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布滿長空,又一次染紅了這片瀰漫的戰場。
一邊是張遼守陣,一邊是關羽沖陣。
不過片刻時間。
煙塵滾滾,一桿殘破的大漢軍旗映無數人眼中。
不足千人的關家軍在關羽的帶領之下,殺出了重圍…
這是關羽最銳的親衛…
飛揚的「關」字軍旗依舊屹立,殘破的甲胄,染的袍,疾馳的駿馬,不足千人,卻讓張遼,讓追逐而來的徐晃,讓每一個曹營將士為之驚駭。
「當年霸王項羽就是這般殺出重圍的吧?」
徐晃慨道…
另一邊的張遼沉默不語,他站在土坡上,自然能看到逃亡的敵騎中,為首的那名「戰神」!
尤其是那一捋長髯,那鎧甲碎裂后,著的綠袍,還有…那青龍偃月刀,著實…有些扎眼。
不過,這一刻的他…似乎,已經失去了昔日里「威震華夏」的鋒芒!
落魄了…關公!
做將軍這麼多年,張遼一顆心早就宛若鐵澆築,很難生起喜怒哀樂…
可這一刻,看著關羽逃竄,英雄悲愴,張遼竟忍不住流下了滴滴淚珠。
「雲長,雲…雲長!」
…
…
糜芳、孟達、劉封的投降,不是死駱駝的最後一稻草,卻…已經將駱駝絕境。
沒有援軍,沒有糧草…四都是敵人!
退回西川、退回夷陵…已經是不可能完的任務。
麥城…
一路逃竄,關羽帶著僅存的三百騎進了麥城。
這座位於沮、漳兩水間,註定要因為他「關羽關雲長」的名字而聞名千年的古城。
此時…關羽軍已經是糧盡援絕…
留下來,
也只是延緩死亡罷了!
「突圍!」
短暫的休整,麥城的關羽一聲號令,那些本已疲憊至極的將士們,像是本能的激昂起了士氣,一個個努力的撐起子,翻上馬。
「我帶你們回夷陵!」
「殺!」
沙啞卻堅定的聲音自關羽口中出…三百騎士腳磕馬腹,帶著滔天兇戾之氣,朝著圍困麥城的敵軍衝去。
「!」
陸遜淡淡的一道聲音…
「轟轟轟!」
巨大的轟鳴聲炸裂,一個跟宛若長矛一般的弩矢從戰車上出。
連弩戰車,三人合力之大殺,弩矢能發數百步,由軲轆牽引弩弦,起源於墨家天工,可惜本已失傳…
幸運的是,在陸羽的圖紙之下,工房功的完了組裝,猛然現世,絕非常人所敵。
果然…
茫茫鐵騎衝鋒之下,箭矢宛若驚雷震烈天地寰宇,「嗡」的一聲,一抹黑掠過關羽的邊,撕裂出的勁風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噗嗤…
丈長的弩矢穿了他邊的將軍,巨大的衝擊力,還有弩矢恐怖的力量,瞬間將這將軍撕裂…然而,弩矢速度不減,連續穿過三、四個騎兵,才將一匹戰馬釘大地之中。
這…
關羽凝眉。
這一刻,他意識到了…
蜀與大魏在軍械上的巨大差距,已經變了一道本無法用實力來彌補的鴻。
「咕咚…」
不是關羽,每一個關家軍的騎士下意識的咽下唾沫…
接著,便是恐怖降臨。
一弩矢從戰車中出,茫茫一片,黑穿過大風…傳出呼嘯聲,宛若天地的悲鳴!
下一瞬,更多的將士被撕裂,灑沙場!
甚至…不人被掛在釘地面的弩矢上,瞳孔中滿是死亡來臨時的恐懼。
不足片刻…
關羽已經損兵過半了!
「退!」
「快退!」
關羽調轉馬頭,這一刻…
究是他,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再這麼打下去…弟兄們就全完了!
從夷陵帶出來三萬餘人,全…全都…回不去了麼?
反觀另一邊…
陸遜瞇著眼著麥城的城門。
他的旁,周瑜緩緩走來…
著關羽軍的背影,慨道:「這麥城…就是他關雲長的終章麼?」
陸遜沒有回答,可他心裡清楚…
如今的麥城,一隻鳥也飛不出去!
…
…
「哈哈…哈哈哈!」
麥城城樓上的關羽突然…著城樓下魏軍的弩車,他笑了。
慘笑…聲音凄愴。
「父帥…」關平急喚關羽,關羽卻轉過環視每一個旁的將士,他們的眼中依舊有未散去的驚恐。
不他們,關羽也一樣,他面蒼白,看著還在輕微抖的雙手,恨聲道:「弩矢呼嘯過耳畔時,關某連舉起青龍偃月刀阻攔的勇氣都沒有,將士們上的甲胄也毫無意義,直到一個個兄弟的戰死,我才回過神兒來!」
這…
周倉、廖化、關平、王甫…他們一個個愕然了。
很見…
不,準確的說,他們從未見過關將軍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關將軍,現在…必須尋覓補救之法,糧盡援絕,固守麥城…也…也…」
王甫的話顯得很扎心。
可關羽的回答更扎心。
「無力回天了!那曹羽比當年…不知道厲害了多倍,而我關羽…這些年卻在故步自封!」
關羽的眼中滿是絕,聲音也越發悲涼。
此時此刻…此此景,他方才看了一切,與…曹羽這樣級別的對手爭鬥,那便不能犯任何微小的錯誤,因為…任何一個錯誤,都會被他利用起來,不斷的放大,就像是白蟻啃食的堤壩…往往只要有一崩塌,整個堤壩就會瞬間瓦解,千瘡百孔!
「父帥…」
「君侯…」
無論誰在呼喚關羽,可關羽一言不發,他只是凝著城外的魏軍,回憶著…當年。
渡之戰前…陸羽設計,他關羽擒良、誅文丑…
也是這一戰,他關羽封漢壽亭侯,陸羽封「白馬侯」…往事如煙,可今日…漢壽亭侯怕是終要為「白馬侯」繼續往上一步的墊腳石了!
…
…
麥城城外,中軍大帳。
「陸都督、周都督…徐晃將軍、張遼將軍的兵馬已經抵達…」
「兩位都督,馬超將軍率西涼鐵騎已經抵達,正囂著要與關羽較量較量!」
「兩位都督,飛球營已經就位,麥城的百姓也已被遷出,隨時可以火燒麥城…」
一道道聲音傳中軍大帳,傳陸遜與周瑜的耳畔。
此刻的大帳之中,呂蒙、凌統、甘寧、太史慈、蔣欽、周泰、徐盛依次而立…每一個將軍的眼中都放著。
儼然,對剿滅關羽這件事兒——磨刀霍霍!
當初,水淹江陵…帶給天下多大的震,如今…這份震在絞殺關羽后,將能夠再度帶回。
所有人都蓄勢待發…期待著這樣一個震時刻的來臨!
「兩位都督,下令吧!」
呂蒙拱手…
這一切,終究是要落下終章的。
陸遜與周瑜彼此互視,周瑜站到一旁,「伯言是陛下親命的水軍大都督,這命令還是伯言來下吧!」
「既如此…」陸遜就打算下達最後的攻城令。
這並不困難…
如今麥城沒有兵,沒有糧,如今關羽的境況,說是強弩之末一點不誇張…比之烏江時的項羽亦不如…他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全軍聽令!」
「且慢!」
就在這時…
一道嘹亮的聲音從賬外響徹。
眾人一怔…轉過頭向大帳的口,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是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除了許褚,還能有誰。
「許將軍?」陸遜疑問道…
許褚卻當先從懷中取出一紙詔書,「陸大都督還是看過陛下的詔書後,再下軍令吧…」
這…
陸遜接過詔書。
許褚提醒道:「還有兩位雲長的『好友』未到,陛下請陸都督暫緩三日,可否?」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許褚正是因為這點,故而語氣十分的謙和,完全是商量的口吻。
陸遜徐徐展開詔書,這不展開還好,一展開之下,他登時看到了兩個名字…兩個讓他震驚的名字。
「他們…都…都要來?」
陸遜急問道。
許褚如實回答「是!」
呼…
重重的一聲呼氣,這一刻陸遜才明白,關羽…威震華夏的關羽,他的羈絆並不全在蜀,也有許多在大魏啊!
陸遜拱手:「臣謹遵陛下旨意,三日之後再攻麥城!」
…
…
一日後,麥城的衙署之中,燈火通明。
關羽一手捧著《春秋》,眼睛有些閃躲。
這一次…《春秋》中翻開的章節是——曹穢論戰。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關羽口中喃喃道…
讀到這裡時,秋風拂面,屋燭火閃爍了起來,周倉提著一壺酒走此間,「好不容易在麥城搜到了一壺酒,君侯治下,戰時本不能飲酒,可末將還是想給君侯送來!」
關羽在胡凳上翻了個,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擊碎酒罈,以此傳示三軍,軍中不得飲酒!
可這一次…關羽接過了酒罈,打開…猛灌了一口。
周倉幫關羽將他那凌的披風披好,而後鄭重道:「末將追隨君侯也有幾年了,這中間天下變了,大漢沒了,君侯與陛下高舉『漢賊不兩立』的口號,想要再度王師北定…可終究改變不了魏強蜀弱的事實…」
說到這兒,周倉滿是傷…
關羽將酒遞給他,周倉也猛灌了一口,旋即,是長長的「唉…唉…」的兩聲!
關羽張口問道:「元福,你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這…
周倉微微低下頭,「時離家,那時候總想著離家鄉,離父母親人的管束,可到如今,最想的卻依舊是家鄉,若說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周倉想回山西老家看看,看看老娘,看看長姐,看看…」
說到最後,這個黑面虯髯的關西大漢竟落淚了。
而這一份淚水,也讓關羽同。
「我老家河東解良…也有幾十年沒回去了…」關羽小聲道。
一句話落下,關羽拍拍周倉的肩膀,「就這一壺酒,讓弟兄們都喝點,就說是本君侯特許的…」
「喏…喏…」周倉的回答里多出了許多音。
踏…踏…
隨著周倉的離去,關羽打著扶手,眼中滿是追憶。
那一年,他還是河東解良關長生;
那一年,他還心於某個河東解良的姑娘;
那一年,他為了救那姑娘,以護院的份一刀劈了那惡霸…
那一年,他不再做關長生,他改名關雲長!
「關長生,河東解良關長生!」
關羽不斷的呼喚著這個名字,直到天亮…
蒙蒙日照過窗子,這是麥城被圍的第二日,關平匆匆進大堂,看著父親那熬紅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心疼。
「怎麼?」
關羽輕聲問道。
關平咬著牙,「昨夜,有三十餘弟兄開城門…逃,逃了!」
「為父知道!」關羽扶著青龍偃月刀站起,「降了也好,至不會死在這裡,至還能回到家鄉…至能看看那曹羽會建立起一個怎樣的天下?」
「父親…」
關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關羽擺了擺手,嘶啞道:「今天是第二天,你讓人打開城門吧,若是誰想要投降於那曹羽,就讓他們卸下甲胄出城投降,沒必要為一個敗軍之將的關雲長而逝去命!」
「父親!」關平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哈哈…」關羽笑了,「平兒,為父老了,可你還年輕,你若想活下去,為父只會怪自己,決不會怪你!」
「父親!」關平眼神堅毅,「護朝護國,盡孝盡忠,孩兒至死,亦隨從父親左右!」
又一夜…
王甫又不知從哪尋覓了一壇酒,他打算帶給關羽。
可進衙署正堂,他看到了尤自在俯看《春秋》的關羽,只是面頰上已經多出了許多縱橫般的壑…
「君侯!」
「你也降了吧!」關羽當先道。
「君侯,我…」
「我知你忠心於我!」關羽繼續道:「可人的一生不止有忠,還有孝,你的父母妻兒都還在世,若是你死了,他們怎麼辦?我關羽能辜負你一人,卻怎能再辜負你一家呢?」
這…
之所以王甫今天才來,便是因為這份掙扎,如今被關羽點破,他反倒是釋然了許多。
「去吧,降了吧…告訴城外的魏軍,麥城的大門,關某敞開著呢,要關某命的話,關某隨時奉陪!」
說到最後,砰…的一聲,青龍偃月刀重重的砸向地面,地面裂開了一條隙…
「君侯!」
「走吧,本侯就不送你了!」
「喏…喏!」王甫拱手鄭重一禮,而後轉,帶著十餘人走出了城門。
當日…
零零散散的關家軍,匯聚一列…走出麥城,有五人眾,有十人眾,僅僅數個時辰,麥城駐守的已經不超過百人。
「父帥,已經…已經沒有糧食了!」關平稟報道!
「降吧…」
「都降吧!」
關羽沒有回關平的話,只是在輕聲慨,他宛若陷了某種魔怔。
就在這時…
「爹…爹…」
一道激昂的聲在關羽、關平的後傳出,恰恰是這麼一道聲,讓關羽剎那間思緒從九霄雲外收回。
「可是…」
「可是…」
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嚇,一時間…關羽的話竟變得磕絆了起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