天,小俊材在睡前悶悶不樂的問道,“阿娘,我是從哪裏來的?你…是我親娘嗎?”
我不假思索的回道,“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我運氣好,接住了你呀!”
真是又趣又可的回答!
但誰知這小子轉頭又問,“可們都說,我親娘的死跟你有關係——而我……我是你搶過來養著的!”
這幫人,真歹毒。
“那你知道什麽是死嗎?”我著他的額頭,渾散發著母輝,輕言輕語的問道。
“當然知道,死就是掛了啊。”
小朋友忽閃著大眼睛,稀鬆平常的給出了答案。
我霎時石化了——嗯,知道的是多。
“不管怎麽樣……我真的好謝你能把我搶過來啊!不然,我怎麽能擁有一個你這麽好的阿娘呢?”
他說著滿臉幸福的往我懷裏拱了拱,我被暖的一塌糊塗。
始作俑者沒想到吧,這娃娃也是個完全的利己主義者,素未謀麵的親娘與我這個養母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人的計謀胎死腹中。
但這小家夥許是去上了幾天學堂的緣故,知曉了父母二字的意義,對周淩清的熱比從前顯著許多。
總是拉著小九問,他父親何時回來?為什麽回來也不來看他?所幸沒有旁的一家幸福三口做比較,小九每每都能敷衍過去。
可這次,在他“熱最高漲”的時候,周淩清回來了,並鄭重其事的帶了禮來看他。
四年來的第一次。
小家夥看著眼前的來人很新奇,但也隻新鮮了一會兒,就失了興趣——周淩清邦邦的樣子實在太不討喜。
一樓偌大的廳堂裏,隻剩了我與周淩清二人。
“你可知錯了?”這廝第一句話就是高高在上的質問口氣。
我頓住了,同他橫眉冷對半晌,才反話正說,“是是是,我錯了,錯在不該相信你說的話,不該心接了如煙這個爛攤子,不該為你白白養了個兒子四餘載——還有什麽錯,來來來,我一並認了!”
如今已然是最慘了,還能更慘嗎?左不過是逐出府去,這反而如了我的意!
我看他巋然不,忍不住又對天長嘯,“我隻是求個自由,怎麽就這麽難?!你養個我這樣的人在府裏,對你有什麽益啊王爺!四年了!四年了!人生有幾個四年啊!我還錯在哪了,你說啊!”
“本王告訴你,你錯在哪,”周淩清方才的平和,瞬時沒了蹤跡,眼裏隻剩下嗜的芒,他朝我一步步走來,張合著,“你不該視本王的王妃之位如草芥!不該不把本王放在心上!不該滿心滿腦的盤算離本王而去!”
他咆哮著,失控著,我反而回了魂兒。
“不是…你我一直以來,都是各取所需啊,我又不是賣給您了啊王爺!倘若覺得現在不是我離開的時候,我的存在尚有利用價值,那你說啊,又不是沒得商量,還有,天地良心,我可一直把您放心上的!”
老板都不放在心上,還有什麽能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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