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天沒亮，晏長風便頂著兩只黑眼圈站在書房門里，等著開鎖的人自投羅網。

約莫臨近卯時，便聽外頭有腳步聲靠近，這人做賊似的悄聲來到門口，輕手輕腳地拿鑰匙開門鎖。

晏長風咬著后槽牙，手握住門閂耐心等著，等鎖頭一打開，猛地拉開了門。

接著，一個大活人踉蹌著撲棱了進來，以飛蛾撲火之勢朝著前方的多寶閣撲了過去，然后又被撞倒在地，一屁蹲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娘啊！”

如蘭摔得屁生疼，眼冒金星，蹲在地上直氣。

“呀，如蘭你怎麼在這呢？”晏長風真是打死都沒想到如蘭這丫頭有一天也能干出這樣的事。

如蘭虎軀一震，僵著脖子看向姑娘，“姑，姑娘……嘿，嘿嘿，那什麼你起了啊，怎麼起這麼早呢，大過年的多睡會兒多好啊，那什麼我不打擾您睡了，我先走了！”

捂著屁剛要逃，卻被姑娘一把摁住，接著后脖頸一涼，像個小仔似的被姑娘拎了起來。

“跑什麼啊？我又不打你。”晏長風給拍拍屁上的土，然后把人摁在椅子上，抱著胳膊審，“說說吧，誰教你這麼干的。”

“我……”如蘭咽了口唾沫，“沒，沒誰教我，我這不是想著化解您跟姑爺……”

“！是我的主意。”

這時八角著手打外頭進來，朝晏長風傻笑，“您別怪如蘭，是我教的，我就是吧，實在見不得我家爺難，您是沒瞧見啊，自打您搬來了書房，他是茶不思飯不想，瘦了好幾斤，都快得病了，我……”

“咳咳！”

屏風后的咳嗽聲打斷了八角沒邊沒際的吹噓。

裴修裳不整地從屏風后出來，他只穿了里，那襟不知道被誰扯了，又皺又松，出了大片前。他前有顆痣，還有幾道紅痕，被那讓北都城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為之羨慕的白襯托著，莫名的勾人。

晏長風眼神閃爍著移開目，有些心虛，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昨天晚上跟裴二被關在書房里，本來是打算著熬一宿，因為書房的床太小，在一起不合適。后來沒熬住，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這人睡覺警醒，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半夢半醒時，忽然察覺到有人來抱，本能地抓住了那人的領狠狠一扯，然后把人朝地上摔。

等到后知后覺地察覺到那人是裴二時，他的服已經被扯破了，前還多了幾道抓痕。

幸好裴二會功夫，沒讓摔在地上，不然今天的裴二怕是站不起來了。

至于他的外為什麼徹底不能穿了，是后來，打了裴二覺得過意不去，就讓他一起到床上睡。睡著睡著，就睡到了人家上，八爪魚似的抱著，還流了口水。

“，爺，您這是……”讓給糟蹋了？

八角有點心疼爺，娶個媳婦兒多難啊，又要遷就又要挨揍還要被糟蹋，就是醉紅塵的姑娘也沒這麼慘啊！

“別多話。”裴修朝八角使眼，“去給我拿套裳來。”

八角知道爺是給他解圍，忙道：“哎，哎！我這就去！”

“誒，小八角不著急走。”晏長風踱步到八角后，“事還沒說完呢，你方才說什麼，你家爺茶不思飯不想還瘦了好幾斤？我怎麼沒看出來呢？”

“嗯……”八角心說我那不是胡說八道嗎，您能看出來就怪了。

“是我的主意。”裴修在后說。

晏長風角一，扭過看著裴二。

裴修展開角，“夫人……”

“請吧。”晏長風對裴二做了個請出去的手勢，“目前書房歸我支配，沒我的允許誰也別進來。”

“，關門的事真不是爺的主意！”八角急了，“您別怪他啊，是我自作主張想撮合你們，然后又把如蘭拉了伙。”

如蘭：“是啊姑娘，真不是姑爺我們做的，是我跟八角合計的主意。”

“行了，先出去吧。”裴修打發兩人出去，然后看著二姑娘說，“你再睡會兒吧，天兒還早。”

晏長風沒吭聲，也不看他。裴修無聲嘆氣，他是有點心急了，心急必辦錯事。

他正要走，二姑娘喊他：“你等等！”

他毫不猶豫地收回腳步，滿懷期地看著。

晏長風的視線在裴二的前掃了一眼，然后回到里間拿了自己的披風出來丟給裴二，“走吧。”

裴修拿著披風一愣，隨即眼角浮上一層笑意。

晏長風不想看他的眼睛，一把將人推了出去，然后關上了門。

如蘭和八角像兩個斗拜的似的低頭耷拉臉站在院子里，滿懷愧疚又充滿同地看向被趕出來的二爺。

如蘭：“姑爺，您別往心里去，我們家姑娘是個明事理的人，回頭我跟說說就好了。”

八角：“爺，對不起，是我自作聰明了，我會跟解釋清楚的。”

兩人說了半天裴修沒吭聲，齊刷刷抬頭一看，愕然發現裴二爺居然在笑。

這……怕不是刺激了？

“待會兒讓廚房煮碗餛飩送來書房，哦，煮兩碗，再添一籠蒸包。”裴修披上媳婦兒的披風，腳步輕盈地回了房間。

晏長風在門站了半天，不知道是沒睡好還是怎麼的，腦子哄哄的。相信鎖門的事不是裴二屬意的，這人雖然心眼兒多，但不會用這樣不面的法子，可也知道，裴二一定有這方面的意思，不然八角不會自作主張。

沒生裴二的氣，就是有點煩，煩裴二對的那些“意思”。

初二這日，出嫁的姑娘得跟姑爺回娘家。德慶侯府今日熱鬧，大姑娘二姑娘表姑娘都回了門，還有兩個鬧哄哄的娃。

晏長風跟裴修回得最遲，兩人路上沒說話，進門也沒裝恩，一前一后各走各的。

侯府的人見慣了表姑娘跟姑爺恩，乍見如此都有些不習慣。

大長公主正為著姚文媛跟孫婿不合生悶氣，本想著等外孫小兩口回來樂呵樂呵，結果看他倆也是一樣的德行，頓時就不高興了。

“你們一個兩個的拉著臉回來做什麼？誠心不讓我過年是嗎？”

“呦，誰惹外祖母不高興了這是？”晏長風背著手笑呵呵地走到外祖母跟前，把院子里摘的一朵牡丹戴在老人家耳側，“這麼好看的老太太，生氣可不好，來，笑一笑？”

大長公主氣得去錘，“沒大沒小的東西！”

晏長風靈巧躲開，“真的很好看啊，您還不讓人說實話了啊！”

大長公主氣笑了，“折我的花來獻殷勤，虧你有臉！”

余氏趁機打圓場，“瞧瞧，還得是長風丫頭，一來母親就樂呵了！”

齊氏尷尬地笑了笑，又暗中瞪著姚文媛，心里別提多氣了。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子死板，不會討好人，跟夫君不好，跟祖母也不會說兩句好聽的，真是急死人了！

姚文媛無于衷，讓去討好人，還不如殺了。

大長公主指著晏長風的腦門兒，“你又欺負你姑爺了是吧，我知道人家霽清子好，不會跟你鬧臉子。”

“什麼又？”晏長風捂著腦門兒喊冤，“說得我像個惡霸似的，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他了？”

裴修朝外祖母告罪，“這回是我招惹了二姑娘，您別怪。”

“你甭替攬罪！”大長公主一臉的不信，“就這丫頭那子，誰還能欺負了去。”

這句話讓晏長風心里一怔，是啊，誰能欺負了呢，那天如果真要反抗，裴二本沒機會親。

娘的，更煩了。

的異常被姚文竹看在眼里，姐妹們私下里說話的時候，問：“雪，你有什麼煩心事，或許可以跟我說說？”

這話沒法說，晏長風搖搖頭，“沒事表姐，就鬧點口角罷了。”

“你什麼子我還不知道？為了點口角不至于。”姚文竹的手覆在手上，“是不是妹夫屋里或者外頭有人了？”

晏長風一愣，怎麼得出這種結論的？

“沒有表姐，沒有這事。”

姚文竹：“那我看你跟他別扭著，是不是開始在意妹夫了？”

晏長風：“……”

“讓我說著了。”姚文竹看這副還沒明白什麼事的表，越發肯定了，“我跟你親近，有話可就直說了，你們倆剛親那會兒，雖說是因為看對了眼的親，但我總覺得你不在意妹夫，更像是為了哄老太太開心才裝那樣，就跟今兒似的，你心里不痛快，還得替咱們一大家子哄著老人家。”

晏長風心里更郁悶了。

“這是好事！”姚文竹笑起來，“咱們這樣的人家，注定了很難以為基礎親，如果親后能出來，這是求之不得的事，你看看文媛跟他婿你就知道沒有有多難了。”

什麼求之不得啊，晏長風心說，要是以仇為基礎的親，這就是災難了。

“大姐姐，雪姐，你們聊什麼呢？”姚文琪也過來湊熱鬧。

“還有你這個丫頭。”姚文竹今日打定主意跟姐妹們談心，拉著堂妹的手讓坐在邊，“你一向樂觀開朗，今兒卻悶悶不樂的，是怎麼了？”

姚文琪低著頭嘆氣，“別提了，我爹給我說了門親，我不喜歡。”

晏長風頓時把自己的煩惱拋到了一邊，“什麼時候的事，說了誰家？”

“昨兒說的。”姚文琪煩躁地說，“是浙直總督的胞弟，剛克死一個未婚妻。”

晏長風跟姚文竹對看，誰也沒聽過浙直總督的胞弟是何方神圣。

“可是做生意的？”晏長風猜測。

“要不是做生意的我爹能看上嗎？”姚文琪使勁兒揪著袖，“聽說買賣做得不小，都做到西洋去了，吹得那一個響。”

江浙一帶的富商，有點名頭的晏長風都知道，但這個浙直總督胞弟還真是沒聽過，難不是才崛起的？

“可有什麼用啊？克妻啊，年紀還不小，比我大好幾歲呢！”姚文琪越想越氣，“反正我不嫁！”

這樣的事姚文竹就不知道怎麼勸了，自己就是包辦婚姻的產，雖說后來在晏長風的勸導下看開了，也有了為自己爭取的勇氣，可試想再重來一次，可能還是無法拒絕家里的安排。

自己都不能拒絕，又有什麼立場去勸別人拒絕？

還是晏長風一眼看出了端倪，姚文琪不是嫌棄爹給找的男人不好，是有了心儀的對象爹不同意。

到底還是看上了裴老四啊。

“文琪，要不我托我爹幫你打聽打聽這個胞弟如何？”晏長風說，“或許沒你想的那樣糟糕呢？”

姚文竹：“對對，我也是這個意思，這人啊得了解才能下結論，如果實在不行，咱們就幫著你勸勸二叔，如果還不錯，你也可以考慮一下，做生意沒什麼不好，家里又有個封疆大吏的哥哥，錢權都有了，你將來都日子應該不會難過的。”

姚文琪想張反駁，可又怕姐姐們看出端倪來，只好點點頭。

“我看趁早別同意。”姚文媛不知道什麼時候走近了亭子，一邊坐下說，“我聽二嬸說了，讓我來勸勸你，我不勸你，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勉強了親也沒好日子過。”

姚文琪：“大姐姐我覺得你說得對！”

姚文竹嗔怪地瞪了姚文媛一眼，“四妹妹別聽的，自己那日子還沒過明白呢！父母之命固然有不好，可違背父母之命的也未見得就能有多好，年紀小的姑娘大都用事，看不清人心好壞的。”

姚文媛不贊同，“違背父母之命是不見得多好，可違背自己的意愿那肯定過不好，反正我就是這麼個意思，你聽不聽吧。”

“要我說啊文琪，”晏長風，“能嫁給自己心儀的人是好，可有時候也得看看心儀的人值不值得，看看他能為你做什麼，而不是在面對難的時候讓你孤軍戰。”

姚文琪若有所思，裴安他說會讓爹答應，他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