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萬?”
趙氏神詫異,“難道賬房算錯了不?”
“興許是算錯了。”晏長風就給趙氏這個臺階,“賬房先生賬算得比我好,但對于價大概沒有我清楚,我按照各位管事給我的單子,結合如今市面上價格最高的對應件算,最多兩萬六出點頭就夠了,再添點雜七雜八的,不會超過三萬。”
“這差的也太多了!”趙氏惱怒道,“不瞞你說,往日他們報賬,多都會加一些,我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大差不差的也就罷了,誰知道膽子竟是越來越大,這一下子就差出了一萬!”
看來趙氏心里門兒清,知道賬房會連同各位管事貪銀子,貪多貪不過問,只在中間當好人看熱鬧。倘若今日不是晏長風挑明,這糊涂賬怕是要算在頭上,將來任憑別人誣陷貪了錢,還是說不會管家,讓下人貪走了一萬銀子,都沒話可駁。
“母親仁義,念著各位管事辛勞,給他們一些好,原也沒什麼不對,只是這天底下人心常常不足,您的好心未必換來好報。”晏長風微微一笑,“恕我逾越多一句,該管您還是得管,這家里您是主心骨,除了您沒人有這個分量。”
趙氏被一捧一殺噎了個半死,本意是借病當個甩手掌柜,任憑晏長風怎麼做都不過問。這可倒好,現在賬還是來把關,賬不妥了惡人還要來當,這是個什麼道理?
可趙氏又不能不認這個栽,因為沒錢,想讓晏長風掏錢,總要先讓舒坦稱意。
罷了罷了,趙氏想,只要老二媳婦能堵上這個,就替當這個惡人!
“你說的極是,這些老東西是該管管,我不管,將來你大嫂更拿不住他們。”趙氏朝王嬤嬤道,“去把各位管事還有賬房請來。”
趙氏教訓人,晏長風在這里不合適,隨起告辭,“那母親,我就先下去了,銀子不夠我回頭想辦法幫您湊一湊,您別因為這事上火。”
有這話,趙氏就放心了,笑著說:“你且去吧。”
從定北堂出來已近晌午,晏長風瞥見裴萱丫頭一直在附近徘徊,喊道:“枝枝?”
“嫂子!”裴萱上前拉著往自己院子里走,“嫂子我得跟你說,你可別被那些管事蒙騙,他們連母親都不放在眼里的,上面撈一層,下面還要再刮一層,置辦回來的東西,除了送去正房的像個樣,給其余幾房的必定要糊弄,往常母親管家,其余幾房不敢言語,你可就未必了。”
晏長風笑起來,“就為這點事,你等我半天,冷不冷啊?”
裴萱了了凍僵的手,“冷是冷點了,但我一心等你也沒覺得,誒,你倒是聽進去了沒有啊嫂子?”
“我當然聽進去了。”晏長風捂著的手,“去我院子里吧,今日讓廚房給你做好吃的,順便啊,你多給我講講府里的事。”
“那我哥在家嗎?”裴萱不想打擾他們小兩口。
“怎麼他在家你還不上門了啊?”晏長風拿手指點的頭,“跟我們這麼生分,該打。”
裴萱不好意思地頭,“我這不是想著你們倆新婚燕爾的,不方便打擾麼,我當然想天天過來跟嫂子說話。”
晏長風:“那你就天天來,他忙得很幾乎不在家吃飯,正好我一個人吃飯怪無聊的,你來陪我。”
“啥?”裴萱完全沒想到哥哥跟嫂子是這樣過日子的,“他晚上也不回家吃飯啊,衙門里有那麼忙嗎?”
忙個屁,晏長風心說,是忙著去找姑娘了。
當然這話不能跟小姑子講,“大概吧,年底事多。”
裴萱敏地察覺這里頭有事,“嫂子,你跟我哥是不是鬧別扭了?”
“你個丫頭,還敏,我倆能有什麼別扭。”晏長風不想多談,拉著進屋坐下。
“嫂子,”裴萱還是想替哥哥說兩句,“你別嫌我多,我哥他不是胡鬧的人,他以前去醉紅塵就是做給人看的,在這個家里頭要是不留點心眼兒,本活不大。”
裴二胡鬧不胡鬧不知道,但晏長風知道,但凡男人都不能免俗,不胡鬧不代表他什麼也不干。
“我知道,說了他衙門里忙,你別多想。”晏長風借著的話頭問,“你方才說府里的管事欺上瞞下,可我瞧夫人不像個管不住事的人,怎麼會任由他們那樣放肆呢?”
裴萱咬了咬,眼睛下意識地四觀,低聲音道:“我猜,應該是有把柄在他們手上。”
晏長風眉頭微,這倒是說得通的,趙氏干那麼多壞事,總要有幾個幫手。
“我問句冒昧的,原先你們母親在時,邊是誰伺候著?”
裴萱想了想說:“我只說我記得的,我小時候母親跟哥哥在偏院相依為命,邊只有個牛嬤嬤伺候著,這個牛嬤嬤是國公府里的家奴,也就是如今的廚房管事,跟采買是兩口子。”
“牛嬤嬤?”晏長風若有所思。
定北院
趙氏捂著額頭,拿眼睛斜著牛嬤嬤,“你報價也要有個限度,那多出來的一萬兩,廚房就占了三千,你當二是那些閨門里不識五谷錢糧的小姐嗎?算盤比你會打,你糊弄怎麼想的?”
“這二也真是賊,我還當真的不過問呢,敢上您這告狀嚼舌子來了!”牛嬤嬤生了一對牛眼,生起氣來那對昏黃的眼珠子恨不能從眼眶里瞪出來,“這過日子哪有那樣打細算正正好的,廚房里的瓜果蔬菜,碗盤碟筷哪樣不得多備著,萬一有爛的壞的缺的,臨時要去哪里找呢?大家伙兒你們說是不是?”
“可說呢!”管的于嬤嬤說,“去年壽宴前一晚上打碎了一個刻著壽字的瓶子,第二日便沒能補上新的,因為這個還挨了老夫人的訓。”
管事們七八舌的,說的都是對二的不滿,只有賬房沒吭聲,因為他知道這錢是二掏,夫人也沒有法子。
趙氏等他們發完牢,才說:“既然這次壽宴是二辦,一切就按的規矩來,是好是歹你們自己看著辦。”
趙氏心里早就煩了這些老東西,話替老二媳婦說了,聽不聽就看他們了,心里盤算著,最好惹得老二媳婦親自整治他們一番才好。
在趙氏這里鬧了一地,幾個管事離開了也不消停,一路罵罵咧咧,恨不能嚷嚷得二聽見。
牛嬤嬤氣鼓鼓地回到廚房,還沒進門就遠遠瞧見世子院里的一個丫頭,忙換了副笑臉,“可是世子有什麼吩咐?”
那丫頭笑著上前道:“我們世子想請牛嬤嬤去院子里一趟,他想看看壽宴菜單子,說是今年有幾個新來的大人,上有些忌諱,他得把把關,別到時候上虧待了客人。”
“哎呦,那可好!”牛嬤嬤自然求之不得,“你等著,我這就拿了菜單子過去。”
這整個國公府,最要結的就是世子院,原先世子不過問家事,管事們跟他素無集,今日有這樣的機會,牛嬤嬤心里別提多高興,連二那檔子事都忘了。
端著一張熱臉,喜笑開地去了世子院,將菜單子親手給裴鈺,“有勞世子幫我瞧瞧。”
裴鈺敷衍地翻看著。秦惠容則熱招待,“牛嬤嬤您坐,還不快給嬤嬤上茶來!”
“哎呦世子夫人,不敢當不敢當,我一個奴才,哪里有坐下的份兒。”
“您為家里勞吃喝,怎麼就沒有份兒了。”秦惠容是摁著牛嬤嬤坐下,“不瞞你說,我有心討教你一些家事,往后啊不得要麻煩你常常過來。”
牛嬤嬤那一個心花怒放,被世子夫人看重,那后半輩子也就不愁了。
腦子熱乎著,冷不丁聽世子道:“牛嬤嬤是自己人,三代都在咱們國公府,你以后不得要仰仗的。”
裴鈺先給牛嬤嬤灌了碗迷魂湯,然后才問:“我記得你還在二房伺候過吧?”
說起二房,牛嬤嬤心里咯噔了一下,發熱的腦子驟然降下溫來,“啊,是伺候過幾年。”
“那正好我得問問老二的病。”裴鈺放下菜單子說,“我年紀小記不清了,他是生來就弱還是后天沒養好來著?”
牛嬤嬤面上笑著,又帶著一些眼可見的顧慮。
“哦,你別多想。”裴鈺笑得親和,“我啊沒娶媳婦兒的時候不懂事,不知道關心家里的弟弟妹妹,如今有小容在邊提點著,我這才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夠,這不是前陣子聽說民間有個神醫,我就想著找回來給老二瞧瞧病,他這子這麼一天天的也不是事,但找人家神醫來,得先了解了解病不是。”
“是是,世子想得周全。”牛嬤嬤心里稍稍放了心,一邊回想著說,“二爺打出生子骨就不好,娘胎里帶的病,八歲那年又得了一場大病,子骨越發不好了。”
“哦,這樣。”裴鈺點了點頭,“可我記得二姨娘子骨好的,父親子更是強壯,怎麼二弟會先天弱呢?”
“這個……”牛嬤嬤吱唔著,“世子您這就難為我了,我也不懂這些。”
裴鈺扯著角笑了笑,沒繼續問,“別顧著說話,嬤嬤喝茶。”
“哎哎!”牛嬤嬤迫不及待端起茶杯來,茶蓋敲得茶碗叮當響。
“牛嬤嬤,你這菜單子好像不太行,給母親看過了嗎?”裴鈺重新拿起菜單子地看起來。
牛嬤嬤手里的茶碗抖了一抖,險些撒出來。心里清楚,世子這是故意找茬。
“那個……”像是才想起來似的說,“我記得是二姨娘胎像不太好,好像是差點兒小產,人懷孕這種事啊都是說不準的,沒準兒不巧摔一跤,著個涼,就影響到孩子了。”
裴鈺心里逐漸不耐煩,笑得敷衍,“是意外還是什麼別的事,你可記清楚了?”
牛嬤嬤嚨咕嚕了一下。
“牛嬤嬤,我們拿你當自己人,你好像不大領啊?”裴鈺半是威脅道。
“怎麼可能呢世子,您瞧我這千恩萬謝的,我是真的記不清了,我……”
“既然牛嬤嬤記不清,那我只好去問別的老人了,橫豎這府里知道的肯定不止你一個。”
“記得記得!”牛嬤嬤哆嗦著把茶杯放下,“二姨娘當時是喝了廚房熬的補湯,那湯里有些于保胎不易的藥材,廚子不懂這些,就鬧了這一出,幸而喝的不多,原本是沒什麼的,可二姨娘后來早產了,這一來一去的就……”
“早產?”裴鈺看了眼秦惠容,“是早產還是足月產,你可記清楚了?”
“是早產!”牛嬤嬤不敢記不清楚,這事當時夫人拿來大做文章,查了個仔細,確實是早產。
裴鈺又問:“二姨娘平常可經常出門?”
牛嬤嬤搖頭,“不常出去,在偏院十分安分,不過我記得進偏院之前還時常出去,當時府里人都說是出去找相好的,公爺的幾個侍妾經常拿這些事嚼舌子,但那時候正寵,剛進府就懷了孕,倒也沒人能把怎麼樣。”
“剛進府就懷了?”裴鈺問,“你可記得常去什麼地方?”
牛嬤嬤想了想說:“就,逛街什麼的,人都去的那些鋪子,哦,最去非煙閣!那會兒公爺寵,給的花銷特別多,那非煙閣可是大把撒銀子的地方,隔三差五就要去的。”
裴鈺眉頭一挑,“非煙閣?”
今日裴修回得早,晏長風跟裴萱剛吃完晚飯,他就進了門。
“哥!”裴萱故意留到現在,就是為了等哥,立刻放下筷子站起質問,“你忙什麼呢,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裴修掉氅,看著埋頭吃飯的二姑娘,問妹妹:“枝枝過來是找我的?”
“不是我找你!”裴萱有些不高興地瞅他,“我是來陪嫂子的,整日一個人吃飯,多孤獨多無聊,那麼熱鬧一個人,你怎麼能忍心天天回來這麼晚?”
裴修跟晏長風同時一愣。
晏長風拽著裴萱的袖,“你說什麼呢這是?”怎麼這麼別扭?
“難道不是嗎嫂子?你失落的神都寫在臉上了,你不好意思說我替你說,我哥要是對不起你,我第一個不饒他!”
裴修看著二姑娘的眼神倏地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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