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住在府上,早上就要按時按點地請安。
晏長風起不來,裴修隔著簾子道:“老太太重禮數,又是第一天請安,今兒得去。”
晏長風心里知道,但就是起不來,“唔,我不洗臉了,再瞇一會兒。”
裴修無奈,:“等請過安,我帶你出去吃羊雜。”
晏長風有點心,自從嫁進國公府,早上就沒什麼機會出去吃早餐,畢竟大家族的媳婦兒,偶爾出去喝茶還好,一大早跟一些外出干活的人坐在一起吃飯屬實不像話。
“唔,好吧。”
答應了,也了,但還是沒起。
裴修看了看外面的天,再耽擱也不用去了,“夫人,我可要拉你起來了。”
嗯?
晏長風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就被一只微涼的手扯了起來。
晏長風:“……”
睡眼惺忪地對上了裴二的臉。他眼角掛著笑意,曲指刮的鼻子,“醒醒。”
鼻尖沾到他的溫度,晏長風激靈一下,睜大眼看著裴二,懷疑他是要造反。
“裴二,我最近是不是沒揍你?”
裴修欠:“夫人疼我。”
晏長風掄起拳頭砸向他的心口。裴修閃躲開跳下床,“你還有洗臉的時間,見老太太最好去洗個臉。”
算你跑得快!
卯時三刻,晏長風跟裴修一起站在老太太面前問安。
許氏皺眉看著孫媳婦兒的一張素臉,在概念里,大家族的小姐跟夫人們每日皆要上妝,不上妝就像沒穿外一樣不面。
“霽清媳婦兒,你跟前有幾個伺候的丫頭?”
晏長風說:“回祖母,我打小邊就只有一個丫頭,我不習慣邊有太多人,我也沒什麼好伺候的,一個就夠了。”
許氏就納悶兒,大長公主怎麼不知道約束一下外孫兒,這丫頭看起來禮數不通,舉止隨意,像個鄉間野丫頭似的。
“一個哪里能夠?每日早上伺候洗漱的一個,伺候飾的要一個,伺候上妝的也要一個,起碼要三個,你那里要是沒有襯手的,先從我這里調兩個過去。”
晏長風心說這老太太怎麼跟厲嬤嬤一個路子,見人就挑刺兒。剛進侯府的時候,厲嬤嬤就說邊伺候的人太,沒人伺候穿上妝不像話,這就是拐著彎兒說不知道打扮。
“祖母,我……”
“祖母,”裴修打斷,說,“長風有些懶床,我怕丫頭打擾早上睡覺,就不人進屋伺候,來得及我會幫上妝,來不及就素著臉,我喜歡本真的樣子。”
晏長風側目看著他,這家伙說起瞎話來比還順口,虧他長得那麼正經。
這……許氏不知道說什麼了,是沒見過整日素面朝天的貴婦人,但也沒見過這麼縱容媳婦兒的男人。
為悅己者容,只要男人喜歡,上不上妝好像也沒有那麼重要。
“瞧瞧,小兩口多好啊!”趙氏笑道,“母親,就隨他們去罷了,長風底子好,不上妝清麗俗的,也好看。”
許氏思想固化,一時不太能贊同,但也沒再勉強。
又問起家里其他孩子的婚事,“老三老四歲數也到了,可有合適人家的姑娘?”
可不要提娶媳婦了,一提娶媳婦兒趙氏就愁,老大老二個親已經把家里掏空了,短期哪里還有錢給老三老四娶?
“還沒有呢母親,老三老四年紀說大不大,公爺的意思是再他們歷練兩年再娶媳婦兒。”
“歷練歸歷練,不耽誤娶媳婦兒。”許氏這話說給趙氏聽,“有合適的先定下來也好。”
趙氏:“是,母親,我一定留意著。”
裴安順勢站出來說:“祖母,鳴有了意中人。”
一家人都愣了一下。
許氏喜道:“是哪家的姑娘,說來聽聽?”
裴安有些赧地看了看晏長風,“是,是姚家的四姑娘。”
晏長風眼前一黑,擔心的到底是來了。
“哦?”許氏聽說是姚家姑娘,心里是喜歡的,“你何時與人家姑娘看對了眼?”
“回祖母的話,就是前陣子,二嫂接姚家四姑娘來府上住了些日子。”裴安說起姚文琪,總有些不好意思。
趙氏心里撥起了小算盤,姚家二房的姑娘倒是不錯,份上合適,那二房又有錢,嫁妝總歸不會的。
只是,不知道大長公主會不會同意,趙氏想起之前給老二提親時的恐懼,又有些不大愿。
許氏覺得這門親合適,與大長公主是手帕,兩家結親多多益善,且家里老四這份不上不下的,能娶姚家姑娘就很理想。
“我看倒是不錯。”征詢著問道兒子兒媳,“你們覺得如何?”
裴延慶就沒覺得特別合適,姚家二房是有錢,可那姚啟政明得很,想從他上刮油水,必要先被他刮一層去。且大長公主的孫,怎麼看也能有更有價值的選擇,恐怕不會再浪費在國公府。
趙氏看了公爺一眼,斟酌道:“母親覺得合適就合適,我是沒什麼意見的,只是唯恐大長公主那里不好說。”
“這不用你們心,我去說。”許氏信心滿滿,覺得自己的老臉怎麼也能把這個孫媳婦討回來。
裴安心里竊喜,認為這個媳婦兒十拿九穩了,“那鳴多謝祖母費心了!”
晏長風心里更愁了,沒有老夫人這婚事指定不了,可有了老夫人就不好說了。
離開國公府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昨夜降了霜,此時霜氣未散,地面上覆了一層薄薄的霜,像薄雪,一踩一個腳印。
晏長風在北都經歷了一個冬天,還是不能適應這里生的寒氣,但又很喜歡,覺得北地的冬天才像冬天。
裹了上的厚氅,用腳刻意踩著地上的霜。
裴修幫戴上帽子,“要走一會兒嗎?”
“你行嗎弱的二公子?”晏長風怕裴二不了。
裴修出凍的手,“如果夫人愿意給我暖手的話……”
“啪!”
晏長風一掌拍掉他的爪子,“暖個屁,跑啊!”
說著,先一步跑了出去,眨眼就跑遠了。
裴修著火辣辣的手,無奈,這丫頭手勁兒真是大。
他追著跑了一會兒,一直跑到街市上,正要追上,余瞥見正在街頭食攤子上吃早飯的徐風。
裴修看前面二姑娘進了一家羊雜鋪子,便朝食攤子走去,跟鋪子小老板要了兩張油餅子。油餅子現烙,他坐在徐風那張小桌上等著。
徐風哼哧哼哧地喝著小餛飩,一邊瞅著四周,含糊道:“馬市昨晚購了五百匹黑馬,用的是夫人購馬的單子。”
裴修眉心一皺,一不好的預涌上心頭。
盛十一在車駕司,貢馬一事由他負責,昨日告訴他貢馬數量有問題,他必定會查,如果查出來,一定會牽連到二姑娘!
約半個時辰前,北郊養馬場。
養馬場是皇家所有,進貢來的馬便養在此。
車駕司郎中之一張廖生在核對貢馬數量。這種核對往往是走過場,一千匹馬,誰有那功夫一匹匹地數,一般是負責收馬的主事在馬匹運到馬場的時候清點,完事報給他一個數字就算好了。
主事昨日數過,沒有問題,只有幾匹馬路上了病。生病不是什麼問題,張廖生對著核對單子大筆一揮,剛簽完字,便聽外面有人喊:“蜀王殿下,您怎麼來了?”
盛明宇當然是來檢查貢馬數量的。他頂著宿醉的頭破天荒地起了大早,只為了揪秦王的把柄。
“我代父皇來看看貢馬。”他從馬車上下來,對馬場管事說,“核對單子給我。”
張廖生聽說他是來查貢馬的,趕忙拿著核對單子小跑出去,攔下徑自往馬棚去的蜀王,“蜀王殿下,核對單子在我這里,我剛剛數過了,數量沒有問題。”
張廖生對著蜀王總是恭敬過了頭,像宮里對著圣上。他蝦著腰,雙手將單子呈上,“殿下您過目。”
盛明宇也是車駕司郎中,但他只是作為皇家宗室的掛名郎中,如果不是圣上讓他來歷練,他其實本不用過問司中事宜。司里真正主事的還是張廖生。
“張大人,咱們是同僚,不用這麼客氣。”盛明宇接了核對單子一瞥,眉頭一,居然是一千匹?
昨日殿上,通事念的數字明明是一千五百匹。
這他娘怎麼回事?
“張大人一早過來核對辛苦了,但圣上對貢馬很重視,命我無論如何要再核對一次,走吧,去馬棚。”
半個時辰后,盛明宇拿著單子面見了圣上。
圣上看見馬匹的數量,眉頭也是一皺,“這怎麼回事?”
盛明宇回:“父皇,我方才去養馬場親自數了馬匹的數量,是一千匹,但不知道為什麼貢品單子上是一千五。”
“去查!”
圣上一發話,在暗的白夜司的兄弟立刻退了下去。
一刻鐘后,吳循親自拎著通事來到圣上面前,并將一份用蒙語書寫的貢品單子給圣上。
“回圣上,據通事招認,貢品單子上寫的是一千匹戰馬,是他自己眼花看錯了。”
那通事立刻磕頭痛哭,“圣上,圣上饒命啊,是臣眼瞎,是臣看錯了讀錯了,臣不是有意的……”
吳循拿手指他的頭,“問你什麼你說什麼,哭什麼!”
通事見了白夜司的人就哆嗦,立刻嚇得不敢再哭,只剩泣聲。
圣上面沉如水,“你做了二十幾年通事,一千跟一千五居然分不清?到底是你讀錯了,還是有意欺瞞朕啊!”
通事渾一哆嗦,“圣,圣上,是看錯了,我頭天夜里喝了點酒沒睡好,眼,眼花……”
圣上懶得聽他托詞,朝吳循使眼,“帶去白夜司審。”
白夜司三個字就如同閻羅殿,去了那地方審,基本有去無回。
吳循不給他反應的機會,當即揪著他的領,拎小仔似的往殿外拖。
通事殿前失儀,當堂嚇尿了,“我說我說,圣上我說!”
吳循腳步不停,拎著他繼續走。通事不敢再說一個字的廢話,“我是被指使的圣上!”
吳循終于停下腳步,通事嚇得盡渾虛,腔劇烈起伏著。
圣上:“是誰指使?”
“是,是……”通事不知道是嚇忘了還是怎麼了,半天沒憋出是誰來。
吳循又揪住他的領。可這回通事無論如何不肯開口,心如死灰地閉上了眼。
“簡直無法無天了!”圣上氣得拍桌子,“五百匹戰馬不知所蹤,想干什麼!他們想干什麼!”
吳循將通事丟給手下,重新回到大殿上,等圣上吩咐。
“給朕查!甭管查到誰頭上都不得姑息!”
吳循領了命,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查到了西郊馬市。
晏長風連吃了兩碗羊雜,打了個暖呼呼的飽嗝兒。
看了看天,“裴二,你該上職了吧?”
裴修將吃飯的銀子放在桌上,起道:“忘帶藥了,先回府一趟。”
“哦。”
晏長風覺他有些心不在焉,就從買了油餅子回來之后。
說是回府拿藥,但裴二一點也不著急,看樣子今天像是不打算上職。
兩人磨磨蹭蹭回了國公府,還沒進門,就遇上了吳循。
“司夜大人?”晏長風看見吳循的第一反應就覺沒好事,白夜司平日里除了抓人就是準備抓人,這時候出現在國公府,總不能是來做客的。
“裴大人,裴夫人。”吳循頗為客氣,“我今日過來是要帶裴夫人去白夜司調查。”
晏長風不解:“呦,好端端的,我這是犯了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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