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夫子說得斬釘截鐵，正氣凜凜，那兩位外客不知，自然就是信了。

他倆甚至還寬起韓夫子來。

心疼韓夫子這般正人君子，卻被一個不知廉恥的堂侄兒禍害了家風。

韓夫子裝模作樣地捂著口。

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怪我啊怪我，早前傷了我時，就該狠下心來和斷絕關系，不應還想著教走上正道，不然，也不會讓這混賬進我家門，帶壞了我的弛兒啊！”

韓夫子甩鍋甩得這般無恥，給綿綿惡心壞了，頓覺手中的瓜子都不香了。

那韓武弛都快十七了，生得比他爹還高，能被個十二歲姑娘帶壞？

到底是誰帶壞了誰。

綿綿雖厭惡韓碧蓮。

可韓家父子這般敢做不敢當，把全部都推到一個子上，也不是什麼好鳥。

的小兒一撇，噼里啪啦磕出吐一把瓜子皮兒，全都塞到三郎手里。

讓三郎給塞進韓夫子靴子里。

“扎他個不知恥的老東西。”三郎得逞后低聲哼哼：“一大家子沒一個好玩意兒。”

很快，魏泠將軍就過來接他們了。

周綿綿抹了下，沾著口水的小手朝韓夫子的裳上蹭了又蹭：“韓夫子，今日時辰已經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韓夫子正要起相送。

誰知走了沒兩步，他就像被咬了似的，哎呦兩聲跌坐在地。

“疼！扎、扎死我了，這鞋子里是何東西！來人，還不快幫我了，快啊！”

周綿綿咧著，壞笑著出兩只小門牙。

“走，三鍋鍋四鍋鍋，咱回家去嘍！”

……

當周家的馬車回到桃源村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村里炊煙裊裊。

飯菜的香味兒飄得到都是。

一聞這蕓豆燉排骨的香氣，周綿綿就知是白家要開飯了。

這白家兄弟們不于廚藝，因三兄弟都吃排骨，所以就由白老大和白老二流“掌勺”，不就是一頓燉排骨來飽肚子。

有時是蕓豆燉，有時是土豆燉。

不過別說，這時日久了，他倆倒也能生巧了，現下是做得越來越香。

有時就連宋念喜和巧兒聞了，都會有些饞白家的排骨。

周綿綿開簾子，鼻尖用力地抖著，大口聞著味兒。

終于在濃濃排骨味兒中，嗅到了一鵝香氣。

的小臉兒立馬笑一朵花，知道家里定是做鐵鍋燉大鵝了，于是飛快蹦下馬車，一雙小短捯飭，朝門口奔去。

魏泠跟在后頭，把一個小包袱拿下馬車。

“三鍋四鍋扶著點兒趙叔叔！對了魏將軍，你要不要也來一起吃飯，我娘做的鵝可香了。”周綿綿扭過小腦袋喊道。

魏泠似有心事。

眼下對口腹之倒沒有平日里的興趣了。

他只是笑笑，揚起了手里的東西：“今日就先算了，你且快進屋吃吧，本將軍從西域老友那里得了些好件，等明個兒白天再去拿給你挑選。”

聽到聲音，周老三他們也出來迎孩子們了。

周老三先是跟魏泠道謝，然后便要去把馬車停好，然而這時，他卻看見一個一瘸一拐的人走了下來。

“你是……趙兄弟？”周老三頓時大驚。

不知趙多喜咋變這般模樣。

趙多喜有些難為地出笑：“周兄弟，我現在這幅樣子，寒磣得我都不好意思見你了。”

周老三顧不上多說，趕上前攙扶，這就領著趙多喜先進了家里再說。

“娘，您看綿綿帶誰回來了。”

面對趙多喜的到來，周家人先是驚訝，不過等緩過來后，他們都是打心底里歡迎的。

只是有些心疼他如今落魄。

便都沒好意思先開口詢問。

周老太這就讓孫萍花去備些熱水，好讓趙多喜清洗一番，又拿了兩套老三的裳，好讓他穿上換了。

待一番收拾后，趙多喜可算瞧著有了些神頭。

周老太也怕他著了，這便吩咐開飯。

“來，多吃些，瞧你今日應是苦了，也不知中午吃了沒，這頓你只管敞開了吃，吃完再去好好睡一覺，先啥都別想。”周老太說著給趙多喜夾了塊鵝。

又夾了另一塊，放進綿綿的小碗里。

趙多喜空癟癟的肚子。

當著周家人的面兒，他也不假客套了。

于是這就用力點頭應下，拿起筷子大口開吃：“多謝周大娘，這真香。”

晚上宋念喜們沒做太多菜食，除了大米飯、面餅子，和一碟小咸菜外，桌上就只有一道鐵鍋燉大鵝了。

不過這一道菜，可是盛滿了兩個大菜盆。

里面又加了些白菜、土豆、蘿卜做配菜，全家吃到撐也吃不完。

那蘿卜切大塊，隨著鵝一起燉下，現下已經爛無比，每一浸滿了菜。

一口咬下可有滋味兒！

綿綿抓著筷子，吃得邊兒沾著湯。

口重，最吃些有滋有味兒的，就只一個勁兒地撈著蘿卜吃。

大蘿卜塊兒再配上油潤潤的白米飯，吃得這小家伙是頭也不抬，眼也不睜。

整整半碗的米飯吃得是一粒不剩。

待吃完了，綿綿又有些肚飽眼不飽，扯下小半塊晌午剩的白面餅，拿勺子舀了些湯澆上，最后又裹上兩塊鵝卷起來，三兩口全吃進了肚子里頭。

周老太一直留意著綿綿。

看肚子吃得都腆起來了，生怕吃撐了，便道：“吃完這塊兒就別吃了，待會兒大郎或是二郎領你去院子里，溜達會兒消消食，可別晚上撐得睡不著。”

正好大郎二郎已經吃飽。

倆人一聽，都搶著過來抱綿綿下地，綿綿抱著圓滾滾的肚皮，摟著二郎的脖子，又抓著大郎的肩膀，這就被他們倆抱了出去。

三郎還專心干飯。

吃得臉都差點埋進飯碗里。

等他再抬頭時，見綿綿已經跟那倆出去了，就也著急忙慌地起。

三郎抓起塊鵝，邊啃邊往外頭跑。

“我吃飽了，去找綿綿他們。”

“這孩子，慢點兒。”周老太看大家吃得都差不多了，便道：“四郎吃飽了吧，一會兒也到外頭去，都好好消消食兒。”

說完，又看向宋念喜們幾個：“咱也都吃好了，你們快把桌子收了吧，老四，娘今晚忘喂豬了，你出去替娘給喂了。”

等一屋子人都被周老太支出去了。

只剩下周老太和周老三，還有趙多喜時，才終于開口，問及趙多喜的遭遇。

方才人多，周老太不問，是怕趙多喜抹不開臉面。

畢竟誰都不愿多說落魄之事。

而且周老太心里頭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多半是沈家垮了。

趙多喜眸黯淡地耷拉著腦袋，也很實誠，這就把沈家落難一事全都道出。

聽罷，周老太和老三都吃驚極了。

“什麼，沈老爺竟然瘋了？”周老三睜大眼睛。

趙多喜不是滋味兒地嘆著氣：“被收賬的那些人好生毒打，又被瘋狗啃咬，再好的人也非瘋了不可，老爺就是被嚇瘋的。”

“那沈家的宅子田產，也都被收走了？”周老太問道。

趙多喜點了點頭：“沒了，什麼都沒了，若不是以前莊子的農戶看老爺可憐，把家中倉房改了給他和娘住，只怕老爺現在是要流落街頭了。”

周老三不由一陣唏噓。

一下子啥都沒了，人還瘋癲了……

可見富貴也并非能保一世的。

這一旦哪天做了糊涂事兒，連傾家產的都大有人在，他周家也要跟著警醒些才是。

周老太也是慨頗多。

尋思了一下，想到趙多喜如今沒了依靠：“對了，那趙管家如今做何打算，你離開了沈家，可還有別可以謀生?”

趙多喜頹唐地撓著頭：“周大娘，我現下已經不是什麼管家了，您只管我名字就好，至于以后……只要能混口飯吃，養活妻兒就好。”

本想著趙多喜在沈家多年，怎麼也能攢些錢，所以周老三本不為他擔心。

可等再一細問，才知趙多喜早就無分文了！

因沈老爺牽連，他留在沈府的銀錢飾已經一并收走。

僅有的些許銀票，也不過才八十兩，也在前幾日被他送回外省家中，留著家里人吃穿用度了。

周老太一聽，也沒猶豫，這便道：“眼下，你既沒安，那就先在我家住下，到時候看看能否為你尋個好營生，總不能真讓你去酒肆當灑掃跑堂的。”

趙多喜寵若驚地搖著頭。

“不可不可，這怎麼使得，今日您能好生招待我，我已經很激了，要是再您家恩惠，我怕是也無力償還您的恩，我就住一晚明天就找活兒去。”

“啥恩不恩的。”周老太擺手笑笑：“我家后院客房空著也是空著，添你一雙筷子也不多，想當初大娘一家也過你照顧，你就不必再推了，況且你現在上有傷沒好，誰會用你做工。”

“就是，你就聽我娘的吧。”周老三痛快起：“我這就給你收拾屋子去，在你沒找到新住前，你可是甭想走，就在我家住著！”

看著周家這般待自己，趙多喜一時間，臉紅眼也紅。

只覺得有一暖流，像是山間泉眼似的，正汩汩地往外冒。

眼下自己沒了沈家做依靠，對周家來說，已是毫無用，可人家仍愿意像往常一樣待他，這番真，換作旁人哪里做得到。

趙多喜不自覺地眼角都了。

拿起袖子怎麼都不干。

“走啊，趙兄弟，我帶你去后院住，就住你原來那間房。”周老三已經在門口招呼他了。

趙多喜用力吸吸鼻子，笑道：“哎，來了，這就來！”

翌日，一大清早，趙多喜不顧上疼痛，就起來為周家灑掃院子。

周老三起初攔了幾次。

可架不住趙多喜非要做這差事。

周老太一看，也就讓老三不要再勸。

“他既然想干活，能讓他干吧，不然他更覺得沒啥好回報咱的，心里面反倒難。”周老太站在廊下道。

周老三想想也是。

索也不再去阻攔。

“興許，趙兄弟多干些活兒也好，省得他閑下來了會胡思想。”

周老太點了點腦袋。

畢竟，這一下子從大戶管家流落到無分文，換誰，一時半會兒都接不了。

不過好在趙多喜還是有能力的，想來只要用用心，再找份面的活計也不難。

周老太正琢磨著此事，這時，周老三忽然一拍大。

“娘，有了！”

“干啥，誰有了？”周老太剛要坐下，被他這一驚一乍的嚇了一跳。

周老三笑得一臉燦爛：“下沙村啊，下沙村管事的人選有了，那姓韓的不是個好兒，正好讓趙兄弟頂了他的差事，豈不是兩全其。”

周老太一聽，心里頭立馬豁然開朗。

“這主意好，娘咋沒想到呢，省得咱再被那佃戶村的管事糊弄，把趙管家安排去，以后咱就能全放心了。”

于是，周老三也不耽擱，這就去跟趙多喜合計了下。

趙多喜高興得不樣子，臉蛋兒都激紅了，他一把就握住了周老三的手，不自地直晃著。

“太好了周兄弟，多謝多謝，這差事我定會好好做的，絕不辜負了你和周大娘的心意。”

周老三笑道：“你既然愿意就好，只是這差事工錢雖然尚可，不過還是比不得你在沈家掙得多，還你不要嫌棄才是。”

趙多喜哪里會嫌。

他深知這份活計也不是好找的，還得多虧周家照拂。

“不了不了，大不了，我把妻兒接過來就是，我的工錢大多寄回去給們了，倆和孩子開銷不小，以后讓們跟我一起同住，多也能儉省些，肯定夠花了。”趙多喜滿面紅道。

周老三有些好奇。

之前怎從未聽說趙多喜有媳婦兒呢。

聽起來好像還有倆，難不一個正房一個妾室？

“想不到趙兄弟還有這般齊人之福呢。”周老三只是笑笑，并未多問。

趙多喜也似乎有難言之。

趕打著哈哈把話茬過去了。

等二人商量完，周老三這就找人手，去幫趙多喜接家人過來。

沒過多久，魏泠將軍來了。

他拎著一小包東西，說是給綿綿的稀罕玩意兒。

綿綿趕忙手舞足蹈地跑去迎接。

這時，就見魏泠拿出來一個金框架，中間還帶倆圓形明“琉璃”片兒的件。

“咦？這是倆“眼睛”嗎，為啥還長了兒呢。”綿綿頓時好奇地張圓了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